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將軍!
汪克凡全明白了,隆武帝給自己直接封了個“中將”,中將總不能去干團長,何騰蛟這才倉促提拔自己為參將。參將本身沒有品階,但按照慣例一般對應三品,以二品龍虎將軍出任參將,勉強也說得過去。
從守備到參將連升三極,汪克凡很滿意了,如果驟然提拔到總兵、副將一類的火箭式升官,自己根基不穩,難免招來明槍暗箭,不如多踩幾個臺階踏實。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有像李過等人一樣得到勛爵身份,不說封公封侯,只要是個伯爵,就可以和大多數文官分庭抗禮,不用像現在這樣見人就跪。
(南明初期的勛爵身份還是很值錢的,比如弘光帝上臺的時候,才封了左良玉一個寧南侯,李過率二十萬大軍歸順南明,也只是個興國候,不過到了窮途末路的永歷后期,全靠封官封爵拉攏人心,王爺國公就滿天飛了。)
接下來是汪晟,安遠將軍,從三品!
汪晟因為生擒祖可法,也大大的出了一回風頭。祖可法雖然是綠營總兵,但也是滿清堂堂的總兵,況且此人很早就投降滿清,甘為鷹犬爪牙,在大家心目中是一個大漢奸,對他的憎恨甚至超過了滿清韃子,汪晟因而從六品的低階千總,直接被攫升為從三品的安遠將軍。
至于周國棟、譚嘯等人,因為還夠不上高階武官,所以直接由湖廣方面提拔封賞,隆武帝只在詔書中加以表彰,另賜金銀表里若干……
儀式結束之后,堵錫在巡撫衙門擺下酒宴,款待朝廷欽差,酒席上說起東南局勢,馬吉翔突然一語驚人。
“鄭芝龍那廝,有曹操之相!”
鄭芝龍是鄭成功的父親,海盜出身,后來被明朝招安,屬于福建的地方軍閥,尤其以水師最強。
弘光皇帝死后,他和弟弟鄭鴻逵擁立隆武帝登基,以定策勛臣自居,在朝中囂張跋扈,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隆武帝不愿充當鄭氏兄弟的傀儡,君臣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
一方是占據大義名分的南明天子,一方是手握重兵的實力派軍閥,在政治斗爭中旗鼓相當,互有勝負。戶部尚書何楷忠于隆武帝,被鄭氏兄弟逼得辭官致仕,還派人半路上割了他一只耳朵,向隆武帝示威,隆武帝就把鄭鴻逵降職處理,從太師降為少師,君臣之間的矛盾徹底公開化,已有分道揚鑣之意。
馬吉翔身為隆武帝的親信,此次出行兩廣湖南,除了奉旨頒詔之外,也有試探各地文武官員,封疆大吏的使命,為隆武帝尋找更多的支持。這一路走來效果還不錯,無論是兩廣總督丁魁楚,還是湖廣總督何騰蛟,都表示會忠于隆武帝,而江西總督萬元吉更是上疏隆武,請他移蹕江西南部的贛州,擺脫鄭氏兄弟的控制……
當然,這屬于朝廷機密大事,不能當眾公布,馬吉翔只是借著酒意大發感慨,猛烈抨擊鄭氏兄弟,就把湖廣文武官員都撩撥得怒火中燒。
從崇禎自縊殉國以后,南明的皇帝死了一個再立一個,死了一個再立一個,威信越來越低,隆武帝的威信比崇禎差得太多,但是借著大明將近三百年的積威,仍然是大家精神上的效忠對象,湖廣官員聽說鄭氏兄弟膽敢要挾隆武帝,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
“賊性難改!賊性難改!”
文官們交口痛罵,忠貞營眾將卻面露尷尬之色,鄭氏兄弟是海盜出身,忠貞營眾將是流寇出身,大家半斤對八兩,誰也不比誰高貴。
“若圣上移駕湖廣,忠貞營二十萬將士愿誓死效忠!”
李過終于騰地站了起來,向欽差馬吉翔深施一禮,然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臉色鐵青。他這一發怒,文官們才發覺不對,立刻閉上了嘴巴。
“興國候(李過)忠義無雙,圣上一向都是深知的。”馬吉翔笑著安撫兩句,又放起了煙幕彈,岔開話題:“但為了收復江南,圣上決不能離開福建,若是那魯王無人壓制,豈不亂了我大明統繼?”
魯王是另一個南明政權,自稱監國,位處江浙,和唐王隆武帝爭奪帝位,但在各地的支持者不多,湖廣一向擁戴隆武帝,文武官員提起魯王,都是同聲譴責。
大家從魯王說起,又說到前不久作亂自立的靖江王(另一個南明小政權,也想當皇帝),以及在廣西蠢蠢欲動的桂王(就是后來的永歷),語氣越來越沉重……南明現在只剩兩廣還完整無缺,再加上大半個福建,大半個湖廣,貴州、云南、江西的一部分,整個地盤被擠壓成一個L型,還各自為政,一盤散沙,形勢之險惡一望可知。
這種形勢下,大家只能把希望放在隆武帝身上,希望他能擺脫鄭氏兄弟的控制,把各地忠于大明的力量團結在一起,對抗強大的滿清……
汪克凡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后世的史書記載的很清楚,南明的幾位皇帝中,隆武帝無疑是最有政治眼光的,施政方針也基本都是正確的,無論是蛤蟆皇帝弘光,還是逃跑皇帝永歷,都比他差了太遠。但是隆武帝不是萬歷的嫡系子孫,屬于明朝皇室中的旁支,在政治上先天不足,缺乏自己的班底,一直難有作為,他為了擺脫鄭氏兄弟的控制,鋌而走險要離開福建,最后在汀州被清軍俘殺……
(弘光好色,在南京到處抓蛤蟆,配春藥,所以稱作蛤蟆皇帝。永歷膽小,多次對清軍望風而逃,最后干脆逃到了緬甸,還是難逃一死,所以稱作逃跑皇帝。)
汪克凡正在出神,身邊突然有人說話。
“云臺,這些日子不見,沒想到你打了個大勝仗,把當大哥的都比下去了。”
聽他自稱大哥,汪克凡就知道說話的是李過,如果從李潤娘那里算起,李過是他的干大舅子,自稱大哥理所當然。
“李大哥,恭喜你進封興國候!”汪克凡舉起酒杯,笑呵呵地和他一碰:“怎么樣,荊州前線戰事如何?”
“嘿嘿,荊州一下,勒克德渾就縮回去了。韃子的主力都護著武昌府,我準備休整幾日,就出兵攻打承天府(今湖北荊門一帶),反正不能讓勒克德渾安生。”李過嘿嘿一笑,躊躇滿志。承天府等地原來是大順軍的地盤,支持恭義營的百姓很多,李過攻克荊州之后,就想乘勝擴大戰果,擴大忠貞營的根據地。
“李大哥可要小心,勒克德渾手下好幾萬人馬,你分兵攻打承天府,小心他抄你荊州后路。”
“所以啊,這不打算向你借兵么?”李過又是嘿嘿一笑:“怎么樣,你手里兵馬強悍,能借我幾千人使使么?保證有借有還,不會讓你吃虧!”
借兵?
汪克凡一愣,剛想開口回絕,卻突然心中一動。
“嗯,既然李大哥開口了,做兄弟的當然沒二話。”他沉吟著說道:“我部下有一支西涼騎兵,原來是馬蛟麟的人馬,就借給大哥吧……”
“馬蛟麟的回回兵啊,我知道……兄弟,你這是借刀殺人么?”李過眼睛亮亮的,盯著汪克凡。
“不,這只是個投名狀,李大哥不必客氣,軍紀一定要嚴,一定要讓他們和韃子拼命!”
這支部隊有叛變投敵的前科,交給李過二十萬大軍看著,讓他們和清軍拼個你死我活,拼出個血海深仇,對南明的忠誠度肯定大幅提高。清洗,這也是一種變相的清洗,大幾千人馬汪克凡實在消化不了,就讓他們和滿清拼命去吧,大浪淘沙剩下的,就是不怕火煉的真金。
“折損多少人都沒關系,不過我有言在先,戰馬卻一匹都不能少,全得給我還回來。”汪克凡又加重語氣,半開玩笑地囑咐道:“否則的話,一匹戰馬五十兩銀子,按價賠償,童叟無欺!”
“嗬,那不得要幾萬兩銀子?你這算盤打得好響……”
博爾輝被全殲,荊州失陷,接連兩場慘敗的消息傳到北京,在滿清高層引起了強烈的震動。
朝野上下一片指責之聲,矛頭所向都對準了阿濟格,阿濟格南雖然剿滅了李自成,卻沒有斬草除根,留下了這么大一股農民軍,才有今日之禍。
這股暗潮由兩黃旗發作,正藍旗在其中推波助瀾,明著是針對阿濟格,實際上卻瞄準了他背后的多爾袞。滿清入關之后,多爾袞雖然權力越來越大,卻也得罪了很多人,積累了很多怨氣,稍微開個口子就爆發出來了。
由于二十萬農民軍加入南明陣營,清軍在湖廣明顯處于劣勢,勒克德渾只能勉強支撐,滿清高層就有人建議,讓豪格掛帥出征湖廣,但是,這些聲音都被多爾袞壓了下去。
鼠目寸光!別說丟了荊州,就算把武昌也丟了,哪怕把整個湖北也丟了,那又怎么樣?只要八旗精銳騰出手來,轉過身就能把這股賊寇剿滅,連湖南也能一舉拿下!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四川……
李自成完了,南明弘光朝廷完了,滿清奪取天下最大的障礙,就是盤踞在四川的張獻忠!
張獻忠和李自成是一個級別的,要確保打敗他,就要調集八旗勁旅的主力部隊。但是滿清占領了大半個中國,戰線越拉越長,軍隊越來越不夠用,以滿清現在的國力和兵力,無法支持對四川、湖廣同時發起進攻,兩線作戰。
多爾袞非常清楚,只能先打四川,再打湖廣。
(本卷完)
PS:第二卷結束了,趁機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