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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我和皇上是老熟人

  佟養和不顧勒克德渾的勸阻,伏地不起,再三叩首請罪。

  他雖然身為湖廣總督,管的卻不止湖廣一個省,而是所謂的“總督八省軍門”,這八個省甚至包括云貴和兩廣,大部分都在南明的控制之下,佟養和的主要任務就是招撫這些地區。

  弘光朝廷滅亡之后,多爾袞以為天下傳檄可定,派洪承疇招撫東南地區,派佟養和招撫西南地區,但是佟養和在武昌府經營了半年多,別說八個省,連八個縣都沒搞定,因為沒有完成任務,所以要向主子請罪。

  “老奴竭盡全力,至今卻寸功未建,實在是有負圣恩……”佟養和的心里也非常委屈,要不是清廷嚴厲推行剃發令,他的招安工作肯定要順利得多。

  “舅祖爺何必自責,南狗都是賤骨頭,不狠狠打疼他們,不會老實的。”勒克德渾把他強摻了起來,又再三加以寬慰。他年紀雖輕,卻代表著帝王皇家,又是清軍在江南的最高統帥,有這個態度已經足夠。

  兩人坐下說話,商議軍情,勒克德渾說道:“聽說那何騰蛟跳過長江,是個硬骨頭的書生,倒沒想到他膽色眼光也不錯,竟敢率部反攻武昌,來捋我大清的虎須……不過請舅祖爺放心,兩天后我就兵發長沙,抄了他的老窩!”

  “錯了,錯了!何騰蛟腐儒書蠹一只,不足為慮,真正為禍的還是李過!”

  佟養和詳細介紹湖廣軍情:“李過乃自成余孽,麾下賊寇十幾萬人,兵力甚盛,沖突荊、襄、辰、常之間,為禍不淺……”

  汪克凡撤離蒲圻之前,也在考慮著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他想到過清軍會派來援兵,但勒克德渾來的這么快,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長江,長江水道太重要了!

  勒克德渾逆流而上,也只花了二十來天,如果是陸路行軍,這個速度是不可想象的。在江南作戰,長江水道就是一條大動脈,誰掌握了長江水道,誰就占盡了主動權,可以隨意調動兵力,機動作戰。

  明軍北出岳州,就是為了攻占嘉魚和咸寧,控制長江水道,以掩護忠貞營的側翼,隨著盧鼎等部退回岳州,這個計劃已經破產。

  恭義營下一步怎么辦?

  如果往大里說,應該北出嘉魚縣,甚至渡過長江,徹底切斷武昌府和荊州府之間的聯系,但以恭義營這兩三千人馬,這么做無疑是螳臂擋車。

  退而求其次,就是后退向岳州府靠近,在臨湘一帶切斷長江水道,那么,城陵磯就成了明清兩軍必爭的關鍵之處,城陵磯位于臨湘縣內,要守住城陵磯,就必須守住臨湘。

  形勢已經很清楚了,恭義營要打一場臨湘保衛戰!

  不要多,只要在臨湘拖住清軍十幾天到二十天,李過的忠貞營就能攻克荊州,下一步無論是東進武昌府,還是北上襄陽府,勒克德渾都只能被動應付。

  臨湘雖小,卻關系整個湖廣戰局,也關乎恭義營自己的命運。

  如果李過的忠貞營被清軍擊敗,清軍就會趁勢反攻,位置前突的崇陽首當其沖,肯定難以自保……盧鼎、馬進忠、王進才他們都可以跑,汪克凡卻不能逃跑。

  況且他也不愿逃跑!

  汪克凡穿越之后,既然選擇了抗清這條道路,就知道前路充滿了艱辛和危險,也早就準備和清軍一戰,絕不會和其他明軍一樣,見到八旗兵就望風而逃!

  雖然敵人要強大的多,但恭義營未必沒有機會。按照史書上的記載,多鐸班師回朝的時候,把大部分主力都帶走了,勒克德渾手下的部隊除了八旗兵,還有其他戰斗力較差的綠營漢軍。

  不過就算在陸路上拖住清軍,也要提放清軍水師的進攻……汪克凡想起了岳州的水師統領黑運昌。這個家伙不靠譜,如果他投降,城陵磯就會落入清軍手中,哪怕恭義營拼盡全力守住臨湘也沒用。

  雖然事先提醒過馬進忠,但莫名其妙的來那么一句,馬進忠未必聽得進去,他手下的嫡系親信玩不轉水師,十有仈jiǔ還要重用黑運昌……那么,怎么盯住黑運昌的動靜呢?

  可惜自己沒有水軍,黑魚的水性還不錯,但只靠他一個人肯定不行……

  正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黑魚走了進來。

  “宋江說要獻寶,換他一家人的命。”

  獻寶?聽起來不錯呀,看看去。

  汪克凡跟著黑魚出了中軍帳,來到了軍營外的一片野地,這里是處置清軍俘虜的刑場,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片尸體,空氣中彌散著一股血腥之氣。

  “汪將軍,汪將軍饒命呀!”

  宋江兩手被綁在身后,見了汪克凡就拼命向前撲在地上,以頭杵地連連求饒。

  “現在求饒太晚了,你投降韃子的時候,想到了這一天么?”

  “小人自知有罪,但我這些年攢了些金銀財物,都藏在洞庭湖老營,要是獻出來的話,能不能饒了我一家人的性命?”

  “到了這一步,你還有討價還價的機會么?”汪克凡先冷冷敲打他一句,又突然話鋒一轉:“罪不連坐,你把那些財物拿出來,我保證不傷你的家人。”

  “行,行!”宋江點點頭,急促地喘息片刻,又不甘心地說道:“但小人也不愿死啊,以后就當將軍的一條狗,請汪將軍千萬饒命!”

  汪克凡沒有理會他,反問道:“你藏有多少金銀?”

  “好多的,最少也有幾千兩銀子!”

  “你對城陵磯一帶熟嗎?和黑運昌打過交道嗎?”汪克凡正在琢磨如何對付黑運昌,這宋江出身洞庭湖水匪,可能用得上。

  “熟,都熟!小人當年也是一條好漢,在洞庭湖和長江上都有偌大的名頭,城陵磯那是常來常往。和黑運昌也交過手……”宋江突然停下了,不敢再往下說。

  “后來呢?”汪克凡催促。

  “后來被他打敗了唄,官兵剿匪,天經地義,黑將軍還是有兩下子的,”宋江說道:“不過我孝敬了一筆銀子,就和黑將軍搭上了關系,以后再沒理過我。”

  “本將要對付那黑運昌,你敢去么?”

  “敢!”

  “好吧,我放你回去,把金銀財物都盡快送來,然后你留在城陵磯,給我盯住黑運昌的水師,不管有什么動靜,都盡快通知我。”

  汪克凡話音剛落,宋江就一疊聲的答應,各種賭咒發誓表忠心。

  汪克凡卻淡淡一笑:“聽說你最近有喜事,中年得子,剛剛滿月是不是?”

  宋江臉色一變,支吾著答道:“是,是啊,小屁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

  “本將新娶了一房夫人,一個人呆在崇陽甚是無聊,讓你的老婆孩子給她做個伴,好不好?”汪克凡的語氣就像在拉家常。

  “好,好。”

  宋江腦子也活,知道此事勢不可擋,答應得很痛快:“我一定教訓家里那婆娘,把夫人伺候好!”

  既然留下了人質,就不怕宋江敢作怪,汪克凡把黑魚叫到一旁囑咐幾句,命他和宋江一起回臨湘,見機行事……

  第二天一早,汪克凡身穿金漆山文甲,斜挎烏茲寶刀,胯下一匹西域良馬,腰間插著一支短柄火銃,率領恭義營拔營起寨,離開蒲圻,返回崇陽。

  三百里以南的湘陰,何騰蛟早上一起來,就忙著給隆武皇帝寫奏折。

  李自成死于九宮山的時候,何騰蛟就寫過一封奏折,說自己在湖廣辛苦編練團練,終于立下功勞,將李闖一舉擊殺……,隆武帝也因此加封他為定興伯。

  這次忠貞營反攻荊州,眼看就要得手,何騰蛟擔心這份大功被“賊寇”獨得,所以趁早寫了一封收復荊州的捷報,把自己運籌帷幄的功勞一一列舉。

  “峨山,你看我這奏章寫的如何?”

  “甚是妥當。”章曠點頭稱贊,又提醒道:“不過,不過荊州此時尚未攻克,若是萬一有所反復,這奏章送上去怕是不妥……”

  “哎——,一只虎二十萬賊寇,打一個荊州府還不是輕而易舉?不會有什么反復的。”何騰蛟笑著說道:“與賊共事,不異于與虎謀皮,必要處處小心,免得這些賊寇得了圣眷,以后就難以壓制了……”

  “軍門高見!”章曠躬身行禮,拱手稱是。

  派人送走奏章之后,何騰蛟又得意地笑了笑。

  “新上為騰蛟南陽故人,魚水之合,吾輩皆有緣也……”他對章曠等左右屬官說道:“我等食君之祿,自當上報君恩,絕不可任由宵小之輩蒙蔽圣上!”

  他早年擔任過南陽縣令,隆武帝朱聿鍵那時候還是唐王,封地就在南陽,所以有南陽故人之說。

  何騰蛟炫耀自己和隆武帝是老熟人,老關系,關系還非常鐵,你們跟著我混算是撈著好機會了……大家以后跟著我好好干,敢和咱們作對的都弄死他!

  正在這個時候,一名信使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報!滿清平南大將軍勒克德渾,率五萬大軍馳援湖廣,已經到了武昌府!”

  屋子里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啪嗒”一聲,何騰蛟手里的狼毫掉在了地上,墨汁濺了他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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