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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何去何從?

“自成走死九宮山,諸賊失主,遑遽無所依,乃遣使就騰蛟降。”——永歷實錄  公元1645年,也就是清朝順治二年,南明弘光元年,隆武元年,大西朝張獻忠大順二年,大順朝李自成永昌二年。當年夏初,在滿清大將阿濟格的追剿下,李自成意外死于九宮山,大順王朝覆滅了。

  阿濟格得勝回朝后,東路大順軍的殘部在湘東平江一帶逐漸聚攏,以袁宗第、田見秀、劉芳亮、劉體純、郝搖旗、王進才等人為首,隨軍行動的還有李自成的皇后高氏。

  隨著殘部不斷收攏,東路大順軍的人數達到了十幾萬人,但是因為群龍無首,這支部隊變成了一盤散沙。

  袁宗第、田見秀和劉芳亮原來都是一方統帥,這時手下都只有數千部卒,泯然普通一將,威信不再,而袁宗第的老部下劉體純、裨將郝搖旗、王進才都有好幾萬人馬。

  所謂的大順朝已是過眼云煙,大順軍失去了統一的指揮系統,變成了一支普通的農民起義軍,將領之間還沿用大順朝的稱呼,其實卻是各自為政的松散同盟。

  這支農民軍連遭慘敗,失去了領袖和根據地,處境非常困難,被迫另尋出路,進入湖南準備歸順何騰蛟,半路上卻和明軍打了一仗。

  何騰蛟因為情報不明,以為他們只是一伙普通的土匪山賊,派了兩千官軍前去掃蕩,在瀏陽被農民軍輕易擊潰。何騰蛟這才如夢初醒,才知道對方就是原來的大順軍,驚慌失措只好“嬰城為死守計”,準備城破之后就自盡殉國,以全名節。

  不料,農民軍打了勝仗后卻主動后撤,并派出使者向何騰蛟請求歸順,何騰蛟大喜過望,立刻答應下來,招安了這支農民軍。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本來是個雙贏的結果,何騰蛟手中缺兵少將,大順軍余部沒有根據地,如果雙方能夠真誠合作,完全可以趁著清軍兵力薄弱,北進收復武昌府等地,徹底扭轉湖廣戰局。

  但是,何騰蛟對收復失地沒有興趣,更熱衷于內斗和權術。

  這支農民軍足有十幾萬人,何騰蛟深感難以控制,于是施展所謂的權謀之術,一手拉一手打,對農民軍進行挑撥分化。

  郝搖旗、王進才等人是后起的實力派,和老將之間難免有矛盾,何騰蛟將他們收為親信,卻對田見秀、袁宗第等人進行打壓,一直不予安排官職駐地,斷餉斷糧,并加以各種罪名逼他們離開湖南……

  湖南瀏陽,袁宗第大營,中軍廳。

  中軍廳里,農民軍的幾位高級將領正在激烈地爭吵。

  “永忠(郝搖旗大名郝永忠),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嗎?”袁宗第的臉色很難看。

  郝搖旗當年得罪了闖王不受重用,長年在他的麾下當個裨將,看在老兄弟的份上,袁宗第對他一直很照顧,沒想到他現在翅膀硬了,竟然要和大家分道揚鑣。

  “不去,你們要去投降韃子,我郝搖旗絕不會剃頭!”

  “我就愿意剃頭嗎?這不是澤侯(田見秀)的意思么!”袁宗第有點急了。

  大順軍殘部進入湖廣后,佟養和先后幾次派來使者招降,大家卻不愿投降韃子,南下歸順了何騰蛟。不料何騰蛟百般刁難,農民軍在湖南混不下去,有些人就打算向清軍投降。

  “永忠,大家都不愿意剃頭的,但聽韃子使者的意思,這件事未必不能商量。”田見秀出來打圓場:“自古勝敗兵家常事,咱們大順既然敗了,投降也沒什么難為情,這天下肯定是韃子占了,與其向明軍投降,不如趁早歸順滿清……”

  田見秀,李自成麾下大將,提督諸營權將軍,澤候。

  他是李自成的老兄弟,所謂老八隊的人,性格寬厚,深受將士們愛戴。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性格寬厚是優點也是缺點,換句話說,田見秀心腸軟,耳根子軟,有時候原則性不強。

  滿清進攻陜西的時候,李自成放棄西安,命田見秀斷后并焚毀糧倉,以免為敵所用。但是田見秀可憐城中的百姓,沒有執行李自成的命令,只是把糧倉打開,任由百姓們搬取,不料清軍來得太快,迅速占領了糧倉,奪取了大批糧食。

  阿濟格大軍長驅直入,后勤補給正有些跟不上,這批糧食對他如同雪中送炭,隨即馬不停蹄地追了上來,死死咬著大順軍不放,八戰八捷,最后九江一戰逼死了李自成……

  進入湖南之后,田見秀是農民軍里的“親滿派”,他并不是喜歡韃子,而是考慮問題的方式不同。

  投降站隊也是一種政治博弈,如果在失敗的一方下注,將來肯定跟著倒霉,甚至粉身碎骨,所以他更傾向于投降清軍。

  “不去,不去!”劉體純另有不同意見:“只要投降了韃子,早晚都要剃頭,最好還是打回陜北,死也死到老家去。”

  打回陜西當然好,但說來容易做來難,沒有多少人附和。

  劉芳亮清了清嗓子:“依我說啊,咱們應該給韃子玩個詐降,到了湖北就坐船去荊州,找毫侯去!(李過)”

  這話立刻引起了一片贊同聲,能和李過會師的話,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永忠,還是和我們一起走吧!”袁宗第又勸道:“咱們兄弟生死與共十幾年,難道就這么散了嗎?”

  “要不是念著兄弟情分,今天我就不來了。你看人家王進才,根本就不露面!”郝搖旗梗著脖子頂了回去,又反過來勸大家:“想去荊州沒那么容易的,還是留在湖南吧,只要我郝搖旗還有一口吃的,就不會讓大家餓著。”

  與農民軍其他各部不同,郝搖旗和王進才都是何騰蛟的拉攏對象,要錢給錢,要糧給糧,還給他們兩個升了官。

  郝搖旗現在的身份,是何騰蛟督標營的總兵官,加封南安伯,一夜之間榮華富貴全有了,打死也不愿意離開湖南,不過他念著舊情,這些日子經常接濟袁宗第等人。

  “永忠的好意心領了。”田見秀搖了搖頭:“哎,我們老在你這里吃白飯,終歸不是個事。”

  糧餉是軍隊的命根子,長期受制于人,必然為其所控,郝搖旗雖然不至于對老兄弟下手,大家卻本能的有些戒心,怕稀里糊涂被他吃掉。再者說了,哪怕郝搖旗能接濟一些糧餉,有何騰蛟不斷刁難,遲早還是混不下去。

  走,是一定要走的,實在不行只好散伙!

  只是少了郝搖旗和王進才,這支農民軍的實力大減,難以自保,要么死心塌地的投降滿清,要么就得設法和李過會師。

  “你們都說要走,太后是什么意思?”郝搖旗突然發問,他口中的太后,就是李自成的皇后高氏。

  “太后還記著先帝(李自成)的大仇,不愿投降韃子。”田見秀的神色有些尷尬。

  李自成雖然死在九宮山,但真正的生死大敵卻是滿清,他尸骨未寒,自己就張羅著向韃子投降,的確心中有愧。

  但無論和李過會師,還是打回陜北老家,或者繼續留在湖南,都有這樣那樣的困難,投降滿清也許是唯一的出路……

  正在這時,一名軍校急匆匆走了進來,向袁宗第行禮稟報。

  “報!營門外來了一隊明軍,自稱崇陽守備汪克凡,要求見制將軍(袁宗第)!”

  “噢?崇陽來的……”袁宗第還沒說完,郝搖旗卻跳了起來。

  “什么?汪克凡敢來這里?我去看看!”

  不等眾人說話,他滕騰騰就沖出了中軍廳,只聽外面一陣騷亂吆喝,他似乎集結了手下的親兵,呼呼啦啦向營門去了。

  “怎么回事?”田見秀一愣。

  “不好!郝搖旗要和汪克凡火并!”袁宗第終于反應過來了,立刻站起身:“這姓汪的與我有一面之緣,人還不錯,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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