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里面有一句話,叫做前不載桑后不種柳,中間不種鬼拍手,所謂的鬼拍手就是槐樹,木鬼為槐,是極不易種在家中的,院子里有槐樹更是忌諱,可林老實這破房子占的土地是地主王德才的,就連院子里那顆槐樹也是人家的,能讓你住著,還是看在你租種人家土地,交租子的份上,那里有你挑選的余地?更不要說砍了這顆槐樹了。
院子里這顆槐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個年頭,兩個人根本環抱不過來,到了夏天更是傾蓋如傘,是個乘涼避暑的好地方,剛開始住進來李氏也覺得這顆槐樹晦氣,可隨著rì子一天天過去,也就不在當回事,那里想到,找了一夜,娃的命魂就在這顆槐樹下面。
娃娃哭音很小,像只小貓一樣,可聽在李氏和老王的耳中卻無異于霹靂陣陣,兩人俱都精神一振,李氏立刻就覺得燈籠不那么沉重了,腳下也有了力氣,大步朝著哭聲奔去,果然,在槐樹的東北方向,一個淡淡小娃娃的虛影正四腳朝天的哭泣。
“大嫂子,別停,繼續喊。”
“李翠蓮的兒子啊……娘在這啊,娘在這啊……”李氏的哭喊聲不在悲苦,相反帶著一絲喜悅和解脫,她忍耐不住,彎下腰就要去抱那個小小的虛影,但她剛彎下腰來就被老王攔住,對她道:“大嫂子,不能碰娃,你陽氣足怕沖散了娃的命魂,你只管看好招魂燈,其它的有我。”
說著話老王幾步竄進屋子,拎著他帶來的布包回到槐樹下,從布包里取出三支香點燃,恭敬插在槐樹下面,拜了三拜,輕聲道:“感謝樹上的仙家照顧我娃,rì后初一十五奉上香火,報答仙家援手之恩,絕不敢忘。”
說來也怪,他這幾句話說完,槐樹嘩嘩啦啦一陣晃動,仿佛就是在回應著他,更有還未枯黃的樹葉從樹上旋轉飄落下來,老王把手上的黑玉掛件掛在脖子上,從布包里取出漿糊,撿起幾片青綠大樹葉,啪啪啪……沾在雙手之上,然后小心彎下腰,用沾滿了樹葉的雙手輕輕捧起小娃娃的命魂。
老王從聽到娃的哭聲就知道了這顆槐樹有古怪,要知道現在是秋季,刮的是西北風,山風罡烈,那里是這么小娃娃的命魂能夠抵擋得住的,何況娃的命魂從一出生就被擠出身軀,已經一天一夜,若不是這顆槐樹上面住著的野仙庇佑,又如何抵擋的了rì頭何蒸騰的陽氣?
將樹葉沾在手上,那也是隔斷他身上的陽氣,小娃娃命魂太弱,委實受不得半點沖撞。
“大嫂子,回屋。千萬別扔了招魂燈,莫要前功盡棄。”
聽了老王的話,李氏嚇了一跳,說實話這會她真想把手中的招魂燈給扔了,剛才看到娃的命魂她心中一松,頓時就感覺手中的招魂燈重逾千斤,若不是那會心神都被娃給吸引住,怕是早就扔到了地上。
“嗯。”李氏應了一聲,打起精神雙手顫抖著,已經是用抬的姿勢朝屋子里慢慢走去,槐樹到屋子也就是十幾步的距離,可這每一步邁出去都不知道費了多大的力氣,走了才沒幾步,李氏就感覺眼前金光直冒,恍恍惚惚的就要支撐不住。
老王緊跟在她身后,見她這個模樣也知道到了極限,沉聲對她道:“大嫂子,支持一下,沒有招魂燈引路,我抱不動這孩子,到了屋子里就好了。”
李氏幾乎瘋癲,這幾句話卻像是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令她昏沉的腦袋清醒了一下,想起木桶里的孩兒,她“啊……啊……”嘶聲狂吼,早就沒有了平rì溫婉的模樣,變得如同瘋虎,雙手抬著幾乎就重的跟山一樣的招魂燈,大步向前邁去,這已經就是燃燒生命生出的氣力。
這力氣支撐著她跨進了屋子,可一進了屋里她就再也堅持不住,噗通一聲撲到在地上,林老實嚇了一跳,急忙跑過來扶起李氏,大聲叫嚷:“孩她娘,孩他娘……你這是咋了啊?”
李氏倒下招魂燈咕嚕嚕滾出去好遠,悄然熄滅,這時村子里一聲公雞嘹亮叫聲響起,天終于亮了。這一聲公雞嘹亮的啼叫聲,傳進昏昏沉沉的李氏耳中,卻仿佛一道天雷就在她耳邊炸響,竟然又醒轉了過來,豁然坐起,直愣愣的看著已經進了屋子的老王。
老王對她慘然一笑:“剛好。”
老王腳步踉蹌走到木桶邊,招呼林老實扶著孩子,這會木桶里淡紅的水變的清澈透明起來,水花也不在翻滾,老王雙手平抬,嘴里念著咒語,就聽他越念越快,右手摁住孩子的胸膛,大叱了一聲:“去!”
去字一出口,木桶里的娃全身猛然一抖,雙眼慢慢睜開,小嘴一張,卻還是沒有哭出聲來。李氏看的激動,爬起來就朝木桶邊撲,大聲哭喊:“娘的肉啊……”
“別動,娃的命魂是找回來了,妖氣卻還在身上,我得把它身上的妖氣逼出來。”老王盤腿坐在地上,蒼白的臉上雙目圓睜,甩掉手上的樹葉,伸進水里,捏骨一樣從娃娃雙腳開始向上一點點摸去。
隨著老王手上的動作,娃娃身上黑毛一點點開始消退,又變成最初白白嫩嫩的模樣,當身上最后一絲黑毛都消退的時候,一道濃密的黑氣凝聚在娃娃喉嚨中間怪異的扭動,這會娃娃張開小嘴,卻連呼吸都也不能,老王左手扶住娃娃,右手猛然在他后背一拍。
就聽啪的一聲輕響,一顆黑乎乎肉球樣的東西被娃娃吐了出來,這肉球一吐出來,娃娃哇的一聲哭出了聲,可誰知那顆肉球被吐出來之后并沒有掉落到地上,而是懸浮在空中,就離娃娃張開的小嘴不足五指的距離。
隨著娃哇一聲哭出聲,肉球竟然又朝娃的嘴里飄去,老王聽到娃哭聲,本是心中一松,可隨即看到這情形,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壞了,右手并沒有離開娃的后心,而是又向著娃的后心催發了一股陽氣,這股陽氣一催發,那肉球飄忽著又離開了娃娃小嘴遠了點。
老王也看清楚了娃吐出來的肉球是那黑狐的妖丹,可這妖丹在娃的體內已有一天一夜,沾染了娃的氣息,老王雖然是生硬催出了妖丹,但若是沒有了外力,這妖丹早晚還會鉆回到娃的身體里,誰也阻攔不住,等到娃完全與那妖丹融合,就會變成一個人不人狐不狐的怪物。
老王已經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莫說毀了這妖丹,就算是奪下來都不可能,可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老王知道若是讓這妖丹在娃的身體里多待上一天一夜,那時候任憑大羅金仙下凡,娃也是沒救了,而他元氣大傷,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根本恢復不過來,左右為難之下也是素手無策。
就在他思量之際,妖丹滴溜溜旋轉起來,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拉扯著朝娃的嘴里一點點挪動,老王眼冒金星,后力不足,已經無法僵持下去,眼見那妖丹到了娃的嘴邊,老王狠了狠心,猛然張開嘴,咬住妖丹咕咚一聲咽進了肚里。
這變故甚快,只在幾個呼吸之間,等李氏和林老實反應過來,老王已經全身被黑氣籠罩,一張臉更是如同墨一般漆黑。兩個人看的呆住,手足無措。
“娃沒事了,這黑玉上刻的是諦聽神獸,是開過光的,諦聽是地藏菩薩的通靈神獸。能保護主人、驅邪避惡,有了這玉件,那黑狐害不了娃了。”老王顫抖著把脖子上的那個黑玉雕刻的掛件掛在了娃的脖子上,一邊說,一邊站起來,撿起地上的布包里面取出一小罐燈油,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剩下的全都澆在了身上。
“咳咳……大兄弟,大嫂子,娃還沒有名字,我就給起一個吧,他姓林,就叫林麒吧,名字反過來就是麒麟,咳咳……麒麟是吉祥神獸,主太平、長壽。我就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咳咳……咱娃是個不平常的,我去陰司尋他命魂,卻沒有他的記錄,咳咳……我想這孩子上輩子不是神靈,就是修行很高的人,咳咳……托生到你家,本該是繼續修行的,可這么一鬧,陰司已經將這孩子記錄在案,再加上吞過妖丹,神智被妖氣攪動,這孩子已經不會在記得起前世的種種了……”
老王咳嗽著說話,力氣已經不濟,人也蒼老的沒了樣子,連身體都佝僂了下去,挪動著腳步朝屋外走,林老實上前扶住老王,道:“老王大哥,咱說好的,你救了娃,娃就是你的孩子了,該改你的姓,這事咱說定了,就這么辦。俺不是個背信棄義的人。”
老王見他說的誠懇,苦笑搖頭:“若是我還成,孩子改我的姓,那也沒什么,我原本想等孩子大了,成了親,生了男娃,讓孫子改回你林家的姓也就是了,可我不成了,不能陪著他了,就還讓他姓林吧,等孩子成了親,生了娃娃,有一個跟著我姓王就行了……”
“我妖氣入體,若不燒了,就會變成個妖物禍害了整個村子的人,大兄弟,咱們這就作別吧。”
幾句話的工夫老王走到了院子里那顆槐樹下面,哆嗦著從兜里掏出個火折子,對林老實笑了笑道:“我本該孤寡,如今有了娃,雖然不跟我姓,卻也是親,我沒什么遺憾的,對了,不要忘了初一十五給槐樹上的仙家供奉,這是我答應人家的。”
一團火光突然亮起,火焰之中老王緩緩盤腿坐下,喃喃自語道:“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百年前我是誰,百年后誰是我……”
李氏聽得清清楚楚,雖然與老王接觸只有這一夜,可經歷了那么多已如親人一般,如今為了救娃,竟然落了個尸骨全無,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抱起孩子走到屋外,對著那團燃燒的火焰,輕輕對孩子道:“你看見了嗎,那個是你的爹,你的另一個爹。他叫王十八。”
李氏抓起孩子的兩個小手,對著那團燃燒正旺的火焰拜了一拜,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老王那張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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