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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 趁亂(下)

  因為利益相爭,更因為理念不同,楚勛和隆武朝廷的矛盾這兩年來不斷激化,何吾騶知道,雙方早晚有翻臉的那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他雖然對這種激進的做法并不贊同,但是既然已經發動,何吾騶身為南黨一派的領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才說“與諸公同罪”,也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隆武帝對朝中的暗流涌動非常清楚,也知道帝黨和南黨不可能坐以待斃,不做反抗就去湖廣,他只是痛恨湯來賀、王坤和馬吉祥這幫人竟然瞞著他自行其是,分明是在挑釁皇帝的權威,聽說最重要的內閣首輔并未參與此事,隆武帝的面色稍緩,一顆懸著的心大半放進了肚子。

  “不知者不罪,象岡先生乃朝廷基石,朕一向深為依仗,小小過失都不用再追究了,倒是你們幾個,湯來賀、王坤、馬吉祥,你等做下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現在還有什么可說的?!”

  湯來賀等人還沒答話,內閣閣老之一的陳子壯突然出班跪倒,自己取下頭上的烏紗,磕個頭凜然說道:“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其實都是老臣主使,南斗先生、王公公和馬指揮使各有苦衷,陛下用人之際,還請暫且不要追究,老臣罪孽深重,待此間事了,便請身就刀斧,以正國家典刑!”

  “你,你為何要如此?”竟然又跳出來一個,隆武帝氣得幾乎失態:“你乃堂堂禮部尚書,做下這種事情,置禮法何在?置君臣大義何在?”

  朝廷三公九卿之中,誰都可能向皇帝犯上發難,唯獨禮部尚書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儒家之“禮”是大明立國的根基,或者說是所有士大夫的信仰所系,禮部尚書更是天下士大夫的典范,以維護禮制為責,他竟然扯旗放炮的公然發動逼宮,給隆武帝的震驚不亞于一場十八級的大地震。

  在旁邊靜觀形勢的楚勛一派官員中,傅冠和程問等人面色都是一凜,陳子壯不僅位高權重,更以品性高潔著稱,在南方各省中的名望比何吾騶還大,他竟然自承是這場變故的主謀,說明南黨和帝黨已經破釜沉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怎么辦?

  形勢如此危急,已經到了決定生死的時刻,表面上,隆武帝的怒火正對著逼宮的陳子壯、湯來賀和王坤等人,但是傅冠和程問知道,所有這一切其實都是沖著楚勛來的,楚勛集團正面臨著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機!

  程問是事務性人才,缺少這種高層次政治斗爭的經驗,猝不及防之下,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傅冠也知道這種局面非常棘手,沒有什么萬全之策,但是形勢所迫更不能束手待斃,只得挺身而出:“啟稟陛下,湯來賀、王坤等人的所作所為,堪稱駭人聽聞,但是此事錯綜復雜,一時難以查清,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回軍全州,以安軍心民心,以免被宵小所乘。”

  先回全州,和譚嘯、周國棟的兵馬匯合,然后再來處理這件事。

  “陛下,不能回全州啊!”

  傅冠狼子野心,陛下不可不察!”

  帝黨和南黨的官員紛紛高呼,陳子壯又重重磕了個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直視隆武帝的目光卻分外平靜。

  “陛下,老臣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今日之后便已身敗名裂,只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老臣不敢獨惜此身。”陳子壯說到這里,猛然扭頭看著傅冠,擲地有聲地說道:“建州韃虜,豺狼也,意圖染指萬里江山,云南西賊,虎豹也,圖謀的是千秋社稷,但是汪克凡一黨,卻比虎豹豺狼兇惡百倍千倍,他要變改的,是萬世之成法,不易之道統!”

  “除魔衛道,義不容辭,臣百死而無悔!”湯來賀摘下頭上烏紗,挺身站在陳子壯身旁。

  “汪克凡狼子野心,陛下若是去湖廣,就會變成漢獻帝,所以奴婢才會行此下策。”王坤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幾乎是可以和內閣首輔分庭抗禮的存在,也去冠站在陳子壯身旁。

  “微臣棄暗投明,已經和汪克凡一黨決裂,只求為我大明保留一線生機!”馬吉祥原本是楚勛的盟友,但在南黨和帝黨的利誘威逼之下,事先已經倒戈。

  “陛下……”

  “陛下……”

  一個又一個朝廷大員站了出來,其中不僅有六部尚書和侍郎這樣的重臣,還有內閣大佬和掌握兵權的武將,隆武帝面前轉眼間烏壓壓跪下了一大片人,楚勛一派的官員變成了被孤立的少數派。

  傅冠、程問、朱天麟等人奮然出聲反擊,龐天壽這種和楚勛綁在一起的盟友也盡力聲援,但是他們的力量太小,無法和人數眾多的南黨、帝黨抗衡,另外的一些人,比如像文安之、堵錫這樣的中立派雖然想說幾句公道話,但在群情洶洶之下,只能默默的閉上嘴巴。

  雙方的爭辯,很快就演變成治國之策的爭論,說白了就是方針路線的斗爭,這種大原則上的區別平時沒人提,但是一旦挑明了,卻比權力和利益的斗爭更加激烈,堪稱勢不兩立!

  王朝更迭,其實也是可以接受的,儒家的道統法理,卻萬萬不可變改,汪克凡在長江沿線一帶實行的種種新政,分明是挑戰禮制,動搖根基,對傳統的士大夫來說,是關乎信仰的根本性矛盾。

  利益可以妥協,生命可以拋棄,信仰卻不可改變!

  “老臣行欺君罔上之事,再無面目茍活于世間,但在赴死之前還有兩件事要辦,否則老臣死不瞑目。”陳子壯身為當世大儒,一代名臣,話說到這個份上,可以說是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真的不能再要這條命了,但他神態自若,明顯不是一時沖動,大聲說道:“第一件事,老臣要護送陛下前往廣州,親眼看著陛下入城,第二件事,必須掃清朝廷中的楚勛一黨,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

“陛下應當盡快前往廣東,湖廣去不得,南京更去不得呀!”湯來賀也激動不已,說話的聲音隱隱有些  哽咽:“微臣曾經多次去過湖廣和南直隸,親眼見過汪克凡治下的實情,那里的千萬軍民只知梁國公,不知大明天子,陛下若是去湖廣或者南京,猶如送羊入虎口,早晚必為其所害……”

  湯來賀擔任東征軍監軍的時候,在湖廣、江西和南直隸來回走了幾遍,對汪克凡治下的種種新政有著最直觀的認識,他清楚地認識到,新政蘊含著超乎想象的巨大能量,對社會各階層都有強大的沖擊力,舊有的倫理道德將會土崩瓦解。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哪怕是至高無上的皇權,也無法和這種潮流對抗,隆武朝廷如果去了湖廣,去了南京,就要直面這種沖擊,不妥協就會被打得粉碎,為了維護大明王朝的道統,湯來賀漸漸變成一個堅定的“反汪派”,和王坤、陳子壯等人一手策劃了這場變故,打算把隆武帝送去廣州,從而力挽狂瀾。

  “陛下,南斗先生所言句句都是為國事打算,一片忠心,日月可鑒!”王坤也眼含熱淚:“奴婢雖然見識短淺,也聽說過臥薪嘗膽的故事,廣東治下千萬軍民百姓,地方富庶不下南直隸,江西、福建的文武官員也都心懷圣恩,廈門的鄭大木也一向忠勉,陛下大可效仿越王勾踐,在廣州勵精圖治,以求東山再起!”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話說到這個份上,隆武帝再無心追究他們幾人的欺君之罪,其實到底是去廣東好,還是去南京好,又或者去其他的地方,隆武帝這些日子早就想過幾百遍了,其中的優劣得失翻來覆去考慮的很清楚——其實無論去哪里,都會帶來無法解決的問題和麻煩,日后有重大的隱患,因此他一直猶豫不決,不愿離開廣西,以至于把這幾年積攢的老本賠進去了大半。

  去廣州,就真的成了偏安于一隅,不但會受制于南黨,還幾乎是和楚勛集團公開決裂,畢竟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回到大明的故都南京,楚勛集團相對朝廷雖然已是主弱臣強的形勢,但是汪克凡畢竟還奉隆武帝為主,隆武帝自己跑去廣東搞割據,又算怎么一回事?

  “你們幾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做出大逆不道之舉,就別想磕幾個頭了事。”隆武帝冷冷說道:“陳子壯,湯來賀,王坤,還有馬吉祥,自己除去冠帶吧。”

  “謹遵圣命!”

  陳子壯等人磕頭謝恩,各自摘下烏紗放在地上,臉上卻滿是感激之色,隆武帝一沒有問罪關押,二沒有把他們趕出去,只是除去冠帶的小小懲罰,卻還允許他們留在這里議事,等于板子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把欺君之罪這件事揭過去了。

  內個,關于斷更和再次更新這件事,無論解釋和道歉都是矯情,半渡只說一句話,我的節操已經掉的滿地,現在要一點一點撿起來。

  怎么樣?像不像某位姓女星說的話——我要把曾經脫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來,嗯,大概就是這種失足婦女的心態吧。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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