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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板蕩見忠臣

  隆武帝和文武官員拖家帶口,行軍的速度快不起來,被譚嘯越追越近,一度逼近到不足二十里,但是隆武帝這個時候已經下定決心去廣州,把手下的兵馬全都調去攔截譚嘯,各路勤王軍加上御林軍總計三萬多人,并賜兵部尚書郭維經一口尚方劍,統一指揮各部,殺氣騰騰,嚴陣以待。

  譚嘯來得匆忙,手里只有五百騎兵,不敢貿然和郭維經的大軍硬碰硬,下令停止前進,并且稍稍向后退卻,等待后續部隊,隆武帝和文武官員趁機加速逃離,兩天后終于翻過南嶺,抵達道州。

  道州是永州府下屬的一個小縣城,事實上屬于湖廣地界,只是因為過于偏遠,沒有楚軍駐扎,隆武帝一行翻越南嶺吃了不少苦頭,到達道州后決定休息一天,讓老弱婦孺恢復體力,以免廣州還沒到,一個個都累垮在路上。

  到達道州后,隆武帝命令馬吉祥的錦衣衛,雷厲風行地對楚勛一派展開清洗,自傅冠以下的大批文武官員被軟禁或者關押,這些人該如何處置,隆武帝還沒有想好,但是先抓起來總是不錯的,楚勛這兩年羽翼已豐,在朝廷里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現在正是前往廣州的關鍵時刻,如果不采取強力手段把他們控制住,搞不好會鬧出大亂子,無法收拾。

  隆武帝特意囑咐馬吉祥,不要虐待楚勛一系的官員,傅冠等楚勛大佬尤其要優待,將來如何處理和汪克凡的關系,是擺在隆武帝面前的一道難題,沒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絕。隆武帝相信汪克凡是個聰明人,只要自己在廣州站穩腳跟,他就不會公然造反,畢竟他還需要隆武帝這面旗幟,隆武帝這邊也不想和他徹底翻臉,到時候,給傅冠一個太傅、太保一類的尊崇職位,明升暗降,不讓他掌握實權就行了。

  幾乎在一夜之間,曾經風光一時的楚勛派系被連根拔起,只要是在楚勛這條線上,無論官職大小,都被錦衣衛收押監禁,和楚勛走得比較近的文武官員,也有不少受到了牽連,只有內庭大太監龐天壽位高權重,又有皇后做后臺,暫時還沒人動他。

  除此之外,堵錫的君子營也被有意無意的放了過去,他們雖然和楚勛關系匪淺,但是堵錫一向以公正忠勉著稱,堅決支持隆武帝,君子營在桂林會戰中更是死力奮戰,朝廷上上下下對他們觀感都不錯,沒人敢犯眾怒對堵錫下手,萬一激起君子營兵變,誰也吃罪不起。

  對于其他的楚勛官員,錦衣衛就毫不留情,如狼似虎的把他們全部抓了起來,稍有反抗就是一頓痛打,這些官員的家眷子女也一并收押,不但財物洗劫一空,男女老幼還吃了不少苦頭。

  “這樣有失朝廷體統啊,陛下吩咐過,對他們盡量客氣一些,萬一鬧出人命,在陛下那里不好交代。”湯來賀聽說這件事后,派一位心腹幕僚出面,找到馬吉祥淡淡提了一句。

  “請轉告南斗先生,卑職自有分寸,我手下這幫粗胚雖然手腳不太干凈,但是起碼的規矩還是知道的。”

馬吉祥剛剛叛出楚勛派系,正是急于表現的時候,下手比南黨和帝黨還狠,豈能因為湯來賀一句話捆住手腳?在他看來,錦衣衛就是隆武帝養的看門狗,南黨和帝黨現在也算錦衣衛的半個主人,有些臟活兒不需要主人明說就得主動做了,才是應有的覺悟:“其實陛下還是太小心了,這兵荒馬亂的,死上個幾人有什么稀奇?只要傅  寄庵他們幾個沒事,其他的蝦兵蟹將有給臉不要臉的,正好拿來殺一儆百!”

  “這個嘛,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錦衣衛該如何辦案,我家東翁也不便置喙,只要是為陛下分憂解難,哪怕出了些許差錯,我家東翁和朝中諸公都會理解馬都督的苦衷。”那幕僚淡淡一笑,一副“你盡管放手去做”的表情。

  這就行了!馬吉祥心領神會。此人作為湯來賀的使者,不可能大包大攬的拍胸脯,說出這番話已經充分表明了態度,雖然明顯是拿他當槍使,但是馬吉祥和楚勛決裂后,已經沒了退路,被人當槍使也是心甘情愿。

  隆武帝還想留有余地,還想和汪克凡緩和關系,但是無論對南黨、帝黨還是馬吉祥來說,這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做大事豈能三心二意,瞻前顧后,隆武帝既然心意未決,那就幫他下這個決心,和楚勛一刀兩斷!

  將來該如何面對汪克凡的怒火,那是將來的事情,無論湯來賀還是馬吉祥,現在都顧不上考慮那么多。

  當天夜里,一部分藏在暗中的楚勛余黨不甘失敗,買通獄卒后,和被收押的楚勛大員呂旻園內外勾結,悍然發動兵變,不但糾集數百人攻打錦衣衛大牢,還派出大批死士刺殺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祥,內閣大學士湯來賀等人。

  在錦衣衛和御林軍的鐵腕鎮壓下,這場叛亂很快平息,上百人死在叛亂中,其中包括多名楚勛官員,這筆賬當然要記在楚勛頭上,隆武帝震怒之下,下旨嚴查漏網分子,連夜突審發動叛亂呂旻園以及其他幾名主犯,大刑之下,呂旻園等人幾次昏死過去,命在旦夕。

  湯來賀、馬吉祥以及其他帝黨南黨的大佬,都知道這次是把楚勛得罪到底了,但是他們有足夠的底氣,并不是太擔心,因為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勤王軍已經到了,劉、黨、賀麾下共計四萬五千人馬,加上老營婦孺,號稱十萬大軍,他們日夜兼程,前鋒已經進入道州地界,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三人特意先一步趕來,入城拜見隆武帝。

  君臣第一次相見,說不盡的和諧美滿。

  聽說劉黨賀長途跋涉三千里,克服重重困難前來救駕,隆武帝深受感動,所謂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當此風雨飄搖之時,多少世受國恩的文臣武將變節求榮,但是幸好,還有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勤于王事,率部前來保駕,讓這樣的忠義之士流落于外,“朕往日里太過昏聵,希望三位愛卿不要怪罪”,幸好還有亡羊補牢的機會,隆武帝當即親口加封劉芳亮為保國公,黨守素為安國公,賀珍為定國公,劉芳亮另外加兵部侍郎銜,一夜之間和朝廷諸公平起平坐,不受兵部節制。

  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也是感激涕零,哽咽難言,勤于王事乃是臣子本分,隆武帝卻給他們如此殊榮,惶恐之余只能肝腦涂地,以報君恩。劉芳亮和黨守素、賀珍對了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喜悅,投靠隆武帝這一步棋,算是走對了!他們一起跪倒在地,向隆武帝謝恩,但是堅決推辭加封國公,并且自告奮勇,請旨前去迎戰和劉文秀的西軍,等到得勝歸來,再接受國公的封賞,否則無功受祿,實在寢食難安。

這就更讓人感動了,在左右相陪的何吾騶、湯來賀等朝廷大員都是連連點頭,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都是一介武夫,卻難得的識大體,知進退  ,知道敬畏和感恩。

  武將,就應該是這個樣子才對嘛!何吾騶這樣的幾朝元老,看著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仿佛間看到了前朝吳三桂、左良玉、黃得功等大將的影子,吳三桂這幾個人各有各的毛病,但是最起碼都知道對皇帝表示臣服,對文官士人表示敬畏,而不是像汪克凡那樣,本人明明是秀才出身,卻偏偏宣稱武弁也可為“士”,立下戰功的就是“武士”,為國捐軀的就是“烈士”,聽說在湖廣那里,烈士的地位比秀才還高,僅憑這一點,就逼得南黨和帝黨和他勢不兩立。

  不就是死了幾個大頭兵嘛,何必這樣嘩眾取寵?汪克凡為了籠絡軍心還真是不擇手段,但他終歸見識短淺,不知道國家的根基在于士子秀民,汪克凡為了一時之利自毀根基,將來終歸難成大業。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就聽到隆武帝說道:“除了劉文秀之外,譚嘯和周國棟也有一萬多兵馬,他們兩個和朝中呂旻園等人勾結,早有不臣之心,他們若是提兵前來犯駕,劉卿可有良策破敵?”

  是啊,除了西軍之外,譚嘯和周國棟更是近在眼前的威脅,如果他們一定要阻攔隆武帝去廣東,僅憑御林軍和勤王軍可不是對手,必須借重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兵馬,但是劉黨賀三人都和楚軍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知道他們會是個什么態度,是否堅定地堅決站在皇帝這邊。

  諸多大臣都豎起了耳朵,卻聽到劉芳亮淡然笑道:“請恕臣狂妄,劉文秀也許還算個對手,譚嘯和周國棟么,只是土雞瓦狗罷了,不堪一擊,他們若敢前來犯駕,微臣不敢說一鼓而破,但也決計讓他們鎩羽而歸。”

  黨守素和賀珍一起連連點頭,對譚嘯和周國棟也很是不屑:“圣上有所不知,楚軍雖然屢戰屢勝,但善戰者只汪克凡一人,其他麾下眾將皆是碌碌無為之輩,譚嘯和周國棟更加不堪,他們兩個早年間只是落第秀才,因為與汪克凡交好才得以重用,行軍作戰沒什么章法,幾次受到軍法懲處,當年軍中都是當笑話講的……”

  劉黨賀三人說出這番話,一方面是因為在這個場合說話必須硬氣,另外他們也是真心看不起譚嘯和周國棟,楚軍現在雖然名動天下,但是劉芳亮等人真正服氣的只有汪克凡一個人,其他將領只是因緣際會,時勢造英雄罷了。大家當年在一個鍋里攪馬勺,誰有幾斤幾兩彼此都非常清楚,譚嘯和周國棟雖然打過幾場硬仗,但都是汪克凡在上面指揮,他們兩個只是簡單的執行命令,聽說楚軍很多人自己也認為,譚嘯和周國棟能力有限,已經跟不上楚軍的發展,所以最近楚軍擴編了三個軍,他們兩個卻還是師長,被調離和清軍交戰的前線,回到湖廣休整,明顯不受重用。

  論起以往的戰績,劉黨賀身為李自成的部將,當年曾經摧枯拉朽,席卷天下,比譚嘯和周國棟更加風光,賀人龍猛不猛?孫傳庭猛不猛?還不是我們的手下敗將,如果譚嘯和周國棟率軍追來道州,劉芳亮很樂意在從龍保駕的功勞簿上再填上重重一筆。

  一番對答下來,隆武帝疑慮盡去,笑容滿面,他和劉芳亮談完軍務,又隨口拉起了家常,指著他身后一位少年說道:“此子就是令郎吧,朕早就聽說令郎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唉,朕的太子剛剛開蒙,見到令郎甚是喜愛,有意賜之國姓朱,以駙馬體統行事,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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