錢寧也聽說過段飛,他跟江彬是死對頭,見狀便猜到定是江彬從中作梗,這個段飛才從枝頭的鳳凰變成了雞,聽到江彬的回答,他不禁陰森森地笑道:“這倒是有趣,江兄也會有被人欺瞞的時候么?”
江彬與錢寧都是正德的義子,其中江彬更是受寵,被賜朱姓,現在本該叫他朱彬,但是三人微服出游,各自都用了假名,因此錢寧以江兄稱呼江彬。
見這兩人又開始針鋒相對,正德不禁眉頭微皺,他淡然掃了江彬一眼,回頭對段飛笑道:“看來是我們聽差了,你在應天府不是做得挺好的么?怎么會來到這里?而且辭官不做了?”
段飛在這三人眉目交流的時候已經定下神來,聽到正德詢問,他淡然一笑,說道:“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應天突然接到命令打發我回揚州,揚州通判的舉薦公文也被退了回來,于是又回到寶應做一個小捕快,寶應實在太小,接連一個月都沒有事做,我索性辭了公務,在家讀讀書練練字,今日覺得氣悶,就跑出來找從前的弟兄玩牌消遣,三位相貌堂堂,看起來不像是過往的商賈,莫非是聯袂到寶應冶游的么?”
正德笑道:“說來也巧了,我們本來是打算去游湖釣魚的,突然有些渴了,便進了縣城找茶水喝,見你們玩的牌戲有些殊異,于是便站在背后看了會,想不到竟然聽到一段振聾發聵之說,更想不到你我居然曾經見過,這真是巧了。”
“有緣千里來相會嘛……”段飛回頭瞥了石斌他們一眼,驅趕道:“你們幾個歇夠了沒有?還不快去巡邏!”
“是,飛哥,我們走了。”石斌他們跟段飛久了,只一個眼神便足夠,他們起身離去,段飛回頭向正德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既然有緣不如同桌聊會,這種牌戲是我所創,目前已經開始在江南流行,這一副牌正是我請江南第一大珠寶行寶大祥定制的,他們還打算與我合伙大量出售這種牌呢。”
“閣下客氣了,正要請教這牌戲的玩法,”正德坐下之后江彬、錢寧毫不客氣地坐在他的左右,這樣的位次正合段飛意,他微笑著坐在了正德的對面,正德望著他手里印制精美的紙牌,疑惑道:“我姓朱名瓏,玲瓏的瓏,這是江寧,這是錢彬,閣下辭官不做反而與人合伙做生意?這豈不是明珠暗投么?”
“前途茫茫啊……”段飛隨手洗牌發牌,說道:“這牌戲只是我偶爾想出來消遣的玩意,說來慚愧,我平時沒事做的時候就經常會自創一些事物,比如我曾經請寶大祥制作過一只放大鏡,還讓他們做了一只望遠鏡,他們見了覺得有些用處,便與我商量合作生產,還說要找機會請人呈貢給當今天子,也不知道事情辦得怎么樣了,我倒是有心走科舉之途,但是實在不善八股,只怕考來考去考不上,歲月蹉跎一事無成啊。”
“畏難茍安豈是能者所為,段公子還是頭懸梁錐刺股,好好用功去考個功名才是,或者本朝還有舉薦入仕之途,段公子不妨托人試試。”錢寧笑吟吟地說道。
“玩牌玩牌,錢兄莫要廢話,掃了大家的游興,段公子還是介紹下這種牌戲的玩法吧,這些歪歪扭扭的字符究竟是什么東西?”江彬急忙打岔道。
段飛將自己手上的牌攤開,將牌面一一解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在他嘴里變成了從沒品到九品的官位,加上侯爵、伯爵、公爵,以及小王、大王,就組成了一副充滿大明特色的撲克牌。
“這可不對啊,一品大員怎么可能還沒一個小小侯爵大?還有這小王、大王,是不是有些不妥?誰是小王誰是大王啊?”江彬聽完規則后有心無心地說道。
段飛心中一緊,趕忙解釋道:“這只是一個游戲而已,當不得真的,要不然你可以這么稱呼這些牌……”
段飛將原版牌面說給三人聽,正德一皺眉,說道:“這些稱呼太難懂,還是按官位排吧,有爵位的人雖無實權,祭天時不也排在一品大員之前么?大王小王也挺好的,這次皇上親征,不正是大王吃小王嗎?這又有什么犯忌的?只是個游戲而已,廢話少說,開始玩牌吧。”
有了正德這句話,段飛的心總算放回了肚子里,他笑著解釋道:“現在流行的這種玩法叫雙扣,莊家需要扣六張牌在底下,對家為盟友……”
說到對家為盟友需要相互配合的時候,正德笑吟吟地看了江彬和錢寧一眼,這兩人也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將目光撇開了。
牌面與規則都解說完畢,段飛再次洗牌發牌,開始陪皇帝玩雙扣了。
牌局走勢可想而知,一方面段飛經驗豐富還會算牌,另一方面江彬和錢寧這個對家根本就沒有配合可言,而且他們也不敢頂皇帝的牌,只輸了個一塌糊涂。
雖然段飛順牌順得正德很爽,但是這樣全贏的牌局玩久了也沒意思,正德再度拿了一手好牌,將錢寧和江彬剃了個光頭之后,正德大笑道:“這樣玩牌比玩馬吊有意思,可惜他們兩人配合太差,贏得不過癮,今日便到此為止吧,我們還要去游湖呢,聽說泛光湖水平如鏡,日光一照便整個成了只金湖,倒是要去見識一下。”
段飛收牌而起,笑道:“泛光湖景色秀麗,確實值得一游,在下忝為主人,不如給三位做個導游如何?”
“導游?嗯,這個詞倒也新鮮,我正有此意,不敢請耳……”正德大笑起來,走過去攀著段飛的肩膀說道:“還等什么?快走快走。”
段飛笑道:“我看三位都沒帶什么釣具,也無斗笠蓑衣遮擋陽光,不若還是我去準備一下吧。”
正德也不說破早有人準備一切,他點點頭,興致盈然地跟著段飛向北出了縣城,只見段飛向街邊店鋪借來蓑衣、斗笠以及釣具、魚簍等物,店老板都樂呵呵地稱呼其為阿飛哥,正德不由好奇地說道:“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墻走,老婦出門看。吏呼一何惡,婦啼一何苦……捕快不是向來被人所惡的么?這些老板如何對你這般親近?”
段飛笑道:“杜甫所見只是惡吏,當今天子圣明,天下間還是有不少好官的,在下做事向來只求無愧于心,倒是沒做過什么虧心的事情,所以大家對我還算客氣。”
“是嗎?只怕大家是懼于你的官威,敢怒而不敢言吧。”江彬眼睛一轉,伸手抓住匆匆走過的一個彪壯漢子,問道:“老兄,你可認得段飛,此人名聲如何?你別怕,我自會替你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