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對大明朝來說,省界比國界還要神圣,湖廣的明軍絕不會進入江西,江西的明軍也絕不會進入福建,哪怕江西被清軍占了一大半,何騰蛟等人卻始終見死不救,清軍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除此之外,江西北部和湖廣之間還有大山阻隔,在滿清看來,這里已經是安全的大后方,兵力非常空虛,恭義營突然殺入江西,如入無人之境。
在武寧休整了幾天后,恭義營再次出征,水陸并進,浩浩蕩蕩,向修水河下游的建昌縣殺去,一路上大張旗鼓,到處張貼抗清檄文,把聲勢鬧得轟轟烈烈。
在這篇檄文中,不但有寧州、武寧兩縣多位縉紳豪強的簽名,樊文欽更自稱大明鎮武伯,要“奮勇興師,廣羅英雄,劻扶帝業……”,儼然是豎旗抗清的義師領袖。
既然是義師領袖,當然要和大軍一起出征,樊文欽和家人老小灑淚相別,頂著一個子虛烏有的鎮武伯頭銜,打著威風凜凜的鎮武伯旗號,“率領”恭義營殺向建昌縣。
建昌縣不戰而降。
建昌縣(今江西永修)位于江西腹地,縣里除了三班衙役,一兵一卒都沒有,縣令聽說武寧的“反賊”來了,一邊向南昌府求援,一邊拼湊了幾百名青壯準備守城,不料這些青壯們突然反戈一擊,打開城門把恭義營放進了縣城。
南昌府很快派來了援兵,三千名綠營精銳,領兵的將領是一名參將,是金聲桓的堂弟金聲杰,但他趕到建昌縣之后,看到的只是一座空城。
反賊不見了!
金聲杰派出斥候探馬到處打探,都沒有反賊的消息,就留下一千人馬駐守建昌縣,帶領其他兩千綠營直搗匪巢武寧。
武寧縣不戰而降。
縣中的士紳商賈“臨陣起義”,獻城投降,只有反賊樊文欽一家老小畏罪潛逃,逃到了寧州。到了這個時候,金聲杰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反賊作亂,而是大明的正規軍打來了,起碼有七八千人馬,也有人說是上萬大軍!
告急!
他立刻派出信使,趕往南昌府和贛州前線告急,金聲桓正在全力攻打贛州,江西腹地兵力空虛,突然冒出來這么大一股明軍,還到處煽風點火,搞不好就是燎原之勢,不可收拾。
派出使者之后,他正要順手去剿滅寧州的反賊,突然傳來了瑞昌告急的消息。
瑞昌,位于江西省北部,距離九江府重鎮不過百里之遙!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九江府不僅是江西北部的重要城市,而且卡在長江中游的咽喉位置,如果被明軍占領,整個長江水道將陷于癱瘓,江南各省的清軍將失去聯系,堅守武昌府的勒克德渾也將失去補給支援,孤軍奮戰。
太狡猾了!
金聲杰終于明白了,這支湖廣的明軍為什么要偷偷摸進江西……他們的目標其實是九江!是武昌府的勒克德渾!
他立刻集結兵馬,掉頭北上,半路上又收到了金聲桓的急令,命他立刻前去支援九江府,金聲桓本人則離開了贛州前線,親自率領兩萬大軍乘船順贛江趕來。(下文中的贛江都是江西省最大的河流,而不是贛江市。)
救兵如救火,金聲杰的部隊一路強行軍,第二天的傍晚就趕到了瑞昌境內,天色微微擦黑的時候,已經看到了瑞昌的城墻。
斥候探馬來報,明軍在城外西南北三個方向扎營筑寨,對瑞昌形成了半包圍,但城頭上仍然打著清軍的綠旗。
“果然不出我所料!”
金聲杰點了點頭,九江府有五千綠營守軍,肯定會分兵堅守瑞昌,明軍哪怕再厲害,也不可能在兩天之內就破城。
看明軍的戰法,還是圍三闕一的老招數,在這里卻顯得有些教條。瑞昌背靠九江府,并不是一座孤城,又正在等待南昌府的援兵,雖然明軍有意空出了東門,也不會輕易逃跑。
將計就計!
既然空出了東門,金聲杰就決定從東門入城,他的部隊奔波了整整兩天,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先入城休息一夜再和明軍作戰。
瑞昌東門外就是湓江(今龍開河),江邊還有十幾個小小的湖泊池塘,星羅棋布,地形狹促,金聲杰老于用兵,深知其中的風險,派出幾波探馬斥候左右查看,確認沒有明軍埋伏才小心前進。
平安無事。
一路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他帶著三千綠營兵來到了瑞昌城下。
“咚!”
城中突然一聲炮響,城上的綠旗全部放倒,換上了明軍的旗幟!
金聲杰大驚失色,手下士卒也都慌作一團,正在此時,身后又響起了海嘯山呼般的喊殺聲,涌出來一片黑壓壓的長槍陣!
中計了!
金聲杰只略一遲疑,帶著綠營兵轉身就跑,向那片湖泊池塘沖了過去。前無去路,后有埋伏,旁邊又有湓江擋路,這里就是一塊死地,只有沖過那片湖泊池塘,才有一線生機。
逃跑途中被明軍掩殺,肯定會死傷慘重,但是他已經顧不上了,只希望盡量跑得快一些,盡量多逃出一些人馬。
扔下刀槍武器,綠營兵丟盔卸甲,現在就是比速度,不但和明軍比速度,也要和同伴比速度。從十幾個湖泊池塘間穿過,三千綠營兵像放羊一樣,被分隔成一群一群,背后的明軍卻像趕羊一樣,不緊不慢咬在綠營兵的后面,始終保持著基本的陣型。
金聲杰一馬當先,終于沖過了這片小湖池塘,身邊跟著的只有幾十名騎馬親兵,他正想收攏隊伍,一邊抵抗一邊撤退,卻突然又聽到一聲炮響,前方殺出了一支明軍的騎兵!
一千六百名西涼騎兵,如虎入羊群,殺進了亂作一團的清軍當中……
三天之后,金聲杰纏著繃帶,跟隨金聲桓的大軍回到了瑞昌,見到西門城墻上一個巨大的缺口,才明白瑞昌是如何失守的,但這個缺口如此巨大,就像天雷炸開的一樣,又讓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