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池和彭澤同時求援,給坐鎮安慶的屯布兒出了一個難題。+頂+點+小說++
按說貴池是池州府的府城,而且距離南京太近,理應優先救援……但是說一千道一萬,貴池是馬國柱的地盤,已經不在屯布兒的防區內,彭澤守軍卻是實實在在的自家人,哪有不管自家人先救別人的道理?
不過屯布兒也知道,貴池一旦失守,必然會震動南京,造成的影響實在太大了。貴池雖然不是他的防區,但楚軍畢竟是從他的防區溜過去的,真要是事后追究責任,他也肯定落不了好。
經過一番考慮,屯布兒決定分頭出擊,貴池也要救,彭澤也要救,反正在長江北岸的安慶暫時沒有危險,不用留下太多守軍……除了分守各地的部隊,安慶附近有將近一萬清軍,他不偏不倚分成三支,每支三千人馬,一支去救彭澤,一支去救貴池,他自己率領最后一支仍然鎮守安慶。
作為譚泰最為器重的大將,屯布兒也知道被動的分兵防守是兵家大忌,但是楚軍剛剛發起進攻,暫時還無法確定他們的真正意圖,只能兵來將擋,靜觀其變……畢竟才開戰兩天,貴池和彭澤的戰斗都剛剛打響,只要派去一支援兵,應該不會這么快就被楚軍攻占。
臨出發的時候,他特意囑咐兩支援兵的主將,接近目標的時候一定要謹慎小心,不要中了南賊圍城打援的埋伏……
貴池城外,一天的激戰結束之后,楚軍收兵回營。汪克凡召集眾將,做總攻前最后的部署。
簡短的軍事會議結束后。眾人一起走出中軍帳,李云聰三步兩步追上顧炎武。恭敬地行個禮,把他請到旁邊。
“亭林先生,學生有些疑問,又要向你討教。”
作為汪克凡的首席大秘,李云聰深感自己的軍事水平太差,一直在努力學習提高,每當有什么問題,最愛向顧炎武請教……他們都是文人出身,彼此有共同語言好溝通。更重要的是顧炎武的軍事水平還不錯,但也不算太高,對李云聰這個剛剛入門的初學者來說,是最合適的啟蒙教練。
這就和下棋一樣,你上來就拜九段高手聶衛平為師,卻未必能學到什么東西。他的思路和初學者差得太大,初學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對他來說卻是完全不需要考慮的常識,就算聶衛平意識到這個問題。盡量深入淺出地為你講解,但你還是聽不懂。
向顧炎武請教,卻沒有這個問題。
“亭林先生,軍門常說不爭一城一地之得失。而要盡量消滅敵軍的有生力量,請問我軍為何急于攻克貴池,卻不考慮圍城打援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顧炎武也很喜歡和李云聰進行探討。尤其是這種實戰中的討論往往對他也有啟發,比紙上談兵的戰例效果好多了。
他想了想。分析道:“常言道十則圍之,我軍兵少。尚不能對貴池形成合圍,所以就無從圍城打援。若是勉強為之,貴池城外卻是一馬平川,清軍援兵若要入城很難擋住,還不如盡快強攻破城。”
“守在碼頭那里不就行了?韃子援兵若是來了,總要上岸才行。”
“未必。清軍援兵若是發現碼頭早有準備,盡可以繞到別的地方上岸,這一段長江江岸都比較平緩,沒有碼頭的話,清軍水師的大船就算無法靠岸,也能用小船把韃子兵分批送上岸,總之是防不勝防。”顧炎武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若是清軍援兵源源不斷趕到,我軍困于堅城之下,糧秣補給又不易,時間長了有受挫戰敗的危險。”
李云聰若有所悟地點著頭:“明白了,難怪汪軍門力求速戰,明日一早就要發起總攻……”
軍議結束后,眾人紛紛告辭離去,汪克斌也站起身,跟著史無傷準備回營。
汪克凡卻叫住了他。
“老六,明天拂曉就要發起總攻,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軍法軍規你都是知道的,這雖然是你第一次當主將,要是仗沒打好,該怎么處罰我絕不會姑息!明白么?”汪克凡的語氣很嚴肅,甚至有些嚴厲。
“明白!”汪克斌啪的一個立正,大聲回答。
“去吧,今天晚上好好準備,好好休息,務必打好這一仗,別給我丟人!”汪克凡點了點頭,看著汪克斌敬禮轉身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柔和……
回軍營的路上,史無傷和汪克斌走一路,說一路,商量著作戰計劃的細節。
“六少爺,明兒個你盡管放手去打,我在旁邊幫你看著,不會出岔子的。”史無傷說道:“南門和東門同時發起進攻,但是南門離鐘鼓樓更近,所以咱們才是主攻方向,上一次在樟樹鎮輸給了老杜,氣得俺一個月沒喝酒,這次決不能再讓著他了!”
老杜名叫杜高,是恭義營甲營的營官,史無傷是乙營的營官,兩個人一向互不服氣,平常的小事都要比一比,打仗的時候更要分個高低。
汪克斌前不久剛調到恭義營乙營,擔任史無傷的營副,汪克凡最后還是很謹慎,沒有讓他直接擔任一營的營官主將,先掛個副職鍛煉一下。畢竟現在是戰時,又是深入敵后的東征,指揮官一旦犯錯就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后果。
“多謝史大哥。跟您說多少次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或者像四哥一樣叫我老六,千萬不要再叫六少爺。”
兩個人說著話,一起走進乙營的軍營。
營墻上,對著貴池的一邊插著密集的旗幟,以遮擋城上清軍的視線,以免被他們窺破營中虛實……從旗幟中間的縫隙看出去,貴池城墻在視野中顯得非常龐大,似乎堅不可摧的樣子,夕陽掛在西邊的城角,把城墻、田野、軍寨和樹林都染成了一片金黃色。
乙營有一千五百名士兵,大家都忙碌準備,營中氣氛緊張而有序。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各自分頭去安排布置,汪克斌左拐右轉,走進一間營棚。
朱華珪聽到動靜,轉身看著他,平靜的目光中隱隱又有些波動,有些期待。
汪克斌向他點點頭:“我在軍門那里已經立下軍令狀,明天就看你的了……”
明眼人都看得很清楚,作為汪克凡的重點培養對象,汪克斌擔任副職只是一個暫時的過渡,如果能掙到足夠的軍功,最多等到東征結束,他就會升任一營主將,甚至更高的職位。
身為恭義營乙營副營官,汪克斌想把幾個得力的部下調到身邊,誰也不會為難或者說什么,所以朱華珪很順利地加入了恭義營。
朱華珪通山王的身份,楚軍里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比如一向心寬的史無傷就不知道。既然是楚軍系統內部的人,又有汪克斌介紹,史無傷就很痛快地把他收下了,還根據汪克斌的建議,讓朱華珪擔任一名火槍隊的隊官。
作為楚軍的頭號主力,恭義營配發燧發槍的比例已經超過了一半,火槍兵超過長槍兵,成為毫無爭議的主力兵種。
為了對付騎兵或者其他肉搏戰,恭義營還保留了一定數量的長槍兵,但是以火槍兵為主的作戰方式已經形成,所以編制上也有所改變,變得更適應火槍兵的隊列作戰……火槍隊的隊官,就是最低一級的中層軍官,恭義營乙營有八個這樣的火槍隊,不算什么太重要的職位,史無傷也把朱華珪當成了一個普通軍官。
除了朱華珪以外,吳老兵、大牯牛和其他七八個人,也被汪克斌一個個調到恭義營。這些人都是他在各個部門輪轉時認識的,對他們的優缺點都比較了解,感覺也比較好用,安排在乙營擔任各種中低層軍官。
汪克凡知道這件事后,只是笑了笑,并沒有干預。汪克斌已經鍛煉了兩年,很快就會出任一營主將,孤家寡人無法掌控部隊,總得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朱華珪他們就放在恭義營好了。
金黃色的夕陽余暉照在城頭上,熊立春、牛佺和池州知府等文官武將一起向城下看去,面色沉重。
城下,白天的激戰已經結束,一片狼藉的戰場上,到處都是激戰過后留下的痕跡。倒插在地上的一支支箭矢,炮彈犁開的一道道溝壑,破碎的盔甲,遺棄的刀槍,被戰火硝煙染黑的草地灌木,碎裂的木驢車和橋車殘骸,護城河前面七零八落的麻包,城墻下面一堆堆的碎石和被砍斷的木樁……楚軍的傷兵和尸體大部分都被搶了回去,但是護城河前后仍能看到一片片黑褐色的血污,空氣中隱約彌散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不遠處,是楚軍的一座座營寨,成隊的楚軍騎兵在營寨前緩緩游動,監視著城門方向的動靜。經過一天的激戰,楚軍已經掃清了貴池城墻外面的各種障礙,護城河被填平了好幾段,城墻下的鹿角陣也被破壞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