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啥意思?林麒不懂,就覺得奇怪,挨撓的是干尸,又不是師傅,怎么還不起身?他那里知道,周興使的這連心符固然神奇,卻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感同身受,連心符連的是心,就跟十指連心是一樣的道理,看上去干尸被撓與周興沒什么關系,可干尸每挨一下,周興就要替干尸承受一半。
就是這一半,周興也是難以承受,也不知道呂大鐘用了什么法子,那尸體的爪子鋒利異常,抓的周興玉仙玉死,疼的他一個勁的發懵,竟然就忘了反擊,呂大鐘見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只是哎呦亂叫,更加興奮,嘴里嘀嘀咕咕念咒不停,死尸在他催促下雙手抓撓得跟風輪一樣,劈頭蓋臉的用力。
林麒看的著急,想給師傅喊兩聲壯壯膽色,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這江湖上的規矩如何,就這么一猶豫間,那具死尸像是覺得撓得不過癮,竟然一把抓住了干尸的頭發,使勁一拽,就聽周興嗷……一聲蹦了起來,頭上一綹頭發隨風飄落到地上。
這也太疼了,林麒看的都有些倒牙,周興更是疼的難以忍耐,也激起了火氣,用胳膊向上一擋,右腳斜著向上猛踢,大聲罵道:“入娘的,欺人太甚……”
他一動,那干尸也是一動,可干尸這一腳踢的可不是虛空,而是正好踢到了尸體的胯下,林麒眼見著那尸體就稍微彎了下腰,停頓了一下,這動作很微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接著尸體就猛地撲了過來,雙手掐住干尸的脖子,翻滾到地上。
這那還是什么斗法,就是普通下村農婦打架都比它們來的精彩,兩句尸體在地上翻滾,周興也在地上翻滾,一邊胡亂揮舞,一邊大聲叫罵,呂大鐘卻在一邊大聲念咒,這場面說不出的熱鬧,甚至還有點可笑。
林麒覺得有些不對,那尸體已然是個死人了,死人就不會有感覺,可剛才那死尸彎腰卻是為的什么?這么一琢磨,看的就更加仔細,月光明亮,兩具尸體離的又不太遠,翻滾著折騰起陣陣塵土。塵土一起林麒就看出名堂來了,師傅施法的干尸不管翻滾揮舞的多激烈,塵土濺到它臉上,越積越厚,大呂大鐘那具尸體就不同了,頭頂上竟然有汗流出來,沖刷出臉上一道道溝壑,然后再被塵土掩蓋住。
本就是黑天,兩具尸體又跟潑婦一樣在地上翻滾,這場面開始還有些看頭,時間一長就沒什么熱鬧好瞧了,佘老頭不客氣的打了個哈欠,周顛看著他爹,恨不得替他爹上去拼斗,佘老頭的孫子開始吹笛,聲音悠揚,只有林麒看的仔細。
看著師傅在地上滾來滾去,林麒有些臉紅,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拜了這么個師傅,真的就拜對了嗎?可不管怎么說,師傅都已經拜了,而且對自己也不錯,總不能向著外人,可他雖然看不下去,卻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暗里著急。
林麒想不出什么個主意來,四下看了看,就看見佘家小子在吹笛,地上兩條青蛇隨著他的笛音翩翩起舞,妖異非常,眼珠一轉就有了主意。
林麒走到那小子旁邊,朝他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沒想到林麒問了這么一句,饒有興致的看著他:“佘鈴鐺,你叫什么?”
“在下林麒,林重九,喂,你會像你爺爺一樣驅蛇嗎?”
佘鈴鐺傲然抬起頭:“我是佘家嫡傳,怎么就不會了。”
“那你幫我個忙怎么樣?”林麒也不客氣,開口就說。
佘鈴鐺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小跟在爺爺身邊,從未與別的孩童在一起玩耍過,不像林麒從小就是村里的孩子頭,調皮搗蛋的臉皮也厚,就覺得有些新奇,還有些期待,畢竟他年紀還不大,能指望這個年紀的孩子有多事故?佘鈴鐺也希望能有玩伴,林麒這自來熟的性子也頗對他的心思,可他還是扭頭去看爺爺。
佘老頭見孫子看向自己,明白是問他的意思,心中嘆息一聲,就有些心酸,佘老頭年輕的時候性子激烈,行走江湖心狠手辣,兒子兒媳就是死在仇家的報復之下,就剩下這么個小孫子陪著他,一脈單傳,自然心疼的什么似的,又怕以往仇家尋仇,自小就不讓他獨自行事,可這愛玩愛鬧乃是孩子的天性,這些年孫子跟著他學習祖上傳下來的的驅蛇之術,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樣,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何況自個年歲大了,總不能一輩子護著他,總有一天他要自立門戶,要行走江湖,沒幾個朋友又如何放心的下?眼前這叫林麒的小子,雙眼透徹,人也聰明機靈,不像個凡物,又是正一教的傳人,保不準rì后就是個豪杰。
想到此處,佘老頭朝孫子呵呵一笑道:“你大了,你的事爺爺不管。”
佘鈴鐺聽爺爺這么說,眼睛一亮,問林麒:“你想干什么?”
“你找條蛇咬一口呂大鐘帶來的死人。”林麒神神秘秘,小聲對他道。
佘鈴鐺愣了下,就問:“咬那死人做什么?”
“嘿嘿,你仔細瞧。”
佘鈴鐺不知道林麒搞什么鬼,朝兩具還在比斗的尸體看了過去,這會兩具尸體都站了起來,正你來我往的斗的熱鬧,周興也不在那么狼狽,舉手投足間很是有些章法,倒是那呂大鐘頭上冒汗,嘴上咒語也是越念越快,越念越急。
佘鈴鐺也是個聰明絕頂的,看了一會就看出些了端倪,立刻就有些躍躍玉試,橫起笛子就要吹,林麒卻悄聲對他道:“小心些,別讓呂大鐘看到了,讓蛇咬那死人的屁股。”
佘鈴鐺應了,橫笛吹了一個拐音,一條拇指般粗細的小蛇就從草叢中鉆了出來,這蛇也不長,身上青紅相間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品種,佘鈴鐺朝著那死人吹了個平音,小蛇就鉆了過去,到了那死人身后,向起一躍,一口咬住了死尸屁股。
這會那死尸正占了上風,拽住了干尸的一只胳膊,就要用力掰折了,想不到背后有人偷襲,那小蛇又是無聲無息,這一口被咬的結結實實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忍不住就哎呦一聲蹦跳了起來。回手抓住那小蛇給甩了出去。
這一聲喊,可就露出了馬腳,還從未聽說過死人會叫喚的,就連周顛都明白是咋回事了,這明顯就是個活人,不過就是打扮成死人的樣子斗尸,打對方個措手不及,嚇唬人的玩意。想想也是,趕尸已經是了不得的法術了,驅尸,用尸,斗尸,沒個幾十年,那里就能驅策的如臂使指。
周顛頓時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揮起拳頭大聲叫罵:“就知道你這賊男女不是個好貨。”
“咣!”一拳打在面門上,就將那人打得飛了出去。
那蛇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名堂,毒性甚強,只這么會的工夫,那人臉色就變得青紫,駭然朝呂大鐘求助:“師兄救我!”
呂大鐘也蒙了,沒想到轉眼間就被人揭了老底,又見師弟被蛇咬了,還當是佘老頭使得壞,這時也顧不上什么臉面了,快步走到佘老頭前面,噗通跪到在地上,哀求道:“佘老,我們師兄弟這么做也是為了懲戒那些個裝神弄鬼趕尸的,萬萬沒有別的意思,佘老,看在咱們都是湘西人的份上,你就饒了我師弟一命吧。”
這事本來跟佘老頭沒啥關系,但他心性倨傲,也懶得辯解,哼了一聲道:“丟人背興的玩意,我要是你們呂家老祖宗,少不得要扒了你們的皮,還什么正宗祝由科的弟子,你這么做跟那些草賊又有什么區別了?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佘老頭也不留情,跟罵自己孫子似的,呂大鐘也不敢還嘴,只是磕頭苦苦哀求,林麒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多了一絲明悟,這世道,誰厲害誰就是爺爺,誰就可以罵人,打人,殺人,誰不厲害,誰就是孫子,就得跪地上磕頭,那里有什么對錯。
佘老頭罵起來甚是爽快,裝死尸的呂家弟子卻已經雙眼翻白,嘴上開始吐白沫了,呂大鐘無奈哀求道:“佘老,佘老,我知道錯了,你先救我師弟一命,待會你再罵。”
佘老頭哼了一聲,扭頭去看自己孫子,臉上卻變了副模樣,笑吟吟的對他道:“胡鬧,你怎么就把小花叫出來了。行了,把解藥給他們吧。”
佘鈴鐺笑嘻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道:“認輸了嗎?”
呂大鐘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小子,奈何短處在別人手里,不得不彎腰,討好的道:“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得罪了……”
“一半外敷,一半口服。”佘鈴鐺把藥扔了過去,那呂大鐘也是個果斷的,什么也沒說,接過解藥,急忙喂師弟吃下,剩下一半敷在傷口上,狼狽的扛在背上,又叫上小徒弟趕著幾具尸體屁滾尿流的走了。
林麒拍了一下佘鈴鐺肩膀,道:“我欠你一個人情。”
佘老頭笑瞇瞇的看著林麒,點了鍋子旱煙,抽了一口,道:“你這小子,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