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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貴陽(續十四)

  劉文秀胸口中槍,翻身栽下戰馬。

  他是戰場上萬眾矚目的焦點,中槍落馬后,西軍士兵齊聲驚呼,楚軍士兵卻一起放聲大叫。

  “劉文秀死了!”

  “劉文秀死了!”

  喊聲遠遠的傳了出去,西軍將士人人失色,一時顧不得其他的事情,都轉頭看向這里,左右親衛搶上前去,扶起昏倒在地的劉文秀,解開胸甲為他包扎止血,又不停的拍打呼喚,劉文秀終于睜開眼睛。

  “扶……扶我,上馬。”他的臉色慘白如紙,胸前仍在向外滲血,不遠處,興奮的楚軍火槍兵正在快步逼近,幾名親衛一咬牙,把劉文秀抱上戰馬,戰場周圍的幾千西軍看到他那身熟悉的盔甲后,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

  劉文秀的身子晃了兩晃,眼看又要栽下戰馬,左右親衛連忙扶住他,看到劉文秀奄奄一息的樣子,西軍的歡呼聲戛然而止,楚軍卻又大聲叫了起來。

  “劉文秀不行了!”

  “劉文秀要死了!”

  與此同時,楚軍火槍兵加快腳步,向著這邊沖來,最前面的兩排士兵已經在舉槍瞄準,一名親衛顧不得其他,也跳上那匹戰馬,把劉文秀抱在胸前,打馬揚鞭,飛奔而去。

  “砰砰砰砰!”

  無數子彈追逐著他們的背影,那個親衛猛然間身子一震,明顯已經中槍,但他身強體壯,又披著兩層重甲,中槍之后并未落馬,強忍著傷勢繼續抱著劉文秀奔逃,幾個呼吸之間,已經沖出了燧發槍的射程,向山下逃去。

  在他身后,幾十名親衛緊緊跟上,不時有戰馬摔倒在山坡上,突然間,舉旗的力士馬失前蹄,被戰馬凌空貫了出去,手中的大旗前端著地,斷成兩截。

  主帥重傷,帥旗斷折,西軍猛然間發聲喊,一起哄堂大散,祁三升無論再砍下多少顆腦袋,也無法改變兵敗如山倒的現實。

  “隨我來,保護蜀王!”祁三升放棄努力,帶著幾百殘部追趕已經下山的劉文秀。

  劉文秀這個時候也沒有走遠,左右親衛護著他暫時脫離危險后,就找到兩名醫官,在路旁一塊平坦的地方放下劉文秀,讓醫官緊急救治,祁三升趕到的時候,兩名醫官剛剛為劉文秀止住血,敷完藥。

  “蜀王傷勢如何?”祁三升跳下戰馬。

  “蜀王傷在心肺之間,已經上過藥了,但是鉛彈還沒有取出,只有趕到山下大營才能治好。”子彈不取出來,傷勢就無法好轉,可是現在這種簡陋的條件下,根本不可能完成這種復雜的外科手術,兩位醫官也急得滿頭是汗。

  “那還等什么?快走啊!”祁三升立刻就急眼了,胸口中槍,治好的希望本來就不大,再耽擱下去,劉文秀性命難保。

  “蜀王自己不肯走,說是有事要向祁將軍交代……”那個醫官怯怯的解釋著,祁三升顧不上理他,大步來到劉文秀面前,單膝跪下抱起他的右手,看到劉文秀神色灰敗,儼然已在彌留之際,未曾開口,熱淚便已涌出眼眶。

  “男子漢大丈夫,死便死了,哭什么?”劉文秀止住血后,說話也有了幾分力氣,對祁三升豎起三根手指:“我有三件事交給你辦,第一,你立刻返回山口,傳訊王尚禮、高文貴和盧明臣,命他們各自突圍,第二,傳訊包勝亭,命他即刻退兵,第三,收攏殘部,堅守山下大營兩日兩夜,接應各部突圍……”

  一口氣說話太多,劉文秀劇烈的咳嗽起來,祁三升流著眼淚連連點頭,心中悲痛不已,包勝亭是云南援兵的主將,按照劉文秀的命令正向圖云關趕來,但是劉文秀這里已經戰敗,包勝亭如果不能及時退兵,就會送羊入虎口。

  劉文秀接著說道:“我若即刻便死,還有兩件事托付給你,第一,率領山下大營立即退兵,傳本王遺命召集各部,退守云南,第二,以本王血書送與秦王、晉王,務必與汪克凡談和,哪怕讓出湖廣,俯首稱臣也在所不惜……”

  這兩條命令和前面三條命令似乎有些矛盾,祁三升微微一愣,隨即醒悟,劉文秀如果不治身死,西軍士氣盡喪,山下大營肯定守不住,所以劉文秀讓他立刻退兵,到了那個時候,西軍只求能夠守住云南大本營,四川、貴州、廣西這些地方都顧不上了,另外按照劉文秀的意思,西軍是肯定打不過楚軍的,寧可做出巨大讓步,也要盡快求和。

  帶著劉文秀的命令,祁三升匆匆趕回山口,沿路上潰兵仍然填滿了整條官道,這些潰兵在逃命的時候可不會禮讓三先,反而為了搶路會拔刀火并,流血沖突一旦發生,立刻就是一場大混亂,道路的利用率非常低,事實上祁三升趕了一個來回,逃出來的西軍士兵只有大約兩成。

  來到岔路附近,楚軍火槍兵已經控制了官道,以一部追殺西軍后軍的潰兵,主力卻把兩個路口守得水泄不通,很明顯,楚軍是打算先消滅王尚禮、高文貴和盧明臣,然后再追擊劉文秀。

  “想要一口吃掉三萬大軍,噎不死你!”

  祁三升的部隊雖然已被擊潰,但是并不相信楚軍能夠輕易的消滅王尚禮等人,他們幾個畢竟是西軍的主力,手下的戰兵加輔兵總數超過五萬人,哪怕有些損失,仍然是一支強大的部隊,就算被楚軍裝進口袋,也可以強行沖破包圍圈,撤出大部分部隊。

  遠遠避開楚軍,登上一處山峰,山上竟然還有幾個西軍的哨兵,祁三升命令手下,準備點燃狼煙和煙火火箭,傳訊王尚禮、高文貴和盧明臣,讓他們分頭突圍。

  “祁將軍,不用了,他們已經在分頭突圍了。”那幾個哨兵說道。

  “嗯,怎么回事?”

  祁三升連忙望向遠處,小路一片,官道一片,西軍分布在兩大片戰場上,到處都是一片混亂,高文貴的將旗勉強還能看見,王尚禮和盧明臣的將旗卻已消失,在留守哨兵的指點下,祁三升才勉強找到他們兩個的大概方位。

  “他們怎么只剩這點人馬?都被楚賊殺散了嗎?”祁三升大驚失色,王尚禮的情況還好一點,身邊大約有三千多個士兵,正在且戰且退,盧明臣的身邊卻只剩一千多士兵,退到一座孤零零的山頭上,被層層疊疊的楚軍團團包圍,已經無路可逃,離他不遠的地方,高文貴帶著幾百名士兵,正向南奮力沖殺,想和另外一股西軍匯合。

  “我軍剛才正在和楚賊激戰,楚賊卻突然都喊,蜀王殿下已經死了,我軍立刻大亂,然后就是各自突圍,幾位將軍身邊的人馬越來越少……”

  那個哨兵解釋的不太清楚,但是祁三升還是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劉文秀受傷之后,西軍已經軍無斗志,王尚禮等人不約而同,做出分頭突圍的決定,所以身邊的部隊都不多,可是楚軍一直緊緊盯著他們幾個,用絕對優勢的兵力把他們重重包圍,現在這三員大將都是兇多吉少。

  如果用他們三個的犧牲,換來其他部隊的突圍,也算值得,可是大多數西軍士兵只會順著來路往回跑,正好撞在楚軍火槍兵的槍口上,在官道和小路交匯的路口,差不多有兩萬西軍被劉體純的部隊堵住,為了殺出一條生路,那些西軍士兵不斷發起決死沖鋒,可是始終無法沖破楚軍火槍兵的防線,眼看著無數西軍士兵前赴后繼,倒在楚軍的槍口下,祁三升一時間有一種噩夢重演的感覺。

  “五萬大軍啊,五萬大軍啊,難道就這么完了?”

  祁三升喃喃自語,指甲幾乎把手指掐破,兵法說十則圍之,楚軍并沒有絕對的兵力優勢,本來不可能把五萬西軍全部包圍和消滅,可是劉體純的火槍兵就像一把鎖頭,利用地形牢牢的封死了包圍圈,以至于西軍無路可逃。

  又楞了片刻,祁三升突然沖到手下士兵跟前,讓他們先給包勝亭發信號,現在這個形勢,包勝亭還可以搶救一下,王尚禮他們已經是楚軍的盤中餐,發不發信號都沒有多大區別。

  滾滾狼煙升起,祁三升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又派出五十名勇士分出幾隊,前去尋找包勝亭的部隊,轉過頭來,祁三升又給王尚禮等人發了一通煙花火箭,然后帶隊匆匆離去。

  兩刻鐘后,一隊楚軍攻上山頂,撲滅了仍在燃燒的狼煙,保護狼煙的西軍被消滅,幾個被俘的軍官士兵送到了劉體純的面前。

  “劉文秀還沒死嗎?算他命硬,好吧,我再送他一程。”

  楚軍船隊給劉體純送來了三千援兵,另外一個方向,周國棟部隊已經和他會師,手下兵力充裕,看到西軍的攻勢越來越弱,僅靠火槍兵完全可以頂住,他就再次分兵一部,追殺潰逃的西軍后軍。

  除此之外,他又命人給楚軍船隊傳令,返航之后送來的第二批援軍,直接去山下大營的附近登陸,力求把劉文秀的后軍也裝進口袋,徹底消滅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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