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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突圍

  “汪軍門的將令,別人要聽,督撫卻大可不必,只管向北追擊韃子就是!”刁友謀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說道:“督撫乃堂堂贛閩總督,總攬江西福建兩省軍務,何必聽一個外人指手畫腳!”

  “莫要胡說!”

  萬元吉面露不悅之色,皺眉說道:“汪軍門受命于陛下,持尚方劍節制江西文武,本部堂既然已經領令,就當遵從!”

  “督撫氣度過人,事事以大局為重,學生境界差的太遠,深感慚愧!”刁友謀心中一凜,連忙起身肅立,不住口地自責。

  萬元吉能做到贛閩總督,自有其過人之處,心機城府都比一般人深厚得多,這么裸的挑撥離間,不但手段落了下乘,更是對他智商的一種侮辱。

  “免了,你也是一片好心,關情則亂麼。胳膊肘沒有向外拐的道理,你為我江西著想,本部堂又豈忍輕易責怪?”

  萬元吉擺擺手,嘆道:“唉,南昌之戰歷時半年有余,江西一省耗費錢糧兵馬無數,至今仍寸功未建……些許的榮辱得失,本部堂并不在意,卻虧待了浴血奮戰的將士!”

  “既然如此,學生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刁友謀眨眨眼睛,計上心頭。

  “噢?說說看。”萬元吉很感興趣的樣子。

  “督撫麾下上萬精甲,何不分兵兩路?一路守南,一路向北,既不違汪軍門的將令。又可盡力追殺逃敵,左右都是殺韃子,汪軍門也不會說什么。”

  “這倒是個辦法……”萬元吉怦然心動。

  南邊明顯是一條死路。最多有一些清軍的疑兵,但人數肯定不多,能不能有一千人馬都是一大關,留下五千贛軍足夠對付他們了,剩下的五千贛軍沒必要閑著,不如去北邊搶些功勞。

  主意拿定,萬元吉命令部隊停止前進。打尖休息,然后召集眾將商議軍情,很快拿出了一個具體的作戰方案——萬元吉本人率領一半人馬。守住南邊,另外一半人馬順著贛江北上,追殺清軍主力。

  南昌會戰已近尾聲,這一仗也許是最后的立功機會。贛江上下無不士氣高昂。幾員大將爭著要去北邊,沒人愿意留在南邊。

  軍心可用!

  萬元吉對此非常滿意,從中挑選了五千精銳,組成一支“北伐軍”,并且命令他們立刻出發,拐頭趕向北邊的戰場,追擊預料中的清軍主力。

  他本人帶著剩下的五千人馬,按原計劃繼續前進。很快趕到了岳州營的南側不到二十里的地方。二十里不算近,綠營沒有騎兵。如果走到這里,就肯定退不回去了。

  “就是這里了!傳本部堂的軍令,全軍就地停下,各營分頭設卡封路,查看地形,堵住通往贛江岸邊的所有通路……”萬元吉沒有意識到,他又犯了一個指揮上的錯誤。

  贛江岸邊屬于鄱陽湖平原,地形平坦,樹木繁多,道路縱橫,除了一條大路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小路,甚至田間地頭和樹林里都能穿行而過,沒有什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在這種情況下,經驗豐富的指揮官會留出足夠的預備隊,只派一些小部隊分守各處,哪里遭到敵人的進攻,再把預備隊派上去支援,確保局部的兵力優勢。

  但是,萬元吉卻把五千贛軍一字排開,平行設置了一道封鎖線,乍一看,每個地方都守得非常嚴密,其實卻各自為戰,整條防線僵硬而缺乏彈性。

  冬季天短,太陽早早就轉到西邊,一點一點落到了樹林后。

  落日余暉,把天空染得一片嫣紅,美麗的景色令人心曠神怡。

  清軍大營里,卻雞飛狗跳,慌亂而緊張。

  斥候不斷來報,楚軍主力正在快速逼近,江騎營和西騎營也不急于發起進攻,而是派出大量的游騎兵,遠遠監視著清軍的一舉一動。哪怕普通的綠營小兵也非常清楚,如果現在離開營寨,就會被這些游騎兵死死纏住,直到被楚軍主力追上,然后全軍覆沒。

  “他娘的,怎么還不天黑?都換好衣服等半天了!”趙道榮穿著一身明軍將領的衣甲,只要不摘頭盔,基本看不出什么破綻,但是因為繳獲不足,他手下的士兵大都穿的亂七八糟,只在外面套一件明軍的號衣,就算化裝過了。

  “這樣恐怕不成吧?一看就是穿別人的衣服,明顯不合身嘛。”王立福非常擔心,這樣化裝,很容易被楚軍識破,只是聊勝于無罷了。

  “怕個球!天黑以后誰能看那么清楚,大概齊就行了,等明天過了黃沙崗,就不用再扮南賊。”趙道榮一直盯著掛在樹梢上的夕陽,心急火燎,恨不得搬個梯子爬上去,把太陽往下再摁一摁。

  “傻x,扮的再像也沒用!”張石塊撇著嘴,一臉不屑的神情:“南賊都往里來,就咱們往外跑,不用看就知道這是一群韃子呀,還不可著勁的殺!”

  身為綠營,卻自稱韃子,張石塊的嘴巴不是一般的臭,趙道榮和王立福張口結舌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么好。

  斗嘴占了上風,張石塊非常得意,手按刀柄,斜著眼睛看著李成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李,南賊的號衣還有么?分給我五十套。”

  李成棟事先早有準備,帶來了幾百套明軍的號衣,所以他的部隊化裝的最為成功,但在這種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明軍號衣就是保命的法寶,每一件都非常珍貴,絕沒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李成棟對他仿佛有些忌憚,猶豫著推脫道:“沒了,沒那么多了,最多給你二十套。”

  “好!老李果然夠意思!”張石塊一把摟住李成棟的肩膀,看上去就像一對親熱的兄弟:“走,咱們去拿號衣,順便商量一下今晚突圍的事……”

  看著他們走遠,王立福重重吐出一口濃痰:“呸!老李他娘的不地道,跑去舔張石塊的卵蛋,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哎,我說,他們兩個別把咱們甩了。”

  趙道榮抽抽鼻子,琢磨著說道:“老李這貨陰陰的,沒你說的那么簡單,他們兩個不定誰能玩過誰呢!放心吧,他們就算想偷跑,也得等到天黑以后,盯緊點就行了……”

  好容易挨到天黑以后,楚軍的援兵不斷趕到,看著一條條火把組成的長龍越來越近,李成棟等人不敢再耽誤時間,命令部隊準備突圍。

  分頭突圍的優點就是互相掩護,大家一起向外沖,讓楚軍顧此失彼,追得了這個,追不了那個,所以四家綠營兵表面上還算齊心協力,沒有出現王立福擔心的情況。

  為了迷惑楚軍,李成棟等人命令照常做晚飯,綠營兵們卻抓緊時間吃了些干糧。一道道炊煙升起,清軍營寨大門緊閉,仿佛準備堅守待援,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炮響,營寨四門大開,成群結隊的清軍士兵蜂擁而出。

  按照大家的約定,炮響后要一起往外沖,李成棟卻有意耽擱了片刻,聽到其他方向都傳來喊殺聲,才命令打開大門,全力突圍。

  走在前面的是三百尖兵,后面緊跟著輜重部隊,有五百名輔兵和七十多輛大車、雞公車,每輛車上都裝得滿滿當當。因為屯布兒倉促逃走,清軍大營里有很多糧草物資,編成一支頗具規模的車隊,點著燈籠火把,非常招搖地向西南方向沖了出去。

  楚軍的游騎兵立刻圍了上去,廝殺攔截,遠遠的還能看到,有很多火把正在向那里移動。李成棟一擺手,命令第二支部隊出發,朝正南方向突圍。

  這支部隊有兩千多人,由一名參將率領,甚至還有十幾個騎兵,是李成棟手下的主力。他們撇開陷入重圍的輜重部隊,頭也不回地向南逃跑。對于這種聲東擊西的戰術,楚軍早有準備,立刻有幾支人馬追了過去。

  差不多了!

  “走!”李成棟低低喝了一聲,催馬沖出寨門,向東南方向奔去,身后緊緊跟著五百多名親兵。

  所謂親兵,就是李成棟豢養多年的私兵,裝備好,待遇高,訓練有素,忠心耿耿,是他在軍中賴以立足的根本。無論輜重部隊還是那兩千多主力,其實都是棄子,只要能掩護這五百親兵突圍,將來以他們為骨干,很容易再拉起一支幾千人的部隊。

  連續派出兩支疑兵,李成棟的連環計大獲成功,東南方向只有少量的楚軍游騎兵,被李成棟輕易殺散,單論個人戰斗力,他手下的五百名親兵并不弱于楚軍。

  楚軍發現情況不對,立刻分兵向這邊趕來,李成棟不管不顧,帶著親兵們一路狂奔,沖進白天早就看好的一片樹林。

  穿林而過,順著一條小河奔出十多里,李成棟和士兵一起脫掉鞋襪,蹚過冰冷的河水,終于甩掉了楚軍的追兵。

  查點手下士兵,減員將近七十人,李成棟卻頗感欣慰。只付出這點損失,就沖出了楚軍的包圍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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