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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進兵河南

  河南和湖北交界處,新野縣,襄陽府。+頂+點+小說++

  “鐵打的襄陽,紙糊的樊城。”

  漢水在襄陽城外拐了個90度的彎,襄陽的北面和東面都是滔滔大江,南面和西面群山環抱,還有襄水等河流環繞,地勢易守難攻,非常險要。(襄陽南邊的襄陽峴都是一些三四百米的小山,雖然不算太高,山勢卻挺拔陡峭,幾十座小山連在一起,構成了襄陽城的天然屏障。)

  明軍自三個月前攻進襄陽府,連克諸縣,卻一時無法攻克襄陽城,于是挖掘壕溝,修筑連營,把襄陽城團團包圍,又在漢水對岸建造碼頭浮橋,用木樁和麻包石塊堵塞河道,切斷了襄陽城和外界聯系的水路通道。

  這是長期圍困的路數,城里城外的明清兩軍都心里有數,明軍不急于進攻,清軍也不出城反擊……大家不用浪費力氣,犧牲人命,這一仗的勝負關鍵要看其他戰場的結果。清軍如果在其他戰場取勝,援兵一到,襄陽城立刻解圍,明軍如果勝了,襄陽城挨到斷糧后,自然就會破城。

  連著三個月,大家就是相互對峙,這里的黎明靜悄悄,西線無戰事。

  今天早上,清軍哨兵卻發現漢水對岸出現了異常情況,清軍主將沈志祥接到報告后,立刻帶著幾名部下登上峴首山,遙望對岸明軍虛實。

  “伯父,南賊這是要去打新野呀!”沈永忠指著對岸大道上的滾滾煙塵,說道:“南賊大隊人馬出動。看樣子足有六七千人,其中還有兩千騎兵,呵呵。堵錫和李過真敢下本錢,說不準還想偷襲南陽呢!”

  “是么?我看不清楚,南賊確實有兩千騎兵么?”沈志祥早年是毛文龍的部將,和孔有德等人一起降清,被封為續順公。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又在遼東苦寒之地征戰多年,外表看上去還孔武有力。其實卻滿身傷病,兩只老花眼努足了勁,還是看不清對岸的情況。

  “不錯。都是騎兵!”沈永忠是沈志祥的侄子,沈志祥因為沒有兒子,所以對他極為喜愛,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

  “堵錫一個湖廣蠻子。沒有幾匹馬的。這兩千騎兵應該都是李過的兵馬。”沈志祥捋著花白的胡須,沉吟說道:“南賊攻入襄陽府后,我們就和城外斷了聯系,也不知荊州方面戰事如何,恭順王(孔有德)又何時能派來援兵。嗯……,李過既然調兵北上,有余力攻打新野,恭順王那邊恐怕戰事不利啊。”

  “那。那咱們怎么辦?”沈永忠一愣,這才意識到情況嚴重。

  “沒什么好辦……咳!咳咳咳!”沈志祥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滿臉通紅,全身顫抖,胸腔里好像一個裝滿炸藥的火藥庫,不斷地接連爆炸,澎湃而瘋狂,他的咳嗽帶著玻璃破碎般的古怪異響,有經驗的醫生只要一聽到這種咳嗽聲,就知道他的肺葉已經爛了。

  “我老了,大概沒幾天活頭了。”沈志祥終于停止咳嗽,按著胸膛說道:“我死之后,你一直要堅守襄陽,哪怕斷糧也不能開城出降。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咬咬牙都能挺過去……你身為武將,能不投降盡量不要投降,否則一輩子后悔,低三下四受人欺辱,萬萬不要學我!”

  “伯父只是偶染小恙,何出此話?再者說了,伯父歸附大清后,屢受國恩,風光無限,何必如此消沉?”沈永忠的潛臺詞非常明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當然要投降保命,況且你老人家投降滿清后,這輩子過得也不錯呀!

  “風光無限么?呵呵,這種滋味沒法和別人說,啞巴吃餃子,心里有數……”

  如果換到十年前,沈永忠敢這么說話,沈志祥早就大耳光子甩上去了,但他現在沒有精神管那么多。兒孫自有兒孫福,眼看著不行了,投降保命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當初不也是這樣嘛。

  其實……沈永忠的想法也對,滿清韃子雖然得了天下,替他們賣命就行了,犯不著真的送命。

  但是……不到最后關頭,還是不能投降。

  “兒啊,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總攬城中軍務,南賊不來攻城,你也不可輕易出戰,斷糧了就吃兩腳羊,能多撐一天,就多撐一天,記住了么?”

  春風得意馬蹄疾,明軍四千步兵和兩千步兵順著漢水北上,兩天后到達新野。

  新野位于南陽盆地南端的開口處,本身無險可守,當年曹操大軍從方城通道進攻襄樊地區,過了博望坡之后,劉備和諸葛亮就只好棄城而逃。

  河南巡撫吳景道也知道新野一線不好守,所以只在城中駐扎了幾千兵馬,然后大力修筑城防,把縣城打造成一座堅固的堡壘,縣城周圍卻沒有太多的兵力。他的主力精銳,都布置在方城通道和南陽一帶,首先堵住通往中原地區的通道,其次是盡量守住南陽城。

  去陜西和洛陽的兩條路,他只守住幾個關鍵要隘,兵力比方城通道少得多。陜西是別人的地盤,犯不著重兵布防,洛陽雖然很重要,但是和南陽之間隔著重重大山,八百里伏牛山可不是夸張之詞,明軍如果一頭鉆進去,就等著在深山老林里餓死吧。

  沒想到的是,明軍早就盯住了伏牛山。

  到了新野之后,馬進忠指揮步兵發起佯攻,新野城中的清軍緊閉四門,如臨大敵。明軍兩千名騎兵卻轉向東北,趁著眼下正是枯水季節,泅渡過白河和溧河,一天一夜疾行三百里,突破清軍防線,從南陽和唐縣之間的狹窄縫隙插進了伏牛山南麓……

  層層疊疊的山巒,仿佛沒有邊際,兩千名明軍騎兵穿行在山間,長長的隊伍就好像一隊螞蟻。

  山路崎嶇,士兵們早就下馬,拉著韁繩慢慢前進。翻過一座山頭,前面又出現了一座山谷,黑黝黝的樹林密布,一道溪水從谷中趟出,看上去有些陰森。

  “小李將軍放心,這座山谷我們都走慣了的,可以通行馬隊,過去之后,就能把韃子的追兵甩掉。”張其倫是伏牛山義兵首領,此刻義不容辭地充當向導。

  “那好,走吧。”李來亨點點頭,催馬當先,向谷中走去。

  現在的李來亨,已經完全脫去了青澀,二十出頭的年紀,卻生的一部濃密的絡腮胡子,相貌不怒自威。這幾年的戎馬生涯中,他在闖營中脫穎而出,屢建奇功,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將,和袁宗第、劉體純等人并列,被任命為兩千騎兵的主將,對河南發起奇襲。

  山谷密林,不見天日,已經是農歷二月中旬,林中還不時能見到冰雪殘跡,滿地都是厚厚的樹葉,傾倒的樹干,突兀的石塊……沿著小溪,有一條根本稱不上路的通道,勉強可以通行。

  戰馬具有靈性,自己就會避開橫在路上的樹干和石塊,遇到滑溜溜的冰面,它們反而比人走得更穩。開路尖兵把擋路的樹枝砍掉,后衛部隊掃掉馬蹄印,兩千騎兵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山谷中。

  “這個山谷可是兵家死地呀,太險了!要不要在這里打個埋伏,把吳景道的追兵吃掉?”張鼐追了上來,對李來亨提出建議。

  “嗯,好倒是好,就怕他們不敢進谷,白白耽擱時間。”李來亨搖了搖頭:“還是抓緊時間走吧,咱們帶的糧食不多,別和這些小魚小蝦較勁了。”

  張鼐是李自成的義子,孩兒兵出身,比李來亨大兩歲,輩分也高一輩(李來亨是李自成的侄孫),但是他們兩個年紀相仿,脾氣相投,私人關系一向不錯。

  同為闖營的后起之秀,李來亨和張鼐堪稱年輕一代的雙子星座,但是能力上各有不同。張鼐武藝精熟,是沖鋒陷陣的將才,李來亨少年老成,是統領大局的帥才,所以這次進兵河南,李來亨擔任主將,張鼐卻擔任副將。

  差不多快走到山谷的盡頭,前面卻是一道懸崖峭壁,一道白練倒懸而下,前面已經沒了出路。

  李來亨和張鼐微微一怔,張其倫卻不慌不忙,帶著大家一繞一轉,撥開一片片樹枝,從幾塊大石頭里穿了過去,前面突然柳暗花明,露出一條天然的一線天通道。

  “走吧,前面是老君山,再過去是五朵山,五朵山再過去是雞角尖,然后就到了白石寨,離家不遠啦……”

  “幾天能走到啊?”張鼐喊著問道。

  “抓緊點走,差不多四五天吧。”張其倫頭也不回,大聲答道。

  “從白石寨去登封要幾天啊?”張鼐又問。

  “那條路太遠,還很難走,最少要天。”張其倫站住腳步,回頭問道:“兩位將軍要打登封么?這條路有些地方太窄,過不去馬的,還是往北去打洛陽吧。”

  已經到了伏牛山,不用再怕泄露軍事機密,李來亨答道:“路不好可以修嘛,洛陽九朝古都,天下名城,怕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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