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秀距離戰場太遠,看不清那五千楚軍的旗號,詢問手下才知道,對方打著西征第五軍七十五師的戰旗,應該是周國棟的直屬部隊。
“數千人也敢號稱一師,汪克凡最是故弄玄虛,哼哼,你如果真有七十多個師,誰還是你的對手?”劉文秀暗暗腹誹,對楚軍搞出來的這套新編制很是不以為然,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些復雜的編制番號,的確給西軍情報工作帶來了更多的麻煩,另外這個七十五師既然是周國棟手下的精銳,可見對方已是底牌盡出,就是要在這一帶決戰了。
放眼觀看四周,這里的確是個不錯的戰場,西側是連綿不絕的山嶺,東邊是湍急的南明河,山河中間的地形也非常復雜,又比山上寬闊一些,可以使用的戰術很多,是個兵家用武之地,隨著地勢起伏,這一帶的官道位于山間低處,本身就非常不利,劉文秀手下又有整整五萬大軍,哪怕盡量地撐開兩翼,受到道路地形的限制,行軍隊伍還是不可避免的越拉越長,前軍、中軍和后軍之間已經脫節。
劉文秀站在山嶺高處,極目遠眺還是找不到前軍和后軍的將旗,只能看到前軍的尾巴在山嶺間時隱時現,他現在能夠直接指揮的,只是中軍這一萬多人,想要和前軍、后軍聯系,除了派人傳令之外,只能用煙花火箭傳遞信息。
“幸好本王足夠謹慎,找到了這五千賊人。”
劉文秀暗暗慶幸,楚軍七十五師隱藏在兩個山頭后面的山溝里,的確很難發現,如果西軍稀里糊涂的過去了,卻不知道附近暗藏著一支敵人的精銳,等到伏兵四起的時候,幾萬大軍在山路上首尾不能相顧,自身必然陷入混亂,給敵人可乘之機……又或者楚軍堅守圖云關,西軍白天不能結束戰斗,晚上就會在狹窄的山間露營,這五千楚軍趁夜偷襲,也會給西軍造成嚴重的損失。
除了中軍之外,前軍所處的位置,同樣地形不利。
舉目望去,那里同樣位于低處,從河邊到官道的山坡非常平緩,手拿武器的士兵可以直接跑上去,河邊還有一道狹長的河灘,如果有一支楚軍乘船從南明河趕來,在那片河灘上岸,就能很輕松的截斷官道,把西軍分割開來。
根據斥候細作的報告,楚軍占領貴陽后,強行征收所有的民船商船,并且封鎖了南明河,除了楚軍的船,再不許片板寸帆下水,劉文秀的大軍自從渡過南明河,楚軍的斥候就經常乘船來偵察,有時候一天要來一二十撥,像轟不走的蒼蠅一樣討厭,他們欺負西軍沒有船,往往逼近到離岸邊很近的地方,冒著箭矢窺探大軍的虛實,西軍為了保密,行軍的時候總是遮遮掩掩的,增加了許多麻煩。
可是從今天早上開始,南明河上只來過兩條偵察船,是平常的十分之一,這種反常的現象引起了劉文秀的注意,毫無疑問,楚軍大量減少偵察船,是因為這些船有更重要的用處,再看看河邊那條狹長的河灘,就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了。
劉文秀不知道楚軍現在有多少船,一次能夠運送多少部隊登陸,本著料敵從寬再從寬的原則,這個數字也許能夠達到五千人,如果一次真的有五千戰兵上岸,那就構成了很大的威脅,足以分割劉文秀的前軍和中軍,而且能在短時間內承受西軍的兩面夾攻,等待第二批登陸部隊的增援。
“傳本王的軍令,讓王尚禮分兵三千,守住河灘。”
事實上,王尚禮的前軍已經派出一支部隊沿著河灘前進,可是他們的兵力太過單薄,劉文秀及時發現了這個漏洞,先行一步將其堵死,他考慮了一會,又說道:“如果本王所料不錯的話,楚賊在圖云關應該還有一支養精蓄銳的精兵,隨時可能殺下關來,讓王尚禮多派斥候哨探,不要被賊人鉆了空子。”
諸葛一生唯謹慎,劉文秀有諸葛武侯遺風,帶兵打仗從來不留半點破綻,他命令部隊鏟除官道兩旁的植被灌木,以防敵軍火攻,同時命令前軍和后軍向中軍靠攏,以防萬一,南明河邊的那條河灘太長了,增派三千士兵也很難守得周全,如果楚軍真的乘船而來,看到前軍那里無機可乘,換個地方登陸,還是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當然了,在西軍早有準備的情況下強行登陸,楚軍成功的機會并不大,哪怕給西軍造成一些麻煩,最后被趕到河里喂魚的可能性更大,但是劉文秀感覺這里就是決戰的戰場,無論怎么小心都不為過,所以不斷調整著自己的部署,準備迎接即將爆發的大戰。
只憑現有的部隊,劉文秀也有足夠的信心打敗楚軍,但是出于謹慎的風格,他又派人向貴陽西面的云南兵傳令,分兵大半向自己靠攏,在貴陽以西只保留一萬人馬,防止楚軍從那里突圍,畢竟楚軍也可能使出斷尾逃生的苦肉計,犧牲這五千楚軍來吸引西軍的注意力,主力卻從其他方向突圍,不可不防。
同樣的道理,東路的西軍更不能動,他們要防止楚軍乘船渡過南明河,向貴州東部突圍,再跳回凱里,都勻,或者去和袁宗第匯合,哪怕被他們順著原路逃回廣西,西軍的里子面子都沒了,同樣是一個無法接受的結果。
“敵情不明,我軍只好處處設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等我們殺到貴陽城下,賊人就玩不出什么花樣了。”
劉文秀苦于情報不足,無法判斷西軍的下一步動向,所以才會擺出這么一個四面合圍的口袋陣,造成了事實上的兵力分散,說起來也是奇怪了,楚軍剛剛攻占貴陽,竟然把地方上控制得如此嚴密,從貴陽傳出來的情報有價值的很少,以至于劉文秀對楚軍的具體部署只知道個大概,而且都是幾天前的舊情報,打起仗來必須處處小心,不知道敵人會從哪里殺出來。
劉文秀吩咐左右,派出更多的斥候向四周搜索,把預警范圍擴大到十里之外,如果在平原地區,騎兵斥候在十里之外預警非常容易做到,但是山區里斥候不能騎馬,西軍的陣型又拉得太長,僅憑現有的斥候數量,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劉文秀又抽調了五百名輕甲戰兵,組成五十個斥候小隊,用人海戰術勉強達到了這個要求。
“前軍仍由王尚禮統管一應軍務,固原候(王尚禮封爵固原候)久經戰陣,無需多慮。”
劉文秀身為大軍統帥,幾乎是事無巨細,樣樣操心,唯獨很少插手王尚禮的具體軍務,一來王尚禮是和馮雙禮、白文選平起平坐的西軍老將,治軍自有他的一套辦法,不用劉文秀插手,二來王尚禮是孫可望的嫡系,孫可望又氣量狹窄,插手過多會引起他的猜忌,也會引起王尚禮的反彈。
安排好一切,劉文秀轉過身,繼續觀戰。
剛才這些安排都是為了防患于未然,只要消滅楚軍七十五師,一切問題都不成為問題,但是經過這么長時間,高文貴和盧明臣仍然打得很辛苦,進展不大,劉文秀看了一會戰斗的進程,命人給他們兩個傳令,可以緩一緩再打,多想些辦法,不要一味強攻。
高文貴和盧明臣率領一萬人馬對五千楚軍發起進攻,本以為是必勝的局面,可以剛一交手就碰了個硬釘子,楚軍七十五師以攻對攻,和西軍正面對沖,一下子就把士氣打上來了,因為受到地形限制,高文貴和盧明臣雖然兵力占優,卻無法一次性全部投入戰斗,連著攻了幾次,始終無法沖破七十五師的陣型。
七十五師的兵力處于劣勢,剛開始的時候和西軍對攻了一次,然后就慢慢轉入防御,他們在山坡上結陣而戰,逼著西軍只能仰攻,無形中占了不少便宜,西軍中有很多高大的西北漢子,比一般的楚軍士兵高出半個頭,可是這樣一來倒顯得楚軍士兵更高大一些,在這種冷兵器的肉搏戰中,居高臨下的優勢非常大,西軍每次進攻都會吃虧,傷亡明顯比楚軍更多,把高文貴和盧明臣氣得哇哇亂叫。
除了地形優勢,楚軍的陣型也非常嚴整,高文貴和盧明臣在第一線指揮戰斗,對此感覺最為強烈,他們兩個的部下有很多久經沙場的老兵,戰陣廝殺從來不怕任何敵人,可是和這個七十五師相比,似乎還是差了一籌。
高文貴和盧明臣久在西南,對楚軍的歷史了解不多,楚軍士兵原本有很多人使用鳥銃,后來又換成燧發槍,為了發揮火槍的威力,對陣型嚴整的要求遠比其他軍隊更為苛刻,橫平豎直的方陣只是最基礎的訓練,成百上千的士兵像一個人似的統一行動才算基本合格,時刻維持陣型已經變成了一種本能,深深刻在每個士兵的骨子里,每當有一個士兵倒下,后面的士兵就會立刻上前補位,面對敵人的長槍鋼刀毫無畏懼,這樣的一支部隊,在冷兵器戰斗中同樣擁有強大的戰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