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琳源只有四歲,滿是稚氣的小臉上表情很嚴肅,走路的步子也盡量邁得穩穩當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突然離開父母,他明顯有些害怕,眼睛里水汪汪的閃亮亮,嘴角卻一直繃得緊緊的,強忍著不肯哭出來。&1t;/p
如果是別家的孩子,堵錫肯定會把他抱在懷里,像個慈祥的老爺爺一樣好好哄一哄,但是朱琳源是未來的皇帝,現在的東宮太子,堵錫身為臣子不宜太過褻近,只能默默看著年幼的朱琳源獨自承受這一切。&1t;/p
“沒想到啊沒想到,天子竟然如此信任父親,這是托孤啊!”堵世明是堵錫的長子,得知朱琳源的身份后非常興奮,甚至還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1t;/p
“這個時候把太子送來,可是一個燙手山芋。”堵正明是堵錫的族侄,也是君子營的坐營官,遠比堵世明更加精明干練,深知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一旦走漏消息,堵錫和君子營立刻就會陷入旋渦,甚至被撕得粉碎。&1t;/p
“再燙手也得接著,陛下無事便好,若真有個閃失,天下雖大,再沒有太子的容身之處,送去南京也許就是最好的結果,到時我們才能卸下這副擔子。”堵錫傳令全軍,進入最高等級的戒備狀態,所有知情人嚴禁走漏消息,否則連坐處斬,不許出現任何一丁點的紕漏,以確保太子安全。&1t;/p
“朝廷諸公要和咱們談談?扯淡,誰有工夫理他們!”周國棟抖了抖何吾騶寫來的親筆信,對譚嘯笑著說道:“咱們當初在全州的時候,朝廷諸公一個個鼻孔朝天,找上門去都不肯正眼看咱們一眼,現在把他們打服了,就變得通情達理,想跟咱們坐下好好談談了。”&1t;/p
“談還是要談的,咱們就這么過去見駕,不合朝廷禮儀。”譚嘯隨手一指,對前來送信的王夫之說道:“時間嘛,定在一刻鐘以后,地點嘛,就在前面兩百步之外。”&1t;/p
你們都率軍打進城里來了,還說狗屁的朝廷禮儀!王夫之在心里腹誹一句,轉身向遠處看去,那里霍然是道州城最大的一個十字街口,想來平日里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鬧,但是此時看不到一個行人,城里的百姓害怕打仗,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門。&1t;/p
“就在那里嗎?”王夫之猶自不敢確信,以為自己理解錯了:“怎么能在大街上商談國事?”&1t;/p
“大街上最好,透氣,敞亮,誰也別想暗中使壞!”周國棟黑著一張臉:“你又不能做主,還在這里磨蹭什么?快點回去報信吧,記住,你們只有一刻鐘時間,過時不候啊!”&1t;/p
這兩個家伙,真是難搞啊!&1t;/p
王夫之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不論遇到何種羞辱,也要忍辱負重,想方設法讓譚嘯和周國棟坐到談判桌前,如果他們兩個不肯和朝廷談判,就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君臣大義和大局為重的理&1t;/p
由說服他們,如果他們兩個惱羞成怒,就要不卑不亢,榮辱不驚,讓天下人看看我王船山的風骨,哪怕對方以死懼之,也要含笑面對屠刀,決不能露出半點懼色,淪為士林笑柄……&1t;/p
出乎意料的是,譚嘯和周國棟很好說話,直接答應談判,一點沒有為難他,但是這種談判方式,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啊!譚嘯和周國棟說話行事之間,把他這個在士林中享有鼎鼎大名的王船山視若無物,偏偏他還不好作,也不敢作。&1t;/p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1t;/p
王夫之非常確信,自己絕不是膽怯害怕,只是不愿節外生枝,破壞談判,就讓他們兩個盡管囂張去吧,等到隆武帝重振朝綱,早晚有他們悔之莫及的一天。&1t;/p
他急匆匆的趕了回去,向周王、唐王和何吾騶等人報告,自己幸不辱命,已經說服譚嘯和周國棟和朝廷談判,只是他們兩人桀驁不馴,言語中對朝廷很是無禮,竟然一定要在大街上談判……&1t;/p
周王、唐王和何吾騶等人在前,一眾勛貴大臣跟在后面,“使節團”的陣容過五十人,再加上特意調來的五百名御林軍,三百名武藝高強、忠誠可靠的死士,近千人浩浩蕩蕩護衛著使節團,跟著王夫之來到談判地點。&1t;/p
遠遠看去,譚嘯和周國棟兩人兩騎,正孤零零地站在十字路口等著。&1t;/p
“周王在此,唐王在此,當朝輔閣老在此,六部九卿在此,譚嘯周國棟還不下馬覲見!”一名禮部主事大聲喝道,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嗓音如金石相擊,鏗鏘洪亮,眾人都是精神一振,下意識地挺胸抬頭,決不能在楚逆面前墜了朝廷威儀。&1t;/p
“見過各位了。”譚嘯大大咧咧的抱了抱拳,笑道:“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下馬行禮,有什么事就快說吧,我們兄弟還趕著去見駕,回頭再登門拜訪諸位。”&1t;/p
這家伙是個二皮臉啊,不好對付!周王和何吾騶人老成精,閱人無數,深知這回遇到了勁敵,這場談判恐怕比想象中更為困難,兩人鄭重地對視一眼,都沒有急于說話。&1t;/p
“使節團”的其他人卻極為憤怒,因為周王年邁,何吾騶有腿疾,兩人都騎不得馬,所以其他人也沒有騎馬,大多數都是步行,此刻一個個仰著脖子,面對居高臨下的譚嘯和周國棟,氣勢上就先矮了半截,還怎么談判?&1t;/p
“兩位將軍,咱們在這里商議國事,不成體統啊。”唐王朱聿鐭不善言辭,此刻卻只能趕鴨子上架的強出頭,但是話一出口,又害怕引起對方的不滿,自己先往回縮:“哪怕真的在這里談,也應該凈街清場,搬幾條桌椅板凳,坐下來慢慢談,啊,是不是啊?”&1t;/p
“飯桶王爺!”蒙正在心里做出評價。&1t;/p
剛才明明商量好的,和譚嘯周國棟見面后,先就要扯著談判方式不放,如果對方一定要在大街上談判,“使節團”這邊的底線就是搬幾條桌椅板凳來,大家坐下來好好講道理,反正隆武帝&1t;/p
只想拖時間,這種細枝末節上可以慢慢扯皮,但是朱聿鐭一張口就漏了底。&1t;/p
“你們這些人,有什么資格和我們商談國事?兩位王爺,你們靠邊站,我說的是他們這幫家伙。”&1t;/p
周國棟果然毫不松口,一上來就否定了“使節團”的合法性,除了周王、唐王之外,對其他的文武大臣一點面子也不給:“國家大事,就壞在你們這些人手里!我家汪軍門當初在桂林打下的大好局面,短短兩年搞成這個局面,朝廷諸公尸位素餐,各懷鬼胎,西軍叛亂后束手無策,以至柳州、桂林接連失守,丟掉了整個貴州,大半個廣西,你等竟然還有臉茍活世間,為什么不立刻自盡,以謝天下!”&1t;/p
“怕死唄,這幫家伙一心只想著逃命。”譚嘯拍手笑道:“諸位,西軍眼看追上來了,現在還談什么國事?談談怎么逃命才是正事,你們要談國事,我們恕不奉陪,這就去面見天子,護駕逃命去也!”&1t;/p
“大膽狂徒,竟敢顛倒黑白!”&1t;/p
陳子壯大喝一聲,怒斥道:“你們身為外鎮武將,公然率軍攻入道州,是要舉兵造反么?梁國公汪克凡,他可知道此事?”&1t;/p
譚嘯義正辭嚴地說道:“錯!我們是來護駕的。”&1t;/p
“還敢狡辯!你們偷襲郭維經的大營,使得三萬王師全軍覆沒,又攔截圣駕,堵住了去往廣東的道路,這是劫駕,不是護駕!”&1t;/p
“秋濤先生,我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譚嘯滿懷蕭瑟的嘆口氣,恨恨說道:“這是因為朝廷里有奸臣,企圖劫持圣駕前往廣東,我們星夜趕來護駕,仰仗天子神威才能擊敗叛軍,這就準備恭送圣上前往南京,我們兩個忠臣明明是護駕,朝中的奸臣才是劫駕,才是禍亂朝綱的奸賊!”&1t;/p
譚嘯說到這里,目光猛然變得異常狠厲,從一眾文武大臣的臉上冷冷掃過,周國棟更是神色猙獰,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眾人,長街上一時鴉雀無聲,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兩列楚軍騎兵排成整齊的隊伍,翻卷的戰旗在風中噼啪作響。&1t;/p
何吾騶輕咳一聲,淡淡說道:“陛下已下明旨,不日移駕廣州,兩位將軍大概是搞錯了。”&1t;/p
譚嘯大驚失色:“怎么可能?陛下,乃大明天子,乃有道明君,我大明自開國以來,都以南北兩京為根本,如今南京光復,兆萬百姓翹以待天子還駕南京,重整山河,光復中原,將韃子逐出關外,陛下這個時候不去南京,卻要去廣州,究竟是何道理?”&1t;/p
何吾騶啞口無言。&1t;/p
隆武帝為什么去廣州,那還用說嗎?怕了你們楚軍,躲的遠遠的還不行嗎?&1t;/p
但是這個理由沒法拿到桌面上,作為以大明正統自居的隆武帝,按照道統法理,南京光復后,本來就應該還駕南京,主持大局,而不是跑到廣州搞割據,譚嘯和周國棟抓住這點不放,就顯得理直氣壯。&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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