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還是要過的,自怨自艾并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潮長長盡量讓自己開心。
該吃吃該睡睡。
該畫畫畫畫。
該出去找工作就出去找工作。
只要他整個人是積極向上的,爸爸媽媽總歸也是會受到影響的。
雖然還是看不到希望,但在工廠的那幾個月,還是讓潮長長放下了很多。
沒有了明顯的抑郁傾向。
沒有了無處不在的心理落差。
比過去十八年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更加努力地生活。
不再抗拒,也不做鴕鳥。
潮長長接受了葛功明給他介紹的四份算得上高薪的兼職。
輔導YC國際9-12年級的四個團隊競賽項目——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大獎賽。
這個大獎賽的含金量非常高。
和奧賽屬于不同的序列,不是特別好比較。
可以比較直觀地通過清華自主招生的報名條件來見其一斑。
清華要求申請參與自主招生的學生,在國際或全國權威性高、公信力強的學科競賽中獲得優異成績。
這里的優異,任何一個學科的奧賽都得是一等獎。
唯獨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大獎賽,只要四等獎就可以了。(注1)
這個獎項,是可以同時敲開哈佛、麻省,牛津、劍橋,北大、清華這個級別的學校的大門。
對于申請頂級名校,有著無往不利的功效。
潮長長在九年級就拿了機械工程學科的二等獎,十年級的時候,再接再厲,一舉拿下機械工程學科的一等獎。
潮長長獲得的這些成就,都是YC國際史無前例的。
這也是為什么,他可以“躺”進哈佛耶魯,牛津劍橋。
想要進頂級名校,光靠考試成績這一項,就能進去的,公平程度最高的,其實是中國高考。
單純的考試成績,在國外名校的申請里面,時不時地還會成為劣勢。
有很多托福和GRE考了滿分的學霸被拒。
理由也是五花八門。
比如,懷疑不作弊考不了那么高的分,本土的學生都做不到,為什么中國的學生能做到。
再比如一個干巴巴的學習機器,不符合學校的教育理念。
隨隨便便花錢就讓上的那些學校另當別論。
想要上殿堂級的學校。
不管是哪個國家的,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潮長長的敲門磚,并不只有過硬的學習成績這一塊,還有針對綜合素質考察的兩塊磚——競賽獎項和道德品質。
潮長長的競賽敲門磚,可以說是純金打造的。
申請國外名校的道德品質和樂于助人一類的,關系不大,主要還是慈善方面的。
這里的慈善,不是說學生捐了多少錢,更多的是參加國際志愿者組織一類的慈善活動。(注2)
在這方面,潮長長手握的第三塊敲門磚也格外有分量。
他沒有參加任何一個國際志愿者組織,因為他直接創立了一個。
潮長長的簡歷,算得上申請國外名校的完美范本。
只可惜,他現在根本就沒機會出去。
即便如此,潮長長在學習和競賽上的這些閃閃發光的點,并不會因為他無法成行,就不復存在。
在葛功明的極力推薦之下。
要找潮長長輔導競賽和學習的人,很快就排起了長隊。
潮長長的真實水平是怎么樣的,網爆他的那些吃瓜群眾不知道,YC國際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當潮長長不再忌諱這些。
愿意通過自己過去身份和能力賺錢。
愿意和YC國際的人扯上聯系。
想要找潮長長輔導的人,比他能夠輔導得過來的人,要多出來不知道多少倍。
葛功明不僅負責放消息出去,還負責篩選學生和家長。
那些家長比較有攻擊性的,可能一邊找人輔導,一邊又惡語相向的,都被葛功明提前給過濾了出去。
事實上,潮長長那個在輔導競賽方面,并不是新手。
在他拿到英特爾國際科學與工程大獎賽一等獎之后,YC這兩年參加大獎賽的項目陳述,潮長長全都輔導過。
項目本身好不好是一方面,內容也都有專業競賽的老師會督導。
但怎么陳述這個項目,讓這個項目得到更好的展現,就沒有哪個老師,能有潮長長這么有經驗。
經驗歸經驗,過去的兩年,潮長長從來也沒有因為這樣的輔導收過錢。
那時候,潮長長是YC國際的高中部學生會主席。
一不差錢,二也有這個義務。
葛功明和潮長長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以為他會拉不下來那個臉,去收學弟學妹們的輔導費。
但他以為錯了。
潮長長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臉這個東西,和溫飽比起來,簡直毫無意義。
不就是當面問一些讓人下不來臺的問題嗎?
你家怎么破產了啊?
你現在會不會很難啊?
以前都是我羨慕你,你現在會不會有點羨慕我啊?
這種程度的問題,對潮長長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
潮長長的臉皮,早就被云朝朝百煉成鋼了。
奇怪啊。
明明也不曾有過很多的交集。
可是為什么。
不管別人說什么。
或許好。
或許壞。
總會讓潮長長不經意間,想起同一個女孩。
想起那個女孩和他說的話。
慣常的打擊和藐視,和極小概率的鼓勵。
思緒仿佛不受本人的控制。
她在歐洲怎么樣了?
反傾銷和反補貼調查,進行到哪一個階段了?
一切都還順利嗎?
要是沒有被限制出境……
想著想著,思緒又被迫中斷了。
生活連如果都沒有,又哪來的要是?
好在潮長長每天都很忙,并沒有太多的閑暇時間,可以放飛自己的思緒。
潮長長越來越適應自己身份的轉換。
每一個補習學生的家長,都不約而同地給他現金,潮長長非常自然地收下。
這些錢,想要還債是沒有可能的,但也足夠一家人的生活。
這讓潮長長覺得心里安定了很多。
爸爸媽媽培養了他這么多年,他總算也能靠自己的力量,撐起這個家。
這種感覺,還是挺好的。
板美社說拆遷,說了十幾年,一直也沒有動靜。
最近是真的開始有大型機械進場了。
背后的一大塊都開始拆遷,塵土飛揚,每天都會變一個樣。
板美社的入口,放了一塊很大的拆遷倒計時牌。
倒計時牌的底下,有九個大字,早簽約、早選房、早幸福。
機器的轟鳴,一座座老舊的房屋歸為塵土。
潮長長家的這個長得像豎版集裝箱的小危樓,靠近馬路。
再往前一排。
就是沿街的店鋪,和板美社一樣的風燭殘年。
小危樓的正前方,是一個雖然破舊,但生意還不錯的大排檔。
用老板的名字命名,叫阿華大排檔。
是這一片廢墟里面,唯一還營業的店。
阿華是這個城中村,土生土長的“村民”,也是如火如荼的拆遷造富運動的直接受益人。
大排檔的樓上,一共有六層樓。
拆遷分到六套房加一個小門面。
妥妥的資產上千萬。
照理說,阿華應該是最早搬遷的那一批,他很早就簽了協議,沒有做釘子戶的打算。
但他就是舍不得這個他生活兼做了幾十年生意的地方。
阿華原本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大排檔,但兒子對油煙滾滾的地方一點興趣都沒有,也沒有做飯的天賦。
阿華就和拆遷的人商量好了,拆到他那里,他就搬走。
這樣拆遷指揮部的人,也好有個地方吃飯。
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崗,然后就把大排檔給關了。
潮家人在倒計時牌剛掛出去的時候,搬進來懷舊,讓阿華覺得很有共同語言。
等到鄰居們都搬得差不多了,阿華有事沒事,就喊潮家人一起吃飯。
這種最后的喧囂,越是熱鬧,越會讓人感知到終點的步步臨近。
“等這里拆遷了,你有什么打算啊?”潮長長和潮一流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我等過兩天有空了,就去找找房子。”
“你就看看你住哪里,去藝考方便吧,不用管我和你媽。”
“那怎么行?”
“行的。爸爸打算抓著青春的尾巴,去做上門女婿。”潮一流說得一臉的認真。
“去哪里做?”潮長長被嚇了一跳。
“當然是去你姥姥姥爺家啊。”
“啊?你們要是愿意去找姥姥姥爺,干嘛還要回來這里啊?你不要面子的啊?”
“跳樓都不怕了,還怕沒面子?”
“你的人設不是個騙子嗎?姥姥姥爺會這么輕輕松松讓你上門?”潮長長并不相信潮一流的話。
“那我就在門口待著唄,你媽身體一直也不見好,不能讓她跟著咱爺倆飄著。”潮一流原本是對這一次的清算拍賣,抱有很大信心的。
各方面的反饋都說有很多家意向單位的。
只可惜,最后上拍見真章,就是連個報名的都沒有。
“隔壁大排檔的老板說,他可以租一套房子給我們。他房子那么多,應該也不會租著租著就要趕人或者賣掉什么的。我想著他的這個建議還不錯的,不然我也沒有什么租房子的經驗,就是……”潮長長頓了頓。
“就是什么?”
“昨天老板的兒子來了,他不同意租房給我們。”
潮一流點了點頭:“人之常情,本來就不應該麻煩人家。”
潮長長話鋒一轉:“他兒子想要和我一起做生意。”
“那更不行,咱們現在這情況,可不能害了人家。”
“我也是這么覺得。”潮長長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倒是潮一流疑惑了:“咱們家都這樣了,他想和我們做什么生意啊?”
“他是想和我,不是想和我們家。”潮長長回答。
“那爸爸還蠻有興趣知道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