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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六月屠城(2)

  “共和國公民們:

  由于局勢的長期混亂,以及某懈罪分子別有用心的破壞,共和國正處于前所未有的危急情勢當中,如果不盡快回復國家的秩序,國家將會很快陷入到難以挽回的境地。

  經過審慎的考慮,經過執行委員會的討論,政府決定采取斷然措施,以一切手段維護共和國的穩定與繁榮,回復秩序。

  執行委員會茲決定:

  解散國家工廠,以緩解當今危急到共和國的財政危機。

  同時,委員會已經為國家工廠解散之后的善后事宜,作出了妥善安排:

  在國家工廠解散之后,凡年滿18—25歲的未婚失業男工,一律編入軍隊,以方便管理;其余失業工人,政府擬將為其安排發往至外省,參與當地建筑工程,不使斷絕生計。

  自通告發布之日起,執行委員會此項決定即為法令,并將自即日起開始實施。

  凡此法令涉及人士,應積極配合政府調配,以期盡速恢復共和國之秩序。

  如有不服從者或者抵抗法令者,依照共和國法律,將予以嚴懲!

  1848年6月21日”

  在卡芬雅克將軍將他的部下們一一部署完畢之后,早已經磨刀霍霍的臨時政府,終于發布出了這樣的一道法令。

  拋卻那些冠冕堂皇語句,法令的實質十分明顯:臨時政府打算解散在革命后初期開設的國家工廠,并且準備將里面的失業工人——也就是二月革命時起義軍的主力人員——統統調出巴黎,青壯年男子被吸收入軍隊,其他的失業工人將被發配到外省做工。

  并且,通告的最后,已經明白無誤地說出了最后的威脅:如果這些失業工人們膽敢拒絕服從政府命令,政府將以一切手段——包括武力手段——來對付。

  圖窮匕見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封宣戰書,是資產階級們在完全篡奪了二月革命的勝利果實之后。迫不及待地對原本的盟友拔出刀劍的宣戰書。

  他們將條件提得如此苛刻,而且根本不允許申訴,將把10余萬之前被編入到國家工廠內的工人逼上絕境。

  沒有人會甘心走上絕境的,尤其是敢于反抗、并且樂于反抗的一群人。

  在這項通告剛剛在國都各處傳閱之后。整個城市就已經沸騰了。

  成千上萬的工人擁上街頭,大街上游行的人群川流不息,到處都是抗議的群眾。他們不停地高呼著各自的口號,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四個月之前。

  這些無產者們痛苦地發現,在革命“成功”了四個月之后,他們再度回到了一無所有的境地。而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再是虛弱到搖搖欲墜的七月王朝,而是已經團結一心打算把暴民消滅一空的整個有產階級階級。

  他們如果早看穿了這一點,世事將會如何不同啊!

  “打倒國民議會!”

  “我們決不去外地做苦工!”

  “絞死馬利!”

  “革命萬歲!”

  排上倒海般的呼嘯聲在各個游行者們的聚集處響起。

  馬利是指皮埃爾馬利德圣喬治alexandremariedegees,17951870。法國政治家,在七月王朝時代當選為眾議院議員,并成為了激進的政府反對派。在第二共和國成立之后,他先是當上了公共工程部長,主持著國家工廠之前已經有介紹。

  在5月10日。制憲議會選出了5個人為執行委員會以掌管國家政權。馬利成為了其中之一,并成為了當時的法國國家元首之前所介紹的阿拉戈為政府領導人。

  在第二共和國成立之后,原本激進的馬利搖身一變,積極要求鎮壓巴黎的起義工人。

  他們把三色旗都扔了,手里持著紅旗。

  現在,再也沒有人談論什么自由、平等和博愛了,只剩下了一句句口號和久唱不息的《馬賽曲》。

  在此起彼伏的呼喝聲當中。街道四處紛亂,到處是手持著武器的人。他們借助各種雜物和組,讓一個個街壘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出現在各處的街道當中。尤其是在那些工人的聚居區,幾乎都已經整個地化成了堡壘。

  而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他們也還想著最后以和平的方式,挽回這注定要失去的一切。

  在巴黎市政廳內。工人領袖之一、左翼社團“中央共和社”的理事布若爾,帶著憤怒和緊張,面見了這道法令的制定者、前國家工廠負責人皮埃爾馬利。

  “先生!我要以最激烈的言辭對您和您的同事提出抗議!”他一見到這個人,就大聲地喊了起來,“執行委員會剛剛頒布的這項法令。是我所見過的最無謀、最無恥,也是最惡毒的法令,即使之前的奧爾良王朝,他們也絕對不敢如此對人民如此驕橫,如此厚顏無恥!我代表整個巴黎的工人階級,要求你們馬上,馬上收回這道法令。”

  他所得到的,只有對方輕蔑的一瞥。

  “收回不,不可能的,先生,這一切已經無可挽回了,而且再也沒有了商量的余地。”他傲慢地笑了笑,好像帶有一種成竹在胸的高傲,“這是政府最后的、不容申辯的決定,你們必須答應。”

  “如果我們不答應呢”布若爾憤怒地大吼。

  “通告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對方冷笑了起來,“如有不服從者或者抵抗法令者,依照共和國法律,將予以嚴懲!如果你的工人們不愿意自動離開,我們就要用武力把他們趕出巴黎,我想您不會樂于見到這一幕發生吧所以我建議您回去之后趕緊勸服您的人,早點收拾行裝。”

  “呸!休想!你們這群壞種,休想叫我們放下武器。”布若爾怒而大罵,“你們犯下了如此厚顏無恥罪行,我們將會和你們斗爭到底。保衛這個國家!”

  “不,是我們在保衛這個國家,你們是暴民。”冷冷的回答,讓整個房間陷入了寂靜。

  說到這里之后。布若爾不再抗議或者爭辯了。他明白,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對方根本不可能作出任何讓步,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了。

  片刻之后,他緩緩地站了起來,嘴唇因為無比的憤怒而不停顫抖著,但是他仍舊吐字清晰,保住了最后的尊嚴。

  “既然你們想要戰斗,那就戰斗吧!”

  接著,他不再多發一言。轉身離開這間辦公室,也離開了這座建筑。

  他同樣也是工人們的起義計劃的參與者之一,他很快就將帶領自己手下的士兵,向他剛剛離開的巴黎市政廳發起進攻。

  前途渺茫,但是他已經無所畏懼。

  晚上十點。已經下定了最后決心的布若爾,按照事前的計劃,來到了格列夫廣場。

  平素這里就是人流川流不息的地方,今天這里更加是人潮涌動。在火把照明下,一片通明,竟然已經混淆了白天和黑夜之間的差別。

  布若爾靜靜地站在廣場中央,一時間竟然嗆然無語。

  一張張面孔在他面前滑過。有老有少,卻同樣是充滿了勞作的痕跡。既有和他之前一樣的憤怒和沖動,也有對深陷于黑暗之中的未來的迷茫和惶惑。

他的心驟然抽動了一下。這些人里面,有多少將會在數天之內殉身于炮火當中  他面前搖動不定的焰火,好像突然幻化成了恐怖的炮火,在隆隆的槍炮聲當中吞滅了整個廣場。

  他不禁微微閉上了眼睛。

  但是。眼睛很快就睜開了,里面重新充滿了堅定。他知道,在現在這個時刻,他絕對不能再有所動搖。

  終于,他慢慢地開了口。

  “我的兄弟們。非常抱歉,我今天只能給你們帶來一個壞消息——政府已經拒絕了我們的抗議,強行想要繼續推行那道法令……是的,他們一面高呼自由和平等,一面決不允許你們按自己所思所想,在這座城市中自食其力。他們一邊鼓吹博愛,一邊要將你們趕出巴黎!他們這些上等人,他們傲慢地拒絕了我們的請求,滿心以為我們會低聲下氣地接受!”

  怒吼聲從廣場四處響起,很快就匯聚成了雷鳴般的吼聲。他們終于明白了,現在已經是斗爭的最后時刻。

  “打倒國民議會!”

  “我們決不去外地做苦工!”

  布若爾微微擺了擺手,然后繼續說了下去。

  “數十年前,我們的先輩們打垮了那些貴族,將平等這個詞,銘刻到了整個民族的骨髓之中。但是,數十年過去了,那些上等人卻仍舊凌駕于國家之上,他們享受著我們勞作所產出的果實,卻心安理得地支使奴役著我們。現在,他們還想要讓我們變成舊時代那樣的奴隸,讓我們任由他們使喚,讓我們只能毫無怨言地勞作致死!我們能怎么辦我們能夠接受嗎”

  “不!”“絕不!”

  “是的,我們只能抗爭到底,哪怕代價是要付出生命!”布若爾用力地揮了揮手,“我沒有資格為你們作出決定,但是我請求你們,拿起槍來,筑起街壘,拯救自己,拯救國家!如果不能勞動而生,我們寧可戰斗而死!”

  他最后的口號,贏得了極大的共鳴。

  “如果不能勞動而生,我們寧可戰斗而死!”

  “行動吧!法蘭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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