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月我生日。”
這是第二天一早,云朝朝來找潮長長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潮長長參加過不計其數的生日會,自己的、同學的、朋友的。
他非常知道生日會要干什么。
然而,以他現在的這個狀況,他好像并不能為即將過生日的前同學做點什么。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是生日邀請?還是什么?
看了眼倉庫的地板,又看了眼云朝朝,潮長長開始在心里思考:
祝你下個月生日快樂?
知道了,我會準時到的?
想要什么生日禮物?
祝福說不出口,問題也問不出口。
這個女孩,長了一張好看又有氣質的臉。
寫書法的時候像神仙姐姐。
穿校服的時候是高冷校花。
穿潮牌的時候似高嶺之花。
為什么一開口,就成了話題終結者?
別人家的姐姐和校花,說話都是讓人情不知所起。
云·高嶺之花·朝朝說話,絕對是讓人邏輯不知所起。
搜腸刮肚、冥思苦想,想破了腦袋,也就只有一句話的關系。
半生不熟的兩個人,就算是生日會,也不在相互邀請的行列。
潮長長那個招致全網熱議的成人禮,就沒有邀請云朝朝。
首負繼承人完全不知道云朝朝想要干什么?
是欣賞策劃成人禮的能力,想要一個類似的?
可那都是上輩子他還是首富繼承人的時候的事情了。
前任學生會主席真的已經算是比較健談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學校一呼百應,更不能帶領學生辯論隊,打贏一場又一場的師生辯論賽。
潮長長用茫然到聚不了焦的眼神,看著穿了一身MK FairWill的云朝朝。
這個字寫得很好看的女孩,對均價三百的國潮品牌,大概是真愛。
先后三次看到私服裝扮,云朝朝穿的都是MK FairWill。
來到省會兩個月,潮長長都在工業區待著,還沒有進過市區。
每個月1700的工資,給自己留200,因為一分錢都沒有花過,所以他現在也算有了點積蓄。
400塊錢,按照首富繼承人的標準,肯定是不夠去理個發的。
但要是不充卡,不干點那些七七八八的染的燙的護理,應該還是夠的。
所以,如果云朝朝的這句話是生日邀請,他是不是應該拿著這400塊錢,去市區買件MK FairWill回來當生日禮物?
首負繼承人倒是沒想到,第一次讓自己覺得捉襟見肘的,竟然是給他介紹了一份庫管工作的那個女孩要過生日。
罷了,反正早就沒有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可亂的資本了,就長發飄飄+自由散漫+頹里頹氣地拿著一件衣服去參加生日會好了。
實在不行,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個超市的出口,潮長長還看見過一個叫十塊錢快剪的小店。
一系列復雜的心理斗爭之后,潮長長終于下定了決心。
云朝朝沒有因為潮長長不接話,就停止了自己昨天說要找潮長長商量的節奏。
潮長長還沒有來得及問,生日會是下個月幾號,云朝朝就又發話了:“我生日會的時候,要開一個發布會。”
一個,要開,發布會,的,生日會?
某潮姓男子有點信息接收不良。
遙想當年,他還是首富潮一流唯一的繼承人的那些歲月,他過個生日,最多也就娛樂或者社會媒體一類的事后報道一下。
不等潮長長消化,云朝朝又不帶停頓地說完了自己要說的一大段話:
“MK FairWill這個品牌現在定位有點問題,我想要做一個徹底的改變。”
“下個月,MK FairWill的生產線和倉庫都會搬到這邊來,要進行大規模的改造,從圍墻開始一直到內部。”
“圍墻我打算弄成涂鴉的,遠遠看第一眼,就能知道這是個潮牌。”
“到時候,發布會就直接在這邊開。”
云朝朝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有什么要說就一股腦兒全倒出來的人。
傾倒速度之快,根本就不管聽的人有沒有理解和接受。
云朝朝在學校的時候,應該沒有多少人會找她講題。
是那種她就算給你講了,你可能還是聽不懂。
聽不懂完了還要遭受智商被碾壓的打擊。
幸運的是,潮長長并不是因為智商欠費退的學,他很快就跟上了云朝朝的節奏并且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你要接手MK FairWill?”
“你不是第一個知道我的成人禮是MK FairWill的嗎?”云朝朝反問。
云朝朝帶點詫異的語氣,弄得原本只是隨口幫忙找借口的潮長長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干脆直接把話題往前推進,“所以,這邊所有的倉庫都要按照六號倉庫的形式改造是嗎?”
某位做了兩個月庫管的男同學,忽然覺察到了自己未來工作的方向。
“MK FairWill的總部會直接搬過來。一、二號倉庫會改造成工作室的形式,會找一批大學剛畢業的獨立設計師,以頭腦風暴的方式聚在一起。三號和四號倉庫,會改造成剪裁和生產車間。五號做倉庫,六號備用。要是全都做成倉庫,得要多少東西堆積在這里,這樣做潮牌基本就沒有什么意義了。目前是希望可以朝限量和精品的方向發展,后續看情況再進行調整。”
又一次,有話一鍋倒。
這個下個月才成年的女生,講起一個品牌規劃的時候,竟然會這么游刃有余。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某潮對自己曾經的自戀程度,又有了全新的認知。
同樣都是吃著大米長大的,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
不待潮長長結束零丁洋里嘆零丁,云朝朝就把話題推進得比潮長長還迅速:“如果把圍墻涂鴉的工作交給你,你能搞定嗎?”
“街頭涂鴉是有玩過,但是,就是玩樂性質的,要到可以用來開發布會背景的程度,就不一定行。你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先嘗試在紙上畫一個底稿。就是涂鴉工具什么的,我手邊現在是連個噴頭都沒有。”潮·庫管·長長莫名被帶的說話都有些正式了。
“工具我都帶了,涂罐還有幾種不同規格的噴頭,然后還有油性筆、漆筆、手套、防毒面具什么的,我能想到的,都帶齊了。再有缺的可以買。你先畫一個草圖看看,合適的話就找你,不然我再去找專門涂鴉的。”
“好,我回頭量一下圍墻,盡快畫一個底稿給你。”潮長長答應得很愉快,如果是這么個情況的話,這個庫管的工作,好像也變得比想象中的更有意思了一點。
“倉庫的圍墻畫好,你的工作也就差不多了。我到時候看看涂鴉的工作量,我結現金給你。”
這句話不長,但是信息量有點大。
“你是不需要我繼續在這做庫管了是嗎?”潮長長聽出了言外之意。
“你到倉庫兩個月,難不成還愛上了倉庫的生活?”云朝朝用一個反問,代替了正面回答。
“我是準備要干一行愛一行。”潮長長扯了扯嘴角,“目前還沒有做到。”
“我倒是蠻意外你沒有直接走掉的。有沒有想過,離開之后要做什么工作?”
云朝朝問的這個問題,潮長長是真的有認真想過的。
就是沒學歷+沒經驗,一時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做什么。
就連快遞員那一類的工作,他都不一定能夠通過背景審查。
一個老賴,萬一哪天遇到幾個保了價的包裹,監守自盜的可能性,怎么都比平民老百姓要大。
腦子里面出現過的這些想法,潮長長完全沒辦法和云朝朝說。
非親非故就給了一個庫管的工作,按說,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作為管理者,不想留一個只拿工資不干活的庫管,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都兩個月了,還沒有想清楚,以后要干什么嗎?”云朝朝在潮長長的沉默中繼續一次性傾倒她自己想說的話,“你要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大概要和你說聲抱歉了。這里以前是云姚織帶,對庫管是沒有學歷要求的。換成MK FairWill 就沒辦法這樣了。即便是智能倉庫的庫管,也需要會機器人編程的本科生。就你現在連個學歷都沒有的情況,可能不太符合MK FairWill的要求,你有沒有規劃過你未來的生活?”
又來了!
見一次面就要打擊一次學歷。
這份庫管的工作,說到底,也不是他求來的,有必要說話夾槍帶棒的嗎?
剛剛還想著要怎么好好和人說謝謝的潮長長,被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并非沒有脾氣的人,這要放以前……
呵呵,以前。
哪有什么以前,他現在的這個狀態,哪有和“金主”生氣的資本。
潮長長收起差點脫口而出的激烈語言,平靜而又溫和地表達自己的疑惑:“我以前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過你?如果是的話,我向你道歉。我之前一直都活得比較張揚,有的時候,可能不經意間就會說一些傷人的話。謝謝你這兩個月的照顧,我可以先離開這里,再慢慢規劃未來的路。”
潮長長是真的沒想過要留下來給人添堵。
就算沒規劃好未來的生活,也不影響他離開去找別的工作。
再怎么樣,他英語好,形象也不差,對所有的西餐禮儀,都信手拈來。
總有包吃包住的西餐廳一類的地方,會需要他這樣的服務員,手可能笨一點,但嘴肯定好用。
沒理由非要高攀MK FairWill的庫管。
寄人籬下,就該有寄人籬下的認知和好脾氣。
“離開再慢慢規劃,那你是要去別的倉庫做庫管?還是要去哪個餐廳做服務員?”云朝朝用最直白的眼神看著潮長長。
一眼就看穿潮長長沒有說出口的想法,并且一點都不知道什么叫適可而止。
“我似乎并沒有義務回答你這個問題。”潮長長把人生前十八年養成的涵養都用在了這一刻,才將將忍住了罵人的沖動。
他確實有在心里鄙視自己。
鄙視那個離開了潮一流就什么都不是的自己。
他當然可以隨便鄙視自己,云朝朝又憑什么字字扎心?
“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你來這里看倉庫嗎?你以前的人生,和你現在的人生,差的最多的,并不是你是首富還是首負的繼承人,而是你對自己的看法。你以前展望過的未來應該是什么樣子的?你現在能想到的未來又是什么樣子的?”
不急不緩的語氣,卻讓聽的人完全沒有回答的欲望。
潮長長不知道自己和云朝朝之間的關系,怎么就到了需要被說教的程度,“你還有什么沒有出完的氣,我建議你今天一次出完,不管去別的倉庫,還是去做哪里的服務員,我大概都不需要你還人情。”
云朝朝把潮長長從山村騙出來的時候,說的就是自己要還潮長長一個人情。
“九月,我會上清華。”
又來!打擊一波接著一波,沒完沒了。
這樣的人情還法,潮長長實在是無福消受。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和以前有多大的差別嗎?
他是沒有心還是瞎?
“恭喜。”這聲恭喜說完,潮長長直接轉身回去收拾東西。
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一秒鐘都不想多留。
“如果你有在過去兩個月展望過未來,并且看到了你不想看到的樣子,那我就想問問你,”原本句句帶刺的云朝朝忽然變得柔和而堅定,“愿不愿意,為,等了你,這么多年的,我,去考個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