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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虛妄

  六月,驕陽似火,恣意地烘烤著大地。

  被太陽直接烘烤的路面,已經升起裊裊肉眼可見的氣浪,就像火苗一般。而田間的農作物,都垂頭喪氣地低垂著枝葉,向烈日低頭。

  顧時隱汗流浹背地從山腳往山頂趕,應老媽要求,去山頂那座最近香火旺盛的山神廟上香,求個心安,為來年高考祈福。

  山不高,從山腳到山頂,不過四五百米,在遍地高山的江州縣,這只能稱作稍微高點的土堆。

  山無名,就在他家對面,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山頂那荒廢了數十年,貍貓遍地的山神廟,卻突然火了起來,據說是有求必應,很是靈驗。

  當然,真實性有幾分,顧時隱不清楚,反正他是不信。

  不過老媽要求,他也不能拒絕。

  日頭掠過頭頂,開始偏西,顧時隱終于趕到山頂。

  山頂是一片大約百余平的平地,雜草叢生,四周是郁郁蔥蔥的灌木叢。而破敗不堪的山神廟,就在他前面平地盡頭的灌木叢邊。

  小廟不過占地十多平,石頭砌墻,屋頂黑瓦稀稀拉拉,東一塊西一片,若是下雨,估摸著廟內成為沼澤。迎面的墻體上,唯一的窗棱,還剩三兩根腐朽的木條。

  這就是村民傳說的香火旺盛,有求必應的山神廟?

  坑爹呀,這里面的山神泥菩薩過江,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保不全,還有那份閑心來保佑凡人,這真是一個崇高而又復雜的哲學問題。

  看了看手中塑料袋里面,媽媽準備的厚厚一摞紙錢,一把香,一對燭,顧時隱進退維谷。

  拿回去,肯定會被臭罵——老媽可是很信這些神神怪怪的。

  罷了,就當送這位窮困潦倒的一方草頭神打打牙祭罷了。

  認命地走進山神廟,吸了吸鼻子,卻愕然發現空氣清新,并沒有小時候來玩耍時那滿屋子的尿騷味。

  廟內沒有什么多余的擺設,一尊木頭雕刻,面容和善的神像放在屋子正中間——這到底是山神,還是土地?

  神像面前一個石頭打造的香爐里面插滿了香燭,里面厚厚一層香灰似乎在告訴他,此廟香火鼎盛,并非虛妄。陽光從屋頂破洞射進來,廟內雖無燭火,倒也不算幽暗。

  點好香燭,顧時隱把紙錢放在香爐里面點燃,擦了擦汗,然后沖著神像拜了三拜:“無論你是山神還是土地,無論你是否能聽到我的話,無論你是否靈驗。向你三拜,只求心安。在此為母親祈福,望神靈庇佑,好人一生平安!母親為我受了這么多委屈,吃了這么多苦,我希望她能身體安康,今后等我有能力了,讓她多享享清福。”

  紙錢化為裊裊青煙,從屋頂破洞飄散出去,顧時隱把塑料袋往大褲衩的兜里一塞,就準備離開。

  突然看到神像祥和的面容,心中莫名一動,響起母親的囑咐,苦笑說出了改變一生的話:“原本我媽讓我拜你,是要請你保佑我明年高考出色,能上一個好大學。不過,一切外物,皆為虛妄,我就不求了!”

  說罷轉身,朝廟外走去。剛到廟門口,寂靜的山神廟突然響起一聲長嘆:“一切外物,皆為虛妄!好一個一切外物皆為虛妄,可嘆本尊還不自知,在此茍延殘喘……”

  顧時隱驚駭欲絕,像是受驚的兔子,幾步跳出廟門,發現身上還能清晰感受太陽的炙烤,這才稍微定了定神,轉身喝道:“誰,誰他娘的跟我開玩笑?小豬?毛驢?老四?你們誰在里面?滾出來認錯,嚇死老子了!”

  廟內沉寂下去,足足十來秒,讓顧時隱心中發毛——這突然出現的聲音蒼勁有力,不像是小豬他們幾個二愣子能裝出來的啊……

  “小子,膽子也太小了。且進來陪本尊說說話!”

  顧時隱冷汗唰地從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冒出,置身烈日之下也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只覺得雙腿發軟,口中大聲叫嚷,為自己打氣:“老子不是嚇大的!你,你,不管你是哪方毛神,你有膽子就出來,出來和老子說話。”

  心中默默念叨:阿彌豆腐,上帝如來觀世音圣母瑪利亞,千萬千萬的,這太陽能搞死這個鬼東西,回去老子,哦,不……小子回去就信你們,成為你們的信徒。

  廟內稍微沉寂,接著一聲冷笑聲傳來:“原來打的這個鬼主意,小子奸猾!不過這能耐本尊何?”

  陽光一暗,顧時隱抬頭,一聲大叫:“神啊,原來您老人家真的降臨世間,請恕我方才怠慢了。不過小子并無冒犯之意,請看在小子母親是您的信徒,她僅有我一個兒子的份上,不要拉我走。而且小子已經不是處男身,不補的……”

  “小子呱噪!”

  一聲沉喝,顧時隱發現自己嘴巴不斷張合,卻發不出聲音,心中驚駭欲絕——尼瑪就算這尊大神不拿自己怎么樣,失去說話能力,自己還怎么混啊?身殘志堅,說得都是英雄,這可和他不沾邊啊。

  “虛妄,唉……虛妄,原來本尊一切皆是虛妄,無怪乎敗得如此慘,如同喪家之犬,茍延殘喘。”

  話音一頓,顧時隱隨即身子僵直,無法有任何動作。

  “也罷,虧得你點醒,都便宜了你吧……”

  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間從腦海升起,從中樞神經系統一直擴散到全身神經末梢,每一寸肌膚都跟著抽筋。這是靈魂被無數利刃切割,又向四面八方不住地死命拉扯一般的疼痛。

  顧時隱白眼一番,很果斷地暈過去……

  卻無奈地發現,每一絲痛感,每一寸肌膚的痙攣,都清晰地印照在腦海——自己并沒有享受到暈過去的福利——尼瑪主角不是碰到這事兒都很快暈過去,避免疼痛了嗎?(作者語:尼瑪后面能有那么多福利,不疼點,我和所有讀者都會心理不平衡的,所以……)

  “哈哈,一切皆為虛妄,一切皆為虛妄。本尊存在的印記,莫不是也為虛妄?既為虛妄,不如歸去,歸去,歸去……”

  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回響,震耳欲聾,若非顧時隱現在根本無法發音,他一定會歇斯底里地大吼:“疼死啦,吵死啦,不讓老子活,也別讓老子有這種死法啊……”

  緊接著,海量的信息,沖擊進了顧時隱腦海,大腦瞬間當機,很果斷地暈了過去(作者語:便宜你小子了……顧時隱拱手……)

  “終于能暈過去,休息一會了……”

  這是顧時隱暈過去時最為清晰的念頭。

  一道迷霧憑空生成,包裹住顧時隱,隔絕了陽光,山神廟門口的空間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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