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情勢緊張危急,稍一不慎,便是一場好殺,雙方人馬相互凝視,只等主帥各自令下,便要動手。
伍定遠心道:“看這兩幫人的模樣,這洞里的秘密定然非同小可。只不知里頭到底有什么物事,值得他們雙方破臉。”
正危急間,卻見一人緩緩起身,走上前來,這人唇上留著短須,神態瀟灑,正是江充。
卓凌昭沉聲道:“江大人,你真要攔阻本座么?”
江充哈哈一笑,走到卓凌昭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頭,親親熱熱地道:“卓掌門啊,咱們是什么交情,你又不是不知,我這幾個手下言語間不得體,你就不要和他們計較了,何必生這么大氣呢?”說著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此刻兩方人馬劍拔弩張,兇險萬狀,這江充卻毫不在乎,居然這般與卓凌昭親熱作態,眾人都是一驚。
伍定遠心道:“這江充下盤虛浮,看來全無武功,這劍神比老虎獅子更加可怕,他怎能如此大膽!”轉頭朝靈音望去,只見他臉上也滿是詫異之色。
九幽道人急道:“大人,咱們和他們一拼,未必便輸,何必放這些人過去?”
江充搖搖頭,要他別再多言,逕自向卓凌昭一笑,道:“卓掌門要進南天門尋幽訪勝,我該替你高興才是,怎好擾了掌門的興致。”說著往旁一讓,臉上掛著笑容,道:“卓掌門請便吧!”
卓凌昭心念微轉,料來江充也是怕了自己,他哈哈一笑,拱手道:“江大人果然英明,本座先謝過了。”說話卻也客氣許多。
江充讓在一旁,笑道:“好說,好說。”
卓凌昭使了個眼色,兩名昆侖弟子當即快步搶上,便往巨門推去。
便在此時,江充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卓凌昭一愣,心道:“看他模樣,這門定有機關!”便要喝住兩名弟子,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名弟子已往巨門推落,他二人手掌甫觸門板,霎時一陣雷擊般的巨響,那二人連慘叫聲也不及發出,便已倒在地下。
兩名弟子甫一摔倒,眾人鼻中便聞到一股焦臭味,只見那兩名弟子的身子已然蜷起,如黑炭般地爛死在地。昆侖門人心下一驚,不知那門有何古怪,都往后退了一步。
卓凌昭哼了一聲,這才明白江充何以這般大方,他走上兩步,冷笑道:“江大人果然是老狐貍,等閑不露出風聲,卻讓我派門人白白死在此處。”
江充笑道:“我景泰十年過來此地,整整死了八百名兵卒,這才撞開這鬼門,只是知道卓掌門性子一向高傲得緊,勸了也是白勸,只好饒上貴派的兩條性命了。”
眾人聽說這門如此可怖,都是嚇了一跳,一時連連退后,就怕里頭沖出什么怪物,自己不免小命不保。
卓凌昭眼望巨門,雖不知上頭有何機關,但總不能因此大打退堂鼓,當下道:“三師弟、四師弟,你二人上去試試。”
錢凌異一驚,嚅嚙地道:“這…這門很有些古怪……”那屠凌心卻是悍勇之徒,他舉起地下大石,用力朝巨門扔了過去,只聽轟地一聲巨響,巨石登時震成碎片,四下紛飛,那門卻是分毫未損。
江充道:“南天門是天人交界之地,若無大智慧、大造化,只一昧想憑蠻力硬闖,那是進不去的。”
卓凌昭抬頭望著巨門,情知單憑自己一人之力,決計無法進得此處,當即道:“江大人究竟想要怎地,還請吩咐吧。”他眼望江充,又道:“只要大家打的商量公平,不是你一人獨吞好處,一切都好談。”
江充笑道:“什么好處不好處的,這話不太見外了么?掌門與我這么深厚的交情,想進這南天門,我自然樂意相助。你便要帶走里頭的金銀珠寶、武功秘笈,全都悉聽尊便。”
伍定遠聽了這話,立時想到李鐵衫之言,看來這“神機洞”真是武學殿堂,絕非妄言。轉頭望向李鐵衫,只見他神情專注,自也在留意江充與卓凌昭的對話。
卓凌昭冷冷一笑,他與江充相識多年,情知此人精明厲害,向來不做虧本生意,當下沉吟片刻,道:“好!等取出其中的秘密,咱們一人一半,誰也不多取分毫,你說怎么樣?”
江充面帶驚異之色,訝異道:“一人一半?”旋即一笑,道:“看來卓掌門對里頭的物事所知有限。也罷!咱們進去再說吧!”
伍定遠見江充不費一兵一卒,須臾間便逼得狂妄無比的卓凌昭讓步妥協,心下也是暗自佩服,看來此人真不愧是一代奸臣,絕非常人能比。一旁靈音、李鐵衫等人見江充輕易化解一場大廝殺,比之卓凌昭而言,可說更有見識,心下不禁暗自點頭。
卓凌昭眼望朱紅大門,道:“事不宜遲,咱們要如何進去,還請大人示下吧。”
江充伸手出來,笑道:“若要進得此門,還請掌門相借羊皮一用。”
這幾日卓凌昭都把羊皮帶在身上,視作性命一般,聽得江充出言索討,如何愿給?一聽此言,登見猶豫之情。
江充見他猶疑,便自一笑,道:“卓掌門,憑你的絕世武功,我還能吞沒了你的么?”
這幾句話甚是厲害,一出口便使卓凌昭毫無下臺余地,卓凌昭嘿地一笑,跟著伸手入懷,取出羊皮,交在江充手里。
那羊皮甫一到手,只見江充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忽地現出興奮至極的神色,但這神情只一閃而過,隨即寧定如常。伍定遠見他神色如此,不禁暗暗心驚,料來這羊皮便不是他賣國的物證,也與他有莫大關系。
只聽江充笑道:“當年我拿到這張羊皮時,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子,想不到光陰飛逝,現下卻已是個中年人了。嘿嘿,整整三十年歲月過去,羊皮啊羊皮,咱們真是久違了。”
卓凌昭咳了一聲,道:“江大人莫顧著笑,咱們要如何進去南天門,還請示下吧!”
江充笑了笑,跟著手指門環,道:“若要進得此間,需得上到那處門環。”眾人抬頭望上,只見那門環離地約有五十余丈,實非人力所能及,一時都是駭然出聲。
錢凌異低聲道:“爬到那門環干什么?難道要去敲門么?”
屠凌心大笑道:“沒錯。打個兩下門,喊聲爺爺回家了,便有巨人過來開門啦!哈哈!哈哈!”昆侖眾人頓時哄堂大笑。
江充見眾人不信,當即笑道:“你們別要懷疑,我所言句句都是實情。”
屠凌心還想出口譏諷,卓凌昭向他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屠凌心干笑兩聲,丑臉一皺,便把話縮了回去。
江充在門前踱了幾步,指著門上的兩幅神像,道:“你們之中高手眾多,可曾有人知道,這門上畫的是什么人?”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兩幅神像都是人面蛇尾,面貌陰森,再加古舊斑駁,實在難以辨認,都是搖了搖頭。
忽聽一人道:“這女神是太古煉石補天的女媧,左首的男神則是位列三皇的伏羲,這兩位人首蛇身,都是宇宙初開時的神明。”
眾人聽這說話聲音蒼老,連忙轉頭去看,只見他光頭僧衣,正是“慈悲金剛”靈音。看來他平日多研典籍,對這等神佛之事甚為明了。
江充嘖嘖贊道:“好見識,不知這位大師法號上下?卻在何處寶剎出家?”
靈音合十見禮,道:“老衲少林靈音,見過江大人。”
江充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少林寺的大師啊!難怪這么高明的見識。”他上下打量其余俘虜,笑道:“這幾位朋友,敢情都是大師的弟子門生了?”
靈音不愿無端得罪這位權臣,便向弟子道:“大家都過來吧。”幾名弟子走上前來,躬身道:“參見江大人。”
江充回了半禮,臉上掛著一幅笑容,看來少林寺身居武林名門之首,江充雖然囂張,卻也不敢失了敬意。一旁卓凌昭只是冷眼旁觀,不加干涉。
江充又往其余眾人看了一眼,待見了艷婷的絕艷容貌,心下暗贊,笑道:“這位姑娘好標致啊,可是哪位大師的女弟子啊?”
靈音干咳一聲,道:“江大人說笑了,我寺只有和尚,焉來女弟子之有?”
江充哈哈一笑,正要說笑,忽聽一個聲音冷笑道:“江充,你還記得我么?”這人白須怒張,說話聲音粗豪,正是李鐵衫。
江充轉過頭去,只見一名白發老者對著自己冷笑,細目看去,卻認不出他來,當下笑道:“恕我眼生,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李鐵衫嘿嘿一笑,道:“不認得我了么?‘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奸臣,你想起來了么?”
靈音聽了這話,臉色大變,急忙扯住李鐵衫的袖子,低聲道:“不要惹禍上身。”
李鐵衫卻傲然望天,滿臉的桀傲之氣,渾不把這個奸臣放在眼里。
江充猛地醒覺,面色登成鐵青,大聲道:“好啊,原來你們這群反賊還沒死光!來人!給我拿下了!”
安道京等人暴喝一聲,紛紛奔向前來,便要對李鐵衫動手。靈音急得連連搓手,卻不知如何是好。
李鐵衫絲毫不怕,冷冷地道:“一群狗官,來得剛好。”雙手立了個門戶,便要出手御敵,只是他穴道被制,內力全失,想來在錦衣衛眾高手圍攻之下,決計討不了好。
伍定遠見狀不妙,急忙擋在李鐵衫身前,將他護在身后,跟著向卓凌昭叫道:“卓掌門你答應過的,只要我聽你的話,你便保我們一行人平安,你說話算不算數?”
卓凌昭尚未回話,卻聽江充冷笑道:“這反賊曾經反叛朝廷,罪該萬死,誰敢保他平安?”
伍定遠聽了恐嚇,更是大急,忽見卓凌昭走了上來,淡淡地道:“江大人,這位李莊主是我派擒來此處的,江大人若要動他,須得先問過本座。”
這話全不給江充面子,宛若當眾打了他一個耳光,安道京怒道:“這人是朝廷欽犯,你怎敢替他說話?”
屠凌心斜目看他一眼,冷笑道:“我殺了你錦衣衛不少人,也是朝廷欽犯。你想如何?”
安道京聽他說話狂妄至極,一時又驚又怒,卻又不能破臉,只是氣得氣喘吁吁,難以忍耐。
江充見卓凌昭滿臉殺氣,知道他有意與自己一別苗頭,此時有事在身,不便與他計較,便點了點頭,笑道:“好吧!誰叫咱們卓掌門的面子大呢?看在劍神的面上,我先不來計較這些往事了。”
這話給足卓凌昭面子,登讓他欣喜異常,當即微微頷首,冷冰冰的臉上竟也露出一絲笑容。
江充見卓凌昭得意,卻只笑了笑,不再多言。他轉頭往伍定遠看了幾眼,道:“這位兄弟喜歡打抱不平,又是什么人了?”
安道京識得伍定遠,連忙走了上來,道:“啟稟大人,這人名喚伍定遠,便是他把羊皮帶到柳昂天手中的。”
江充哦地一聲,走到伍定遠身邊,笑道:“原來你就是伍制使啊!真多虧你了,若不是你辛辛苦苦地把羊皮帶來京師,我們哪能來到神機洞啊。說來真該謝謝你才是啊!”霎時大笑起來。
伍定遠聽他譏嘲,只感心下憤怒,靈音怕他也如李鐵衫一般惹事,連忙握住他的手掌,要他稍安勿躁。
江充見伍定遠忿忿不平,便自行問向卓凌昭,道:“這人不是在柳昂天底下辦事么?怎地也到這兒來了?”
卓凌昭道:“臘月三十那夜,這人恰在神鬼亭畔。當今之世,只他一人看過神鬼亭中的秘密。”
江充聽了這話,猛地神色大變,顫聲道:“一代真龍!”腳下一晃,竟要摔倒,后頭安道京連忙搶上,一把將他扶住。
眾人見他神情如此,心下無不大奇,不知他何以失態。
這江充何等身分,自露面以來,說話始終溫和瀟灑,便與卓凌昭瀕臨破臉之時,也是從容不迫,哪知聽了伍定遠的來歷,神態竟爾變得如此驚駭。昆侖眾人不知他與伍定遠之間有何過節,也是暗暗奇怪。
伍定遠自也奇怪,不知江充何以這般懼怕自己,正自猜疑間,忽見江充湊過臉來,凝視著自己的臉龐,好似他臉上有什么奇怪之處。伍定遠給他看的難受,忍不住往后退開一步。
江充叫道:“別動!”霎時伸出手來,竟爾摸上伍定遠的腦門,伍定遠吃了一驚,舉腳便踢,轉瞬間眼前人影晃動,胸腹要害已被卓凌昭按住,喉頭卻被安道京以刀逼勒,背心更被九幽道人揪起,不過一眨眼的時分,全身要害便被眾高手制住。
艷婷見伍定遠命在旦夕,急道:“卓掌門,你們不是有求于他嗎,怎么把他架住了?快快放開他!”三大高手不加理會,只等江充令下。
只見江充一雙手掌不住地在伍定遠腦門上撫摸,臉上神色更是陰晴不定,好似又妒忌,又驚嘆,眾人不知他意欲為何,心中都感奇怪。
過了好一會兒,江充輕輕舒了一口氣,將手縮了回去,嘆息道:“天意!天意!”三名高手見他縮手,這才放脫伍定遠,各自退開。卓凌昭見江充舉止有異,更是暗暗留神。
伍定遠心下奇怪,但隨即想到當日在少林寺時,那方丈靈智也曾撫摸自己的頭頂,還說自己與仙佛有緣,莫非這江充也如靈智一般,精擅相人之術?他嘆息一聲,道:“江大人以為我骨骼如何?我可是三奇蓋頂,富貴不可一世之人?”他此時命在旦夕,還給一幫奸人綁架至此,這話說來,卻是自嘲的意味多,詢問的意味少。
江充微微一笑,道:“這位兄弟,我不懂什么面相,不過看你一表人才,是個人物,等離開此地之后,你便跟著我吧。我保你官至大將軍,封侯萬代,富貴滿門。不知你意下如何?”
錦衣衛眾人聽得此言,無不大為艷羨,安道京則留上了心,不知江充何以忽出此言。眾人各有所思,一時都望著伍定遠與江充二人。
伍定遠聽了這話,登時想起這人正是殺害燕陵鏢局的幕后主使,只聽他搖頭道:“江大人錯愛。我伍定遠雖非什么貞烈義士,但要我與你手下這幫人同流合污,那是萬萬不能。”
伍定遠身中劇毒,生死不知,哪還有心思去談什么加官晉爵,更何況他千里亡命,正是肇因于這批賊人,卻要他如何答應?當下一口回拒江充的邀約。一旁李鐵衫等人聽了,都是大聲叫好。只有艷婷滿臉擔憂,想要出言相勸,卻又不知如何勸起,只是暗暗焦急。
江充聽他出口拒絕,不禁一嘆,道:“可惜啊可惜,兄弟這么好的人才,盼的不過是一個識才惜才的上司,唉……可千萬別誤入歧途啊。”
他勸說了幾句,便走到卓凌昭身邊,道:“卓掌門,一會兒咱們取出洞里的秘密后,你把這人交給我,算我欠你一個大人情,可好?”
卓凌昭心下起疑,道:“江大人,這伍定遠有何古怪之處?”
江充抹去額上的汗水,干笑道:“沒有,沒有,我只是想拿到羊皮的是他,看見秘密的也是他,覺得有些巧而已。”
卓凌昭哼了一聲,料知他沒有說出實話,尋思道:“這江充過去曾說,只要能找出神鬼亭的謁語,再加上羊皮一物,便能找出神機洞的寶物。伍定遠的確見過神鬼亭中的東西,但除此之外,也沒其他了得之處,怎能讓江充這般見重?不對,這中間定有什么隱密。”說著上下打量伍定遠,好似要把他的臟腑剖開,好好檢查一番。
江充見他沉默不語,便笑道:“卓掌門,我江充生平從不欠下人情,你給我個方便,我日后自會重重回報。”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這事慢慢再說,咱們還是先進神機洞吧。”
江充笑道:“也是,我見獵心喜,難免有些失態了。”
他緩緩走到巨門之下,向上仰望而去,忽地道:“伍制使,你為了羊皮千里奔波,幾次甘冒生死大險,你可知這羊皮究竟是什么東西?”
伍定遠想起此人殺害梁知義、王寧等人的罪行,當下冷冷地道:“這羊皮是閣下出賣朝廷的證物,朝廷中誰不知曉。”
江充哈哈大笑,道:“這羊皮是我出賣朝廷的證物?真是一派胡言,虧你們想得出。”他轉頭問向卓凌昭,道:“閣下為了這羊皮殺害江湖同道,落個難聽至極的名聲,可知這羊皮究竟是什么物事?”
卓凌昭聽他出言調侃,登時哼了一聲,道:“這羊皮不就是尋找武林秘笈的藏寶圖么?本座若不是照著羊皮指示,焉能來到此間?江大人這一問卻也多余了。”
江充莞爾一笑,搖頭道:“你們全都錯了,大大的錯了。”眾人都是一奇,卻見他指向巨門,道:“這羊皮不是別處取來的,正是這門上的符咒,人稱‘鎮邪天符’便是。”
眾人聽了這話,只感吃驚駭異,一時議論紛紛,伍定遠也是皺起眉頭。
江充不去理會眾人,他自行舉起羊皮,手指門環,道:“這門上有個玄機,只要將羊皮貼在兩處門環之中的印痕,這門便會開啟。如同鎖匙一般。”
屠凌心哈哈大笑,大聲道:“這是什么鬼扯蛋?騙誰哪?”
伍定遠更感荒唐,心道:“這人怕別人知道他賣國的丑事,便在這兒胡說八道。”當年這羊皮曾經落入也先可汗手中,而后又給朝廷大臣挖掘出來,可說重要無比,怎能說是鎖匙一般?這話荒誕不羈,一時眾人連連搖頭,臉上都現出懷疑的神情。
江充淡淡地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羊皮的作用真是如此。”他抬頭看著巨門,道:“我和這神機洞是老相好了,三十年來,前后到這里三次,還能說話騙你們么?”
眾人聽得此言,登時嘩然,這江充好端端的京官不干,為何要來此處吃苦受難,一時更是不信。伍定遠卻心下一凜,暗自點頭,他曾在梁知義府中見過一張紙條,得知江充曾經三訪天山,料來此言非虛,他真是來過此地。
江充又道:“過去二十年來,不知多少人想要進到洞里,把里頭的秘密帶出來,卻都無功而返。也先可汗也好,我江某人也好,大家都弄得灰頭土臉,鍛羽而歸。好容易去年羊皮現世,又恰逢戊辰歲終,我想洞里的秘密再也藏不住,定會重現人間,這才千辛萬苦的趕來此地。這般艱辛故事,你們卻當笑話來聽,這不是毫無見識么?”
眾人沒料到神機洞有如此多的淵源典故,一時交頭接耳,都在猜測此言真假,錢凌異聽得心癢難搔,便問道:“江大人,聽你說了這么多,這洞里究竟有什么古怪,可否告訴我們?”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安靜下來,卓凌昭一心要求洞內的絕世神功,伍定遠有意調查羊皮的來龍去脈,更是專心聆聽,深怕漏了一個字。
江充聽了錢凌異的問話,忽地嘴角斜起,森然道:“不是我要嚇唬大家,這洞里的秘密太過重大,絕非你們這些凡夫俗子聽得的。你們要拿武功秘笈,自管去取,至于其他東西么……嘿嘿,各位原本清清白白,未曾牽涉其中,那就別過問了吧。否則便是做到柳昂天、劉敬這么大的官,怕也經不起這個麻煩。”
錢凌異聽了這話,只是嚇得臉色慘白,不敢多說一字,一旁安道京、九幽道人更是颼颼發抖,神色甚是恐懼。
卓凌昭尋思道:“看這江充的神色,這洞里的秘密必定非同小可,絕不只是武學秘笈這么簡單。說不得,一會兒非把它搞明白了。”
這劍神一向貢高自慢,心里什么時候有過“怕”這一字?江充越是這般說,越使引他心癢,當下立定心愿,有意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江充見眾人默不作聲,便自行轉身,指著門環道:“諸位若信了我江某人的話,現下便推舉一人出來,把羊皮放上門環。不知諸位之中,誰的輕功最是高強?可否出來一試?”
江充連問幾次,卻都無人回答,要知江湖中人最是在意排名高低,若是有人自承輕功第一,不免得罪他人,便算是推舉某甲,也會開罪某乙,一時間竟無一人作聲。
江充嘿地一聲,向卓凌昭道:“卓掌門輕功如何?可否一躍而上?”
卓凌昭眼望門環,自知輕身功夫有限,搖頭道:“我派武功不以輕功見長,本座上不去。”
江充道:“我第一回來到此處時,靠的是攻城用的大云梯,這才把羊皮貼上去。現下連卓掌門也沒法子,這可如何是好?”
眼看眾人都無對策,江充伸手召來高顏,道:“高總兵!你即刻去監造一只五十丈的大云梯,明日午時前給我趕出來。”
高顏慌忙下跪,急道:“大人啊!這里荒山野嶺的,卻要屬下如何做得出來?”
江充怒道:“做不出來也要做!你快給我去辦妥了!”
高顏慌忙磕頭,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道:“屬下盡力而為,大人莫要生氣。”
卓凌昭見江充一昧嚇唬下屬,登即微笑道:“江大人別擺官架子,說個有用的法子來聽聽吧。”
安道京大聲道:“卓掌門,你若有辦法,那便快快說來聽聽,不要冷言冷語的。”
屠凌心哼了一聲,罵道:“把你這肥豬一把扔上門環,不就得了么?”
安道京怒道:“你說話小心點!誰是肥豬了?”
眾人互相叫罵,卻都無計可施。那門環確實高聳,絕非輕功可及,現下又沒有云梯之類的物事,想來真是難為。
伍定遠見眾人吵鬧不休,心下暗笑:“這幫奸臣賊子殺人放火,費盡千辛萬苦,卻給這門環堵在這兒,看來老天爺真是有意捉弄他們了。”
他抬頭看著南天門,忽覺那兩幅神像好似眨了眨眼,伍定遠吃了一驚,全身冷汗涔涔而出,便在此時,右手臂上一股熱氣沖起,直向腦門而去,霎時靈光一閃,想到那日在鐵劍山莊靈音與李鐵衫比試內力一事,伍定遠腦中暈眩,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
艷婷急忙扶住,低聲道:“伍大爺,你怎么了?”她見伍定遠摸著額頭,好似身子難過,當下連連叫喚,就怕他身上毒傷又自發作。
過了半晌,伍定遠身子一震,好似清醒過來,艷婷見他雙目生光,面上神色頗為古怪,不禁擔憂,忙道:“伍大爺,你身子又不舒服了么?”
伍定遠哈哈一笑,轉頭望著艷婷,道:“艷婷姑娘,咱們若要入洞,全看你一人了。”
艷婷嚇了一跳,驚道:“全看我了?這是什么意思?”
伍定遠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多問。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自相互叫罵,忽聽一人道:“諸位不必麻煩,我有辦法。”眾人聽這嗓音低沉,回頭看去,說話那人卻是伍定遠。
場中眾人見他眼中神光湛然,都感一驚,紛紛安靜下來。
江充見了他這幅自信滿滿的神態,便問道:“聽兄弟適才說話,可是輕身功夫厲害,能夠一次翻上那門環?”
伍定遠搖頭道:“那倒不是。我輕功甚差,便翻過一座墻,也有些難處,何況此處高約數十丈,我豈能上得?”
安道京跳了出來,戟指怒罵道:“死小子,你這不是消遣人嗎?”
伍定遠道:“我是說有法子讓旁人攀上,倒不是我自個兒要上去。此處不可不察。”
安道京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少賣關子了!”
伍定遠不去理他,自向江充道:“江大人,我這法子若行得通,可否請大人應允一件事。”
江充急于進去,當即道:“你只管說,天下雖大,但我江充無能為力之事只怕不多。你便是要天大的官職,我也有辦法給你。”
伍定遠搖頭道:“大人誤會了,我不是來求官的。”他指著艷婷等人,說道:“在下的法子若是行得通,請大人放我這幾個朋友離去。”
江充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這等事,不過這些人是卓掌門擒來的,我不能作主。”說著往卓凌昭望了一眼。
伍定遠望向卓凌昭,道:“卓掌門意下如何?”
卓凌昭會意,答應道:“好,本座一言九鼎,只要伍兄的法子有用,我定會放他們離開。”
伍定遠大聲道:“卓掌門快人快語!咱們擊掌為誓!”
兩人走上前去,輕輕拍擊手掌,靈音等人多與伍定遠熟識,知道他武功平庸,此時見他胸有成竹,心下倒也奇怪,不知他究竟有何法門能攀上門環。
江充見兩人約定了,當即輕輕一咳,說道:“這位兄弟,你可以說了么?”
伍定遠微微一笑,指著艷婷,道:“這位姑娘輕身功夫很是了得,咱們眼下便要著落在她身上。”
江充哦地一聲,上下打量艷婷,顯是不信。
艷婷急道:“伍大爺,那地方太高,我是不成的!”
伍定遠搖頭道:“我不是叫你跳上去,當世之中,只怕沒人練得這等輕功。”他又指向靈音與李鐵衫,說道:“這兩位朋友的內力高深,只要加上他們兩人相助,艷婷姑娘定可上去。”眾人心下一奇,更是不信。
錢凌異冷笑道:“伍制使,飯可以胡吃,話卻不能亂講。你倒說說,他們卻要如何上去?”
伍定遠眼望江充,說道:“請江大人務必相信在下。”
江充點了點頭,道:“我信得過你。你只顧說,莫管他人如何啰唆。”
伍定遠見江充信任自己,當下信心大增,說道:“請各位男子脫下上身。”他率先脫下上衣,露出一身精壯肌肉。
安道京見伍定遠舉止怪異,忍不住笑道:“這小子失心瘋了。”說話間,卻見江充凌厲的目光望來,喝道:“你怎么不脫?”安道京給上司一吼,心下驚慌,急忙脫下外衣,交給了伍定遠,露出了肥大臃腫的肚子。一旁錦衣衛眾人見安道京平日頤指氣使,在江充面前卻低聲下氣若此,都是忍不住好笑。
伍定遠伸手接過,道:“多謝了。”跟著將兩件外衣綁起。眾人不知他要如何,都是暗自罕異。
伍定遠將兩件外衣交在靈音手里,說道:“請大師運氣,將內力灌注進去。”
卓凌昭登時醒悟,當場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靈音搖頭道:“我身上穴道被制,使不出內勁。”
伍定遠道:“卓掌門,你若想進洞,勞煩你解開這幾位朋友的穴道。”
錢凌異叫道:“掌門人,別中了這小子的計,他想騙你放開這幾個家伙,你可千萬別信他啊!”
卓凌昭毫不理會,伸手往靈音與李鐵衫兩人肩上一拍,熱氣沖來,立即解開了二人身上被點中的穴道。靈音與李鐵衫對望一眼,眼見卓凌昭功力如此深厚,心下都是暗自佩服。
靈音伸腿舉臂,略微活動筋骨,讓身上血脈暢通,過了片刻,只見他微笑道:“老衲一年來每日里穴道被制,不知內力還剩多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內力灌入那兩件衣衫里,只見那兩件衣衫漸漸挺起,有若活物。過了片刻,更有如旗桿般地高高立起。眾人見靈音內力如此深厚,都是臉上變色,連卓凌昭也是暗自贊許。
直到此時,眾人方知伍定遠用意如何,原來他要將各人的衣衫結成一條大繩索,以內力灌注其中,使其直立如桿,到時艷婷便能一舉攀上了。眾人連忙脫下衣衫,須臾間便結成一條五十來丈的大繩索,逕自鋪在地下。靈音走上前去,將內力灌入,但那繩實在太長,饒他內力深厚,也是分毫不動。
李鐵衫走到靈音身后,將手搭在他的肩上,他猛提一口真氣,將內力源源不絕地傳了過去,霎時那繩索忽地一動,慢慢地離地而起,但只舉起了十來丈,便自不動。余下的繩索都垂在地下不動。
江充道:“安統領,九幽道長,請你二位上去相助。”
兩人依言向前,提起內力,搭在李鐵衫肩頭,將內力傳了過去。這兩人內力不弱,卻遠遜于李鐵衫與靈音二人,兩人合力,那繩索只又上升兩丈不到,便已力盡。眼看五十丈繩索中,只有十二丈立起,卻還相差甚遠。
卓凌昭有心要本門顯出鋒頭,當下道:“三師弟、四師弟,請你二人過去。”只見屠凌心與錢凌異二人猛提真氣,舉掌搭在安道京肩上兩側,這兩人功力加上,那繩索慢慢地上升,只見又升起約莫兩丈長短,便自不動,看來與安道京、九幽道人聯手相若。
卓凌昭道:“二師弟,麻煩你上前。”金凌霜依言走去,伸手搭在屠凌心背后,跟著發勁過去,轉瞬之間眾人只覺身上一冷,一股陰寒至極的內勁從各人體內行去,跟著傳到了繩索之上,只見那繩索如同活了一般,猛向上挺起五丈有余,看來金凌霜的內力甚是深厚,竟不在李鐵衫之下。
眼見地下還有三十來丈的繩索未起,江充皺起眉頭,搖頭道:“怎么辦?咱們好手出盡,舉起的繩索卻連一半也不到。”卻見卓凌昭走到靈音背后,輕輕搭上他的肩頭,跟著吐氣揚聲,喝道:“起!”
霎時那繩索如同昂首毒蛇,又如旱地拔蔥,陡地向上舉起,只見一丈、兩丈、三丈,原本垂下的繩索不住向上升去,眾人耳中猛聽“啪”地一聲響,五十丈繩索竟然全數立起,直挺挺的有若旗桿。眾人震于卓凌昭的絕世內力,臉上忍不住變色。
伍定遠道:“請江大人把羊皮賜下,咱們艷婷姑娘要上去了。”旁觀眾人紛紛點頭,眼前諸人中以艷婷身子最輕,就算她輕身功夫平庸至極,也比旁人占了許多好處。
江充拿出羊皮,交在艷婷手里,說道:“請姑娘上去,把羊皮放在門環之上,等大門開啟時,便可將之取下。”
艷婷點了點頭,說道:“我理會得。”她眼望伍定遠,又道:“伍大爺放心,我絕不會讓你丟份。”說著身子一顫,腰枝輕擺,登時往繩索上攀去。
只見她有若一只花蝴蝶,左舞右旋之中,已然飛上數丈,眾人見她身輕如燕,體態輕盈,心下都是暗贊:“都說九華山輕功高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一柱香時分,艷婷已攀到繩索的頂端,她向兩個門環望去,只見那門環高約一丈,約莫有一人長,兩環正中卻有一個方形印痕,大小恰與羊皮一般。艷婷心下一凜,當即伸手出去,將羊皮輕輕地貼在印痕上。
便在這時,只聽轟隆隆的聲響傳來,那門竟然緩緩向兩旁開啟。眾人見這怪門打開,登時目瞪口呆。
伍定遠轉頭去看眾人的神情,只見江充興奮異常,卓凌昭冷笑連連,他心下暗笑,想道:“看江充這鬼樣子,好似里頭有絕世美女等著他去摟抱,不過那卓凌昭也是饞涎吞落肚,我看這兩條瘋狗等會兒一定會打起來。”
他正自好笑,忽聽一聲低響,門內傳來一個聲音,喚道:“你來了……你來了……我們等你好久了……”
那聲音低沉可怖,彷佛妖魔鬼怪的嘶喊,伍定遠聽了這話,忍不住身上一顫,轉看四周眾人,卻見人人神情專注,卻沒人聽到方才的聲響,好似只有他一人聽到門里的呼喚。
伍定遠張大了嘴,想道:“到底這門里有什么東西,怎會這般奇怪?”
他抬頭看著門上的神像,心中更增恐懼之感。先前他想到攀上門環的法子,全是因為剎那間的靈光閃動,連他自己也不知為何會有這般靈感,似乎他體內有些奇怪變化,連他自己也難以知覺。
伍定遠心下正自罕異,場中眾人專注天門開啟,卻無一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此時八大高手分為兩列,各自運力凝住繩索,八人看似齊心盡力,其實各懷鬼胎。
李鐵衫一見大門打開,想起自己身上功力已復,便有逃脫之意。尋思道:“老夫整整給這群王八蛋關了一年有余,現下穴道解開,說什么也要殺他一兩只兔崽子,否則怎么吞下這口惡氣?”他心念甫動,立時對靈音眨了眨眼,靈音會意,兩人相處已有年余,默契早已非常,已知李鐵衫有意傷人。
靈音生性雖是慈悲,但好容易等到這個脫身良機,心中便想:“這卓凌昭卑鄙無恥,雖說會放了我們,但他心意如何,卻是難說。求人不如求己,先脫離險境再說。”
他見艷婷飛快地下來,當即凝運功力,便要趁她腳踏實地的那一剎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剛猛手法往后襲擊,此時他與李鐵衫的穴道已解,只要兩大高手聯手一搏,憑他二人深厚至極的武功,定有一場好打。
只見一丈、兩丈、三丈,艷婷的身子已然落下大半截繩索,靈音深深吸了一口氣,左掌平舉在胸,已是“大悲降魔杵”的起手式。
卓凌昭一向陰險奸滑,他見靈音擺了這架式,已知他與李鐵衫另有打算,他微微冷笑,尋思道:“看這兩人模樣,只要那小姑娘一落地,他們定會動手傷人,好來脫身。我不如將計就計,把場面一次制住了。”只見他口唇低念,向眾門人吩咐言語,卻不知在說些什么。
安道京也是個既奸又惡的人,他見卓凌昭口中低念,跟著屠凌心等人身子輕輕一動,心下一驚,知道卓凌昭定是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吩咐門人來干見不得人的事。當下尋思道:“看這卓凌昭的模樣,準是另有陰謀。我可得小心在意了。”當下凝力在足,要在艷婷落地之時,一腳往后踢出,好甩開屠凌心的手掌。
那九幽道人卻是個老實頭,兀自專心運氣,全然不知防備。
此刻靈音、李鐵衫站在第一列,背后站著安道京、九幽道人,這兩人之后又站著錢凌異、屠凌心二人,最后才是金凌霜、卓凌昭。八人分作兩列,一個搭著一個,都在運氣凝力,使長繩直立如桿。
眼見艷婷離地約莫十丈,想來不過一眨眼時光,便可踏上實地,她嬌聲叫道:“我要下來了!”她往下又溜了一陣,跟著返身一縱,輕輕巧巧地半空一個轉折,有若飛燕凌空,又似黃鶯振翅,煞是好看,剎那間便已踩上實地。
靈音與李鐵衫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喝道:“動手!”往前一撲,便要著地滾開,背后九幽道人一怔,不知他二人何以如此,那安道京卻甚是警覺,他矮下身子,以右足為支點,左腳往后踢出,襲向屠凌心小腿。
卻見卓凌昭微微冷笑,忽地吐氣揚聲,猛然一喝,一股真氣洶涌而至,猛向前頭傳去,卻見金凌霜、屠凌心、錢凌異三人臉色一青,額上冷汗落下,三人體內真氣狂涌,卻是掌門人正將偌大內力傳入體內,隨即順著他們搭在前頭的手掌,向前狂噴而去。
那九幽道人見前頭靈音與李鐵衫兩人忽然暴起傷人,他心下正自駭異,忽然后心又是一股內力撞來,背后彷佛被鐵錘重擊,霎時眼前一黑,喉頭一甜,鮮血已然噴出,那凌厲至極的內力順著他的手掌,卻又往靈音身上襲去。
靈音此時正要撲出,猛地肩頭一股巨力壓來,煞那間五臟六腑一痛,他心念如電,已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本想出其不意,一舉脫身,誰知竟遭卓凌昭暗算。但他內力深厚,此時雖有外力襲體,體內真力也自發動,護住了體內各處經脈,將來襲內力驅出。
靈音知道此刻兇險無比,若不能反敗為勝,只怕所有人都要給卓凌昭制住,他向前撲倒,如同圓球般地在地下一轉,雙腳便已朝后踢出,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卻是卓凌昭親自來攻,靈音還來不及站起,已被印上一掌。
靈音口吐鮮血,身子緩緩軟倒,便在此時,只聽李鐵衫嘿地一聲,也自彎腰倒下,顯然也給卓凌昭暗算得手。
靈音摔倒在地,卻見金凌霜等三名昆侖好手已在盤膝運氣,靈音心道:“好一個卓凌昭,為了要擒住我等,竟不惜弄傷自己門人。”他只覺胸口氣血翻涌,當即盤膝坐下,運功療傷。
八人之中,只余二人站立不倒,一人滿面驚惶,口中不住叫罵,卻是錦衣衛統領安道京,另一人兩手環胸,傲然地看著眾人,卻是昆侖掌門“劍神”卓凌昭。
伍定遠見了這等變故,只驚得呆了,他身上穴道雖未被制,但他武功低微,實在幫不上什么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江充察言觀色,他雖不知武學奧妙,但見卓凌昭雙掌一推之后,他身前三名昆侖高手身子緩緩坐倒,跟著九幽道人、靈音、李鐵衫等人紛紛摔倒,想來定是被卓凌昭掌力所傷。
江充微微冷笑,心道:“這卓掌門好小的心眼,一心就想獨吞這里頭的物事,嘿嘿,他可把我江充看得太扁了。”
卓凌昭雖然大占上風,但江充仍是毫不在乎,只雙手攏在袖子里,靜觀此人的動靜。
八人中只有安道京最是機敏狡猾,他眼明手快,一見苗頭不對,便已閃躲開來,未曾受傷。只聽他戟指罵道:“卓凌昭!你這反覆無常的小人,方才咱們不才說好,要一起進去神機洞么?你卻怎地出手暗算?”
卓凌昭笑道:“安大人抬舉了。若說忘恩負義,反覆無常,只怕我還得向你們多討教幾招。江大人,你說是么?”說著往江充看了一眼,眼神滿是殺意。
江充嘿嘿一笑,卻不回話。安道京大叫一聲,喝道:“大家快快保護江大人!”他暴喝一聲,舉刀沖向卓凌昭,雖知自己武功弱于卓凌昭,但情勢如此,已是不得不戰。二十余名好手拔刀出鞘,團團圍在江充身邊。
眼見安道京出刀來攻,卓凌昭連劍帶鞘的往前一點,冷冷地道:“躺下了!”安道京知道他劍法厲害,此時長劍雖不出鞘,但以他深厚的內力使來,一樣能斷臂殺人,他急忙舉刀防守,腳下一點,急急往后退開。
誰知卓凌昭提劍飛出,卻往江充身前的十來名好手而去,這些武士見卓凌昭舉劍來攻,一時還不知發生了何事,急忙拔刀還招,眾人兵刃方才出手,但卓凌昭身手實在太快,劍身揮動,如同狂風暴雨,霎時連劍帶鞘地點了過去。
只聽叮叮當當之聲不絕于耳,眾武士手腕一痛,手上兵刃紛紛落下,原來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卓凌昭已然點中這十來名好手腕上的穴道!
這份武功實在驚世駭俗,尋常人若能在剎那間胡亂刺出十來劍,已算是當世第一等的武功,何況要認穴傷人,與武林高手對敵?眾人見到卓凌昭劍法如此之高,忍不住臉上變色。
安道京見手下給人一舉擊敗,登時面如死灰,這批云都尉乃是大內中的最精銳,向來鎮守直隸,負責守護朝廷要員,這次江充私下出京,才將他們調離京城,以便隨行保駕。誰知遇上了真正的絕世高手,這批屬下還是不堪一擊。
一旁玉門關總兵高顏眼見大勢不妙,便想偷偷摸摸地下山,調動山下部隊前來救人,他腳步略動,屠凌心卻已站起身來,跟著攔住了他,冷冷地道:“你想去哪兒啊?”
高顏干笑一聲,道:“我……我肚痛,想要拉屎。”
屠凌心冷笑道:“肚痛?一劍下去就不痛啦!”高顏嚇得屁滾尿流,不敢作聲。
霎時全場數十人,上起江充、下至艷婷,無不落入卓凌昭掌握。
卓凌昭冷笑一聲,向門下道:“把這些人押下去。”
金凌霜是個老江湖了,情知得罪江充非同尋常,只要處置稍微不當,恐怕極是兇險,當下問道:“掌門要如何處置他們?”
卓凌昭道:“等我找到了天山里的秘密,再行定奪。”
屠凌心走上前去,對江充道:“江大人,先委屈你一下了。”
江充嘿嘿冷笑,卻是不言不動,神色竟是絲毫不怕。
屠凌心皺起眉頭,正要伸手去拉,忽聽一人道:“卓凌昭啊卓凌昭,你怎地如此不曉事?江大人所求的是富貴平安,卓掌門所求卻是絕世武功,實在犯不著相沖。”
眾人急忙轉頭,卻見一人光頭禿頂,身穿袈裟,卻是一名喇嘛,他口宣佛號,站在巨門之旁。眾人都是一驚,都不知這和尚是何方神圣,焉能在此忽地出現?
江充哈哈大笑,伸手向那喇嘛一擺,道:“我來給各位朋友引薦引薦。這位便是帖木兒汗國大僧正羅摩什,他佛法淵深,武功更是高強,大家多和他親近親近。”
昆侖眾人見這喇嘛寶光盈面,神采非凡,料來定是江充人馬。諸人心下一凜,尋思道:“好一個江充,原來還有這手伏兵。難怪無所畏懼。”卓凌昭卻只閉目養神,渾不在意。
原來這喇嘛正是羅摩什,他眼看四王子兵敗,深怕與皇太子對質,便佯裝自殺謝罪,實則趁機詐死,以之騙過可汗。天幸那日薛奴兒要毀壞“尸身”時,煞金念在過去同朝為臣的份上,替他出言阻止,否則這羅摩什定給薛奴兒砍為爛泥,到時假死不免成了真死,可就真要上西天念經去了。
不過羅摩什在中原名氣不響,此間并無人識得他,更無人知曉他慫恿汗國四王子叛變的事跡,都只暗暗猜測他的來歷。
卓凌昭微微一笑,說道:“原來這位便是大僧正。卻不知大師為何來得如此之巧,莫非也是覬覦此間的秘密?”
羅摩什道:“卓掌門多慮了。老衲化外之人,豈有此心?我此來只為保護江大人,還請卓掌門高抬貴手,大家和氣為貴。”
卓凌昭哈哈一笑,道:“和氣為貴?做生意的可以和氣生財,我是武林中人,卻要這和氣做什么?”
羅摩什搖頭道:“卓掌門,得饒人處且饒人。卓掌門若要與江大人破臉,那是不給老衲面子了。”
卓凌昭哦地一聲,道:“大師的面子?那又有多少份量啊?”
這話猖狂無比,便是江湖上的小角色,恐怕也經不起一激,果然羅摩什眼中生出怒火,但這憤怒之色只微微一現,便已隱去。他輕輕一嘆,道:“閣下既然執意如此,老衲也只有背水一戰了。”
卓凌昭自恃神劍無敵,當下一笑,道:“憑大師的武功,只怕還不需我親自動手。”說著向屠凌心使了個眼色,屠凌心哈哈大笑,逕自往前一站,道:“在下‘劍蠱’屠凌心,謹領大師的高招。”
屠凌心的“劍蠱”陰狠毒辣,那羅摩什雖有“幽冥玄指”護身,怕也討不了好去。
羅摩什口宣佛號,道:“貴派高手神劍蓋世,老衲豈敢不敬?”
屠凌心冷笑道:“不敢不敬?那便快快滾啊!”
羅摩什笑道:“那也不必。不能力敵,便當智取。”他舉手一揮,只聽洞外一聲喊,霎時現出了整整齊齊的兩百名武士,只見人人手上拿著火槍,正往昆侖門人身上瞄準,卻是帖木兒汗國的火統隊。
羅摩什合十道:“這兩百名火槍手個個神準無比,卓掌門若是一昧相逼,大家只好兵戎相見了。”
昆侖門人心下一凜,這江充果然心機深沉,除了安道京與大批錦衣衛好手外,居然還留下這群硬底子的火槍手,眼前若要硬拼,未必能討得了好。
江充對羅摩什一笑,說道:“你還真有辦法,居然還能弄出這幾百人來,真有你的一套。”
羅摩什道:“我日后投靠江大人,若不帶些見面禮來,以后怎好開口吃飯?”兩人一齊哈哈大笑,看來是老相識了。
卓凌昭氣定神閑,笑道:“大師若想考較我的武功,本座是求之不得。聽說西域的火槍厲害,我今日倒要領教一番。”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暗暗駭異,這西域火槍厲害無比,比之暗器飛鏢更是快上千百倍,這卓凌昭言語如此狂妄,莫非真自以為是神了?
羅摩什聽了這話,也不受激,只淡淡道:“卓掌門武功高強,區區火槍自然奈何不得,卻不知您這些徒子徒孫身手如何?可快得過槍子兒去?”
昆侖門下知道羅摩什說的是實情,只怕火槍發射,昆侖山高手至少要死傷半數,眾人心下憂懼,忍不住臉上變色。卓凌昭哼了一聲,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羅摩什道:“老衲來此,要的不是什么絕世武功,更不是玄奧天機,老衲來此,只是想輔佐江大人,令他心想事成而已。卓掌門若是一昧偏狹固執,容不下旁人共享江山,不如大家死在一起吧。”
卓凌昭冷笑一聲,并不接口,卻也沒有反駁。
江充見卓凌昭沉默無言,料來頗有讓步之意,便笑道:“卓掌門,我江充是干大事的人,今日小小不快,我也不會與你計較,咱們兩家握手言和,共襄盛舉,你說可好?”說著走上前去,便往卓凌昭肩上拍落。
忽見卓凌昭身形微動,羅摩什驚道:“大人小心!”霎時之間,江充的手腕已被卓凌昭抓住,眼看卓凌昭只要內力一吐,江充便會心脈斷裂,死在當場。
羅摩什喝道:“卓凌昭!你快快放開江大人,否則大家一齊死!”
卓凌昭嘿嘿一笑,道:“你先把火槍撤下了。”
羅摩什臉上變色,他若是撤去火槍,便是任憑卓凌昭為所欲為的局面,可若不聽命于此人,只怕江充便要大受折磨,一時猶豫不決。
便在這僵持一刻,忽聽一人淡淡地道:“快別鬧了,大家辦正事要緊,好么?”
這聲音平淡清和,在這滿是肅殺的時刻,聽來更如石上清泉,讓人清醒不少。眾人心中暗自吃驚,往那說話之人看去,卻見他唇上蓄著短須,神色一派從容,正是那大奸臣江充!
卓凌昭冷笑道:“江大人,你性命只在我股掌間,還敢這樣輕松么?”
江充聳了聳肩,笑道:“卓掌門,別再胡鬧了,趕快進洞吧!”
卓凌昭見他毫無懼色,沉聲道:“江大人,我卓凌昭生平殺人如麻,你不是不知,難道你不怕一劍給我殺了么?”
江充搖頭微笑,說道:“不會,你不會殺我。”
卓凌昭冷冷地道:“何以見得?”霎時精光暴閃,只見他手中長劍已抵住江充的眼珠,只要再近一分一毫,江充的右眼便要廢去。
羅摩什等人給這劍嚇出一身冷汗,良久不能寧定。
卓凌昭撤去長劍,冷冷地道:“閣下還是這么篤定么?”
只聽江充哈哈大笑,那笑聲直若夜梟,遠遠地傳了出去,竟是絲毫不怕,眾人見他大膽至此,都是訝異無比。
卓凌昭怒道:“江大人何故發笑?真不怕死么?”
江充搖頭笑道:“卓掌門啊卓掌門,我笑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天下人都同你一般么?你便是把武功秘笈擺在我眼前,我還懶得多看一眼呢。”
卓凌昭聽他說得輕蔑,當下臉色一沉,森然道:“江大人,那日本座答應你劫奪羊皮,為此我昆侖山殺人如麻,得罪天下武林同道,背負無惡不作的丑名,你以為我圖得是什么?真的是你的一紙封誥么?你太也小看我了!”
卓凌昭大怒之下,說起話來語聲激昂,不覺運上了內力,雖然無意傷人,卻已震得眾人耳中嗡嗡作響。
江充微微一笑,說道:“卓掌門圖的是武功天下第一,江湖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卓凌昭森然道:“你既然知道,那卻為何恥笑于我?”
江充笑道:“掌門何等人物,我江充豈敢起恥笑之意?只是卓掌門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清楚你來此的用意,那你可曉得我為何來此?”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咦了一聲,卓凌昭來此,求的是天山里傳說的武功秘笈,但卻沒人想過江充為何要來此處,伍定遠深知此人多番前來此處,定有所圖,當下便留上了神。
卓凌昭嘿地一聲,道:“神機洞中藏著一套驚動天下的武學秘密,你若是不屑取之,誰又知道你要什么了?莫非里面還有什么金銀財寶不成?”
江充哈哈大笑,道:“金銀財寶?我富甲一方,雄霸天下,當朝文武無人能擋,你說我還缺金銀來使么?你連我的用意都搞不清楚,卻如何這般折騰我呢?”
卓凌昭哼地一聲,道:“閣下名也有了,利也有了,我本就想不出你為何犯險來此。”
江充淡淡地道:“我只是放心不下一個人。”
卓凌昭哦地一聲,道:“什么人叫你放心不下?可是哪家的閨女么?”
江充哈哈大笑,道:“卓掌門說話有趣的緊!”他指著朱紅大門,道:“這門里住了一個人,二十年來叫我吃不下、睡不著,我若不把他找了出來,如何能高枕無憂?”
卓凌昭心下一凜,尋思道:“我只知道這處所藏有武林秘笈,想不到還有這等懸疑,他此刻命在旦夕,料來此言無虛。”他哼地一聲,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江充笑道:“我勸你最好不要知道,否則便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賠。”
先前錢凌異詢問他時,也曾得回這幾句恫嚇之言,只嚇得眾人全身發抖,但卓凌昭武功高強,當世罕有敵手,此刻聽得江充威脅,只冷冷一笑,道:“只要不是江大人說來騙人的,本座都想見識見識。”
江充見他漫不經心,便微笑道:“昔年怒蒼山驚動天下,一樣為此覆滅。卓掌門,人家山寨的高手不見得比你弱了,你莫道自己武功冠絕當世,來到此處,多少留點敬意才是。”
李鐵衫本在運氣療傷,聽得他提起怒蒼山,不由得身子一顫,顯得甚是關心。
卓凌昭嘿地一聲,冷冷道:“說了這許多,閣下還是莫測高深,快把話交代明白吧!”
江充嘆道:“那朝廷反賊留下這四句謎語,叫做‘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你可曾猜透其中的用意了?”
卓凌昭冷笑道:“那不就是神鬼亭里的謎團嗎?現下早已被人解開了,江大人想要以此故弄玄虛,豈不笑壞人家的大牙?”
那日他也隱在神鬼亭旁,聽過陸孤瞻說過這四句謎語的典故,后來果從神鬼亭中裂出一條龍脈,此刻聽江充又提起這四句廢話,忍不住出言嘲笑。
江充嘆道:“這四句話的秘密不在字面上的意思,唉……當年那人費盡苦心,卻被你們這群妄人小看了,真是讓人感慨啊!”
卻見他在地下寫了四行字,正是那四句謎語:
戊辰歲終龍皇動世天機猶真神鬼自在 江充壓低聲音,道:“你從右上念到左下,再從左上念到右下。”
這幾句話說得直如蚊響,若非卓凌昭內力深厚,也是聽之不聞。卓凌昭低聲念了幾遍,忽地神色大變,跟著腳下踉蹌,竟爾退開幾步。眾人見卓凌昭這等神情,心下也都駭然,想這劍神武功深厚至極,便是耳邊忽起幾個霹靂,也當是老天爺放屁,絕不至如此失態,不知這洞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卓凌昭顫聲道:“江大人,你…你是在開玩笑么?”
江充嘆道:“二十年來我前后來這神機洞三次,甚且一次被蠻夷俘虜,我費盡苦心,卻始終沒能找出這人。你說我是說笑么?”
卓凌昭點了點頭,道:“倘若江大人所言是真,卓某人自當向你謝罪。”眾人聽他口氣,已信了江充所言。
伍定遠心中一震,尋思道:“看卓凌昭嚇成那樣,里頭那人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想起這人關乎“戊辰歲終,龍皇動世”這四句話的奧秘,又與羊皮的來歷大有干系,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心念急轉,一來想不出有什么人物具此份量,二來也不知道有誰會躲在這奇怪至極的地方,忍不住暗自心焦。
只聽江充笑道:“卓掌門想要絕世武功,進了這大門之后,你只管去取,我絕不會多說一句半句。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必兵戎相見。卓掌門,我這可是真心話哦!”
卓凌昭點了點頭,道:“既然江大人如此大方,連這等秘密也讓我與聞,卓某自無異言了。”當下伸手出去,與江充擊掌為誓。
江充哈哈大笑,道:“卓掌門好聰明啊!你當你的天下第一,我享我的平安富貴,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日后我還封你一個大官做做,想來豈不是兩全其美么?”
卓凌昭笑道:“愿江大人心想事成,你我各得其所。”兩人一齊仰天大笑。
伍定遠與靈音對望一眼,眼見卓凌昭與此人狼狽為奸,雖不知他們圖的是什么陰謀,但想來絕非好事,忍不住同聲嘆息。
卻聽江充笑道:“好啦!咱們既然再次握手言和,便不要再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這就進去吧。”他走到伍定遠面前,說道:“伍制使,既然你看過神鬼亭的秘密,進了這門之后,一切全看你的了。”
伍定遠看了身旁的艷婷,道:“請大人遵守諾言,放我的朋友離去。不然在下寧死不從。”
江充雙手一擺,往卓凌昭指去,意思甚是明白,若無卓凌昭同意,他自也無權放人。
伍定遠輕咳一聲,問道:“卓掌門,方才我們擊掌為誓,不知你現今意下如何?”
卓凌昭沉吟良久,似在考量什么,伍定遠見他不爽利,大聲道:“卓掌門,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別食言!”
卓凌昭咳了一聲,伸手朝艷婷一指,道:“這幾個老老小小都可以走,不過這個姑娘卻要留下。”
伍定遠脹紅了臉,怒道:“你……你方才與我擊掌為誓,說要放了我的朋友,你貴為一派掌門,怎能出口騙人?”他沒料到卓凌昭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公然撒謊,一時怒不可遏,恨不得沖上前去,重重打卓凌昭兩個耳光出氣。
原來這些時日卓凌昭冷眼旁觀,早知伍定遠對艷婷頗有情意,只要掌握這女子,伍定遠必會乖乖聽命于他。一來是為個情字,對伍定遠來說,這女子既是心上人,自比靈音等人重要;二來卻是為個力字,這艷婷武藝低微,遠比靈音、李鐵衫等高手來得易于掌控,當下便屬意此女為人質。
伍定遠兀自破口大罵,卻聽錢凌異道:“死小子,咱們先前擊掌為誓,只說要放了你的朋友,沒說要把你的姘頭一起放了。你可想清楚了!”說著淫笑連連,神態卑劣。這人先前給掌門內力震住,經過片刻療養,已將氣息寧定,便又來說話譏嘲。
伍定遠大怒欲狂,他手指錢凌異,對卓凌昭大聲道:“這人說的話你聽見了?你也和他一般無恥?”
卓凌昭淡淡地道:“等事成之后,我自會放此女離去,請伍兄放心吧。”
伍定遠大聲道:“你食言而肥,欺騙于我,還要我再信你一次么?卓凌昭,你羞也不羞!”
江充站在一旁,他略一沉吟,已然明白卓凌昭的顧慮,他怕伍定遠進去后亂指一通,害得大家一起送命,這才以艷婷為脅。他走了上來,緩頰道:“卓掌門,不是我要教訓你,咱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現下你要伍制使領路,便該相信于他,大可不必再找人質。”
卓凌昭個性高傲至極,江充這話雖在勸諫,對他卻如出言侮辱一般,他臉上寒氣一閃,伸手拉過艷婷,說道:“咱們進去了,不必再多說什么!”率先走入巨門之中。
艷婷驚惶大叫:“伍大爺!伍大爺!”但卓凌昭抓著她的臂膀,卻要她如何掙脫?便給押了進去。
伍定遠又氣又恨,全身微微發抖,但眼前敵人個個毒辣無比,他又能如何?只有默默忍受了。
江充給卓凌昭一頓排頭,只僵在當場,模樣頗為尷尬。他明白卓凌昭心胸狹窄,故意讓自己下不了臺,便搖了搖頭,向羅摩什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并肩走進。安道京忙道:“大家一起過來,保護江大人!”當下火槍手、云都尉等好手也都依次走入洞中。
這廂昆侖高手見掌門走入,便也要入洞。錢凌異大聲叫道:“咱們還等什么?快快走啊!”他就怕武功秘笈給人看個飽,自己卻無緣望上一眼,便一溜煙地奔入洞中。
金凌霜斜目望去,只見錦衣衛還有不少好手留在洞外,他這人甚是老謀深算,深怕這些人在外頭搞鬼,到時滿門高手都在洞中,不免失了照應,便命“劍豹”莫凌山、“劍浪”劉凌川帶同幾名弟子留在洞外。一有什么風吹草動,便入洞過來知會,以免受人暗算。那劉凌川雖然斷了一臂,但左手仍能使劍,要與一般江湖人物放對,還是行有余力。
屠凌心走向伍定遠,大聲道:“伍捕頭,該你進去啦!”說著舉劍向他揮了揮,神態大是無禮。
伍定遠氣惱至極,但此刻艷婷已被帶入,又能如何?他站在巨門之下,向靈音等人逐一拱手告別,說道:“在下這就進去了,倘若不幸身死,還請靈音大師轉告楊郎中,就說定遠力戰不屈,不敢辱命。”說著轉身走進巨門。
靈音勉力站起,叫道:“伍捕頭等一等!”便想追趕,劉凌川喝道:“掌門人有令,不準外人進洞,你們快快滾下山吧!莫要逼我們開殺戒了!”那劉凌川雖然斷了一臂,但言語間仍是十分囂張。
李鐵衫怒道:“你說話客氣點!”若非他身上受傷,內力有損,此時定然出手教訓這劉凌川,可惜就這么一大聲,牽動內傷,已咳嗽起來。
一旁莫凌山是個有俠義心的男子,這一年多來多是仗著他從中斡旋,靈音與李鐵衫才得保性命,他走上前去,低聲向李鐵衫道:“各位的性命是伍制使換出來的,還請趕緊離去吧。在此多生爭執,于人于己都沒有好處。”
李鐵衫等人都知卓凌昭狡猾無恥,若要變卦,于他真如吃飯喝水般簡單,不由得長嘆一聲,眼下只有離山一途,至于伍定遠與艷婷的生死,只能聽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