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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蟒玉尚方劍

  第二天早朝散后,隆武帝留下汪克凡等一些重要的大臣,召開了一場小型的御前會議,專門討論前線戰局,尤其是救援江西金聲桓的安排。

  國家處于非常時期,政務上的事情再大都是小事,軍事上的成敗才是關乎生死存亡大事,南明形勢能夠有所好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金聲桓突然反正所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如果金聲桓被清軍剿滅,轉眼間又會回到原點。

  江西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必須要救,這一點大家早就取得了共識。

  但在具體的救援方案上,一直存在分歧。

  受到湖廣大捷的鼓舞,隆武帝興致勃勃地提出了一個方案,調集江西、湖廣、廣東乃至廣西四個省的兵力,全力救援金聲桓,在南昌城下將清軍擊敗,甚至把他們趕回長江以北。

  沒想到話一出口,就遭到了好幾個人的反對。

  首輔何吾騶,兵部尚書郭維經,大學士呂大器,大學士林增志,戶部尚書路正飛,兵部右侍郎李永茂等等,異口同聲地勸阻隆武帝,南明現在仍然非常孱弱,和清軍進行決戰的時機并不成熟,不能把傾國之兵傾國之力都投入江西,萬一金聲桓戰敗或者投降,就沒有力量組織第二道防線,整個國家都危險了。

  “金聲桓、王得仁驟然反正,軍心不穩,若傳檄而降滿清,我十數萬大軍進退失據,萬一敗于敵手,大事去矣,不如固守贛州,屯兵積糧,再遣一偏師馳援南昌足矣……”兵部右侍郎李永茂是天啟七年河南鄉試的解元,崇禎十年的進士,前兩年一直在江浙地區組織敵后抗戰,最近剛剛回到朝廷。同時他還有一個身份,是江南復社的支持者,和東林黨的關系很深,平常和南黨之間多有分歧,不料這番話說出來后,不但呂大器等人表示贊同,連何吾騶這樣的南黨領袖都連連點頭。

  原因很簡單,他的這番話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的心聲,金聲桓只是一個反正的降將,就讓他頂在前面當炮灰好了,明軍可以派兵去救,但不能把所有本錢都押上去,主要的力量應該放在贛州的第二道防線上,金聲桓如果能守住南昌,當然皆大歡喜,如果南昌失守,清軍肯定也精疲力竭,守住贛州就能高枕無憂。

  “譚泰乃滿清悍將,金聲桓絕非敵手,我若派大軍去援,滿清也可增兵,到時候兵連禍結,十數萬八旗勁旅直下兩廣,恐有引火燒身之禍,請圣上三思。”

  戶部尚書路正飛是個老成之人,平常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盡量和隆武帝保持一致,但今天也憋不住唱起了反調。打仗就是打錢,戶部的錢袋子并不寬裕,如果調集十幾萬兵馬救援南昌,財力物力都是孤注一擲,一旦戰敗,局面就無法收拾了。

  他雖然不懂軍事,這番話卻也提到了一個關鍵問題,江西現在的局面,是滿清征南大將軍譚泰對金聲桓和王得仁,明軍如果派兵增援,清軍也可以派兵增援,八旗兵的主力年前去四川征討張獻忠,現在已經回到北京,如果這支清軍主力來攻江西,南明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

  “這個……”

  被眾人七嘴八舌的一說,隆武帝有些猶豫了,抬眼看看汪克凡,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這樣,就該先和汪克凡商量一下,再拿出來讓大家討論。

  看到隆武帝期待的目光,汪克凡只好挺身而出:“臣汪克凡不才,愿領湘楚官軍救援南昌,解金聲桓之圍。”

  話音未落,眾人都暗中松了一口大氣,大家在這里說來說去,其實就是想讓最能打的楚軍和忠貞營出頭,接下江西這個燙手的山芋。

  “甚好,甚好,云臺果然是國之柱石,忠勉過人!”隆武帝欣慰之余,也有些失望,為什么只有楚軍敢于迎難而上,其他的官軍都不濟事呢?目光掃了眾人一圈,他又殷切地問道:“譚泰乃滿清名將,驍勇善戰,當年松錦之役,洪承疇就為其所擒,不知云臺有何良策破敵?”

  每個朝代開國的時候,總有一批能征善戰的猛將在史書中留下自己的姓名,滿清這方面卻差了很多,他們所謂的開國名將,在后世仍被記住的寥寥無幾,這主要是因為滿清入主中原的時候,漢人江山已經被農民軍打爛了,清軍沒費什么力氣就摘了果子,也就沒機會造就所謂的名將。(這里面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比如這是一個比爛的年代,漢人不愿歌頌自己的敵人等等,一一闡述篇幅太長,總之一句話,滿清自封的名將很多,但在后人心目中,都是些二流三流的貨色。)

  譚泰卻是其中的另類,此人在歷史上機緣巧合,總能出現在閃光燈聚焦的中心,搶足了風頭,他一生中被人記住的戰功主要有三件,一是生擒洪承疇,二是剿滅金聲桓,三是打敗李成棟。

  明末是個比爛的年代,洪承疇卻是個非常厲害的牛人,譚泰抓到他,也跟著一舉成名,后來更被多爾袞倚為心腹大將,成為滿清二百多年歷史上唯一的一個征南大將軍。

  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巧合,三次就是必然的結果,譚泰總能打勝仗,打敗的對手也很強,說明他的確有幾分本事,比勒克德渾更加老辣。

  不管二流還是三流,譚泰的確算是滿清名將了。

  自隆武帝以下,南明的文武大臣都有些怕他。

  汪克凡對他也很重視,卻談不上一個怕字。

  楚軍的假想敵是洪承疇,是多爾袞,是鰲拜和吳三桂,譚泰只是前進路上必須搬開的一塊石頭,最多費些力氣罷了。

  但是,汪克凡不愿太早露底,有些想法也不太成熟,所以只含糊答道:“臣此刻并無萬全之策,但國家危亡就在旦夕之間,臣豈敢惜身而袖手旁觀!”

  這話一說,其他幾位大臣的臉上都有些尷尬,他們找出各種堂皇的理由,不愿全力救援南昌,說到底還是畏敵避戰,茍且偏安罷了。

  像何吾騶這樣寬厚的性子,就覺得有些內疚,想著下面如何盡量配合楚軍,而呂大器、李永茂等幾個東林黨成員,卻對汪克凡由嫉生恨,恨不得讓楚軍和金聲桓都被譚泰消滅,以證明他們的遠見卓識,證明汪克凡的嘩眾取寵,自取滅亡。

  楚軍出的風頭還少嗎?萬一又被他們打敗了譚泰,解圍南昌,以后朝堂上哪還有我們東林的位子……呂大器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泛起濃濃的敵意,因為禮部的事情,東林黨和楚勛集團的關系急劇惡化,差不多已經成了政敵。

  想到這里,他上前兩步,舉起笏板向隆武帝行禮,朗聲說道:“梁侯赤膽忠心,又是我朝第一善戰之將,此番出戰,必能旗開得勝,微臣愿保舉汪克凡為江西督師,總攬前敵軍務!”

  督師因事而設,不是一個確定的職務,但級別很高,一般要掛兵部尚書的頭銜,地方上的總督和巡撫都要配合他的工作,江西本來是萬元吉的地盤,萬元吉又剛剛從江西督師調整為贛閩總督,這個時候再在他頭上設一個江西督師,純粹是添堵添亂。

  總攬軍務,也得手下人聽他的才行。

  “這個,怕是不妥吧。”何吾騶身為首輔,看不得呂大器暗藏禍心的樣子,出來主持公道:“梁侯的兵馬只是客軍,不宜喧賓奪主,兩家還是各算各的,梁侯的糧餉輜重應由朝廷提供,江西方面再幫襯些就好……”

  先把汪克凡架到江西督師的位子上,等他背上沉重的包袱,再從糧餉上刁難,從軍紀上找茬等等,千方百計的拖后腿,為了在黨爭中搞垮對手,寧愿讓前線打敗仗,這都是東林黨最擅長的本事。

  李永茂也是東林黨的人。

  所以,他對這一套也很熟悉。

  呂大器一開口,李永茂就心領神會,見何吾騶出來攪局,連忙說道:“這倒是不用擔心,江西之戰這么重要,兵部必定會竭盡全力助梁侯取勝,籌募的糧餉全都送往江西。”

  話說得很漂亮,卻留著個活頭,籌到的糧餉全都送往江西,籌不到的話,那也沒有辦法。

  突然間,他覺得側面有些冷冷的,用眼角的余光一掃,兵部左侍郎文安正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何吾騶也有人幫腔,群臣吵吵嚷嚷,激烈地爭了起來。

  隆武帝伸手虛按,制止了眾人的爭吵,轉過目光看著汪克凡。

  “令權不一,肯定是個麻煩,不過江西督師剛剛撤銷,立刻再設一個也的確不妥,不如把贛南贛北劃作兩塊,由梁侯主持贛北戰事,如何?”

  “臣謹尊圣命!”汪克凡是提督操江,主持贛北戰事理所當然,至于江西南部的贛州,暫時沒什么興趣。

  “好!朕賜你蟒玉尚方劍一口,長江沿線軍務由你便宜行事,再調趙印選、胡一清所部助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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