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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權威

  楚軍平日里并不嚴格禁酒,過年這幾天管得更松一點,將士們哪怕多喝上兩杯,只要別鬧事,就沒人干涉。

  通城縣的另一處軍營中,周國棟、呂仁青、帖兆榮,幾位楚軍將領正在喝酒。

  軍隊里最講階級高低,楚軍里有資格和他們一起喝酒的人并不多,汪晟和譚嘯去岳州府了,滕雙林回家探望父母,至于張家玉、顧宗福等人,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圈子,不會出現在這種私宴性質的場合,所以就剩下他們三個湊成了一桌。

  周國棟等人現在都是高階武官,在外人和下屬面前都要講個官威官派,不過此刻沒有外人在場,酒桌上的氣氛就很隨意……大家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在一個鍋里攪過馬勺,彼此之間沒那么多虛偽客套,時不時還說上幾句酒話,開開玩笑。

  湖廣戰局的形勢很嚴峻,自然成了酒桌上的重要話題,周國棟等人的語氣卻很輕松。

  孔有德的大軍雖然火炮犀利,氣勢洶洶,但是恭義營自成軍以來,就不斷挑戰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早已習慣面對壓力,還真沒有怕過誰。比起恭義營時期,現在的楚軍更加強大,又在湖廣本土作戰,未必會輸給孔有德的天佑兵。

  再說了,打不過可以閃人,沒必要和孔有德硬拼,“不打牛犄角”,在運動中尋找殲敵機會,這種思想在楚軍將領中已經深入人心。

  汪晟和譚嘯去岳州府,就是準備接手那里的防務,岳州府到底該怎么守,能守多久,幾個人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仁青,你看韃子什么時候會來岳州?”帖兆榮虛心請教,呂仁青是軍中有名的小諸葛,眼光一向高明,大家都很服氣。

  “這要看湖北戰事的進程了,孔有德肯定先打承天府和荊州府,然后才會攻打岳州府。”呂仁青琢磨了一下,說道:“我估摸著,最少也得兩三個月吧,韃子才顧得上岳州府。”

  “那也未必,韃子兵多,也許會分兵來攻岳州府。”周國棟有不同意見,說道:“別忘了,再過半個多月就立春了!”

  孔有德的大軍有十多萬人,再加上武昌府的勒克德渾,黃州府的徐勇等等,清軍的總兵力超過十五萬人,可以兵分兩路,一路攻打湖北的忠貞營,一路攻打岳州府,進而向湖南發起進攻。

  現在已經到了隆武三年的春節,如果清軍的動作太慢,把戰事拖進炎熱的夏天,對習慣寒冷天氣的清軍不利,孔有德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有可能分兵來打岳州,以加快湖廣戰事的節奏。

  “力分則弱,如果韃子分兵的話,倒可以在岳州府和他們周旋一番。”呂仁青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問題。

  “有理!”周國棟點了點頭。

  忠貞營有二十萬人馬,在湖廣官軍中實力最強,孔有德如果分兵的話,肯定會把主力擺在湖北,只派一支偏師來打岳州府,楚軍或許可以與其一戰。

  帖兆榮說道:“就看何軍門怎么說了,若是只讓咱們頂在岳州府,這一仗還是不好打。”

  周國棟冷冷一笑:“哼,理會他做什么?何騰蛟身為湖廣督輔,未曾開戰就把盧鼎撤回湖南,私心實在太重!若是孔有德率大軍親致,我等不妨讓開岳州府,讓韃子直進長沙!”

  大敵當前,何騰蛟不向湖北派援兵,反而把嫡系部隊往后撤,早就引起了周國棟的不滿。

  呂仁青說道:“這也要看湖北戰事的進程,岳州府如果失守太早,韃子可以溯江而上,夾攻荊州府,對忠貞營不利,若是死守岳州府,我軍的壓力又太大。”

  帖兆榮笑著接過話頭:“沒關系的,有汪軍門主持大局,肯定能把住這里面的火候!”

  周國棟和呂仁青一起點頭,跟著汪克凡能打勝仗,而且能以最小的代價打勝仗,早已是楚軍將領的共識。

  幾個人端起酒碗碰了一個,然后一起喝干,帖兆榮酒意上頭,隨口發起了牢騷。

  “汪軍門什么都好,就是這個后勤部搞得不靠譜,領個望眼鏡都要看程問的臉色,實在憋氣得很!”

  呂仁青也有牢騷:“后勤部還罷了,你不愿看人臉色,就讓營里的提調官去接洽嘛。依我看,那個參謀部才是真的不靠譜,搞一群人在那里指手畫腳,真打起仗來肯定誤事,會死人的!”

  帖兆榮被撓到癢處,連聲符合:“是啊,是啊!還有那個水師和火器營,都是些花架子上不得陣,軍門對他們太偏心了,一下給那么多望遠鏡。嗨嗨,等著看吧,真要是斬首殺敵,還得看我們騎兵的……”

  楚軍擴編之后,進行了很多改革,除了情報局和后勤部之外,還抽調了一批年輕軍官,組成了一個參謀部。參謀部剛剛成立,這些年輕軍官最近正在搞培訓,還沒有進入角色,也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至于水師和炮兵,都是花錢的無底洞,比步兵可昂貴多了,帖兆榮的騎兵本來是楚軍的寶貝疙瘩,突然冒出來兩個更受寵的,難免有些妒忌和不滿。

  軍隊里除了階級分明之外,也把資歷看得很重,楚軍能有現在這個局面,都是恭義營的老部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這些新人一來就受到重用,引起了老部隊的排外情緒。

  帖兆榮是西北漢子的性格,喝酒很豪爽,他嘴里邊發著牢騷,又端起面前的小酒壇,才發現已經空了,他伸手取了一壇酒,剛要拍破泥封,周國棟卻攔住了他。

  “不要再喝了!滿嘴酒話,亂跑舌頭,竟敢指摘汪軍門,成何體統!”

  “哦……是我放肆了!不喝了,不喝了!”帖兆榮心中一凜,這才發覺自己失言了,他和呂仁青對視一眼,兩個人的心里都非常后悔。

  恭義營百戰百勝,在短短兩年時間內發展成楚軍,汪克凡已經確立了絕對的威信,他的很多舉措當初看起來都莫名其妙,但事后總會證明,那都是遠見卓識的提前布局天君。

  汪克凡從沒犯過錯,所以這一次也不會錯,這些參謀部后勤部情報局水師火器營什么的,早晚會發揮他們的作用,不容懷疑。

  “楚軍現在這么大的攤子,當然和以前不一樣,咱們都是軍門的左膀右臂,一言一行都要謹慎!”周國棟嚴肅地說道:“仁青,我知道你腦子活,主意多,但以后不要想太多,軍門怎么說,咱們就怎么做,你懂我的意思嗎?”

  “多謝周兄!”呂仁青非常感激,周國棟直言不諱地指責,除了維護汪克凡和楚勛集團外,對他呂仁青也是一番好意。

  今天雖然是酒桌上的閑談,他和帖兆榮無意中卻犯了個大錯,要不是周國棟指出來,以后還會惹麻煩。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七嘴八舌就亂了套,楚軍乃至整個楚勛集團,都以汪克凡為核心,維護他的威信和權威非常重要,關系到整個楚勛集團的利益。

  呂仁青和帖兆榮現在都是軍中大將,動不動就和汪克凡唱反調,說怪話,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好像汪克凡控制不住手下的將領,軍心不穩,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就會蠢蠢欲動。

  “唉,還是書生氣太重了!”呂仁青暗自后悔,要說韜略用兵,他自信比周國棟強了不少,但是為人處世的水平卻比他差多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汪克凡和楚軍都和以前截然不同,得盡快適應這種角色的變化。

  他在這邊自我反省,帖兆榮卻在那邊和周國棟小聲談心。

  “今天是我們酒后失言,周兄莫往心里去,但那顧宗福也是一張臭嘴,日后怕還會惹事,我看他是不順眼。”

  “他帶兵確實有一套,軍門拿他還有用,只要不是太過分,就不用理會。”周國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又說道:“就算他惹了什么麻煩,也不能在背后使陰招,否則就是給軍門拆臺,反而害了你們自己。”

  “那個情報局呢?是干什么的?”帖兆榮又問。

  “好像是肅奸的,權習那個人我知道,一向很穩重的,這個情報局應該不錯。”周國棟說道:“韃子大軍南下,有些軟骨頭肯定想投降,這些家賊最難防,先把膿包擠了也好。”

  說到這里,周國棟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道冷光,似乎想到了什么。

  “周兄說的是誰?”呂仁青好奇地問道。

  “寧州熊立春,最近和韃子接觸頻繁,搞不好就要投降。”熊立春是寧州義兵的首領,老恭義營的人都見過他,周國棟剛從通山縣招兵回來,通山縣和江西寧州接壤,聽到了一些風聲。

  “哈,我早就看出來了,那廝就是個首鼠兩端之輩,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帖兆榮一拍大腿:“我看啊,不如趁早出兵,把這伙山賊剿了算拉倒!”

  “不妥!湖廣之戰迫在眉睫,哪有時間去江西。”呂仁青搖頭。

  “那怎么辦?”帖兆榮一瞪眼。

  “這個嘛……,好像沒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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