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這兒真美啊!”
芙蘭看著面前的小湖,低聲感嘆了一句。
“嗯,沒錯,確實很美。”夏爾微笑著同意了妹妹的說法。“所以我想,這里應該能夠如同你所希望的那樣,讓你得到足夠的靈感了吧。”
在他們面前的,就是芙蘭那天想要去而沒去成的小湖了。此刻,在微風的拂動之下,小湖的湖面正翻滾著萬點銀光,原本清澈的湖水一下子也變得不那么透明了起來。小湖的旁邊是一片果樹,樹林雖然還沒有到收獲的季節,但是果樹上已經開始出現了點點蓓蕾。夏日的炎熱,也被這里的樹林給削減了大半,真是好一派鳥語花香的鄉村風光。
“嗯。”芙蘭微微紅著臉,點了點頭,“確實比之前要有靈感多了。”
接著,她拿起了旁邊的畫具,準備開始作畫。
“砰!”
突然之間,一聲巨大的槍響,打破了這一片寂靜。
原本滿心充滿了創作欲的芙蘭,也被這一聲槍響給攪得有些心緒有些煩亂了。她不滿地抬起頭來,朝右邊的方向瞪了一眼。
而站在那里的正是她的堂姐。
今天的夏洛特,穿著灰色的獵裝,腳上還穿著長筒靴子。她的手上拿著一把獵槍,槍管上還冒著淡淡的白霧,顯然,剛才的那一槍正是她的杰作。
“夏爾!”夏洛特看著遠方的戰果,大聲歡呼了一句,一點也沒有在乎芙蘭不滿的抗議,“看啊,我把那只鵪鶉給打下來啦!”
“嗯,真厲害啊。”夏爾連忙也夸獎了一句,“都這么久過去了,你的槍法還是挺準的啊。”
“要不你也來玩玩,我倒也想看看你現在有多少退步呢……”夏洛特笑瞇瞇地看著夏爾。
在小時候,他們偶爾會一起去郊外特雷維爾公爵的農莊去玩,然后就會聚在一起打獵。因此現在也算是輕車熟路,夏洛特當時經常輸給夏爾,所以到現在還有些耿耿于懷。
“哦,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夏爾聳了聳肩,“雖然我最近一直都比較忙,但是我想,我現在的槍法應該還是足夠用的……”
“用嘴上說可沒什么用啊,”夏洛特的笑容里多了一些俏皮和譏嘲,然后,她將手里的獵槍朝夏爾遞了過來。
“用實際行動來表現一下吧,先生?”
“好吧,如果你這么希望的話。”夏爾輕松地接過了獵槍,然后填好火藥和彈丸,再慢慢地將它端了起來。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轉頭看向自己的妹妹,“好好給我畫一幅畫可以吧?特雷維爾小姐?”
芙蘭先是一驚,然后馬上點了點頭。
“好的,先生。”
然后,她迅速地抬起了畫筆,仔細地端詳著拿著獵槍的夏爾。
在妹妹如此認真的注視之下,即使是夏爾也禁不住有了些飄飄然了,片刻之后他才收起這些思緒,認真地凝視起了前方。
一只鵪鶉正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鳴叫著,因為有許多樹枝遮擋,所以夏爾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它。片刻之后,似乎是已經厭煩了老呆在一個地方的緣故,鵪鶉從樹枝上飛了起來,灰色的翅膀不住撲騰,帶著枝葉四下翻飛。
等得就是這一刻。
“砰!”
隨著這一聲巨響,鵪鶉即刻從空中栽落了下去。
“夏洛特,你看。我打中了!”夏爾高興地歡呼了一聲。
“也就是和我一樣的成績而已,有什么好高興的……”夏洛特回了一句。
夏爾剛剛填好彈藥,正想再來一發的時候,突然發現芙蘭已經動起了筆來。于是他放下了槍,輕輕地走到了芙蘭的身旁。而芙蘭此時已經拿著畫筆在畫布上四處游走了起來,時不時地換上顏料,竟然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完全投入到了藝術創作當中似的。
夏爾也不再弄出聲音,專注地看著芙蘭的創作。隨著芙蘭的畫筆,畫布上的畫作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了輪廓,慢慢地整個結構都已經清晰地展現了出來。最后,芙蘭停下了畫筆,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天空的云彩遮住了太陽,整個畫中都呈現著一種暗色調,然而,正因為這種模糊的背景,右方的一個青年卻被刻意地凸顯了出來。他拿著一把槍正視著前方,盎然而立,他的面孔專注而且剛毅,仿佛面前獵物不是某個小動物,而是敵人的千軍萬馬一樣。
這么英姿勃發、帥氣逼人的人,竟然就是我嗎?此情此景,讓夏爾心里都不禁有些懷疑了,不過……確實感覺很不錯啊。
“畫得真是不錯啊,芙蘭,太厲害了!”夏爾不由得贊嘆了一句,“好好畫,畫完了送給我吧,我得把這幅畫好好收藏起來,傳給我的孩子,讓他們看看他們的父親多厲害!”
“嗯,傳給我們的孩子,夏爾。”夏洛特在旁邊附和了一句,“畫得確實不錯啊。”
芙蘭聽到了夏洛特的話之后,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好啊,先生,您喜歡的話就送給您吧?反正就是為您畫的。”她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兄長,“只要您滿意的話就太好了,我還怕最近有些退步呢。”
“謝謝你,芙蘭。”夏爾伸出手來,撫摸了芙蘭的頭。他此刻十分開心——不僅僅是因為今天的美景和妹妹給他畫的一幅畫,還有如今三個人的和諧相處。
如果時光能夠一直定格在這個時刻的話,將是一種多大的幸福啊。夏爾心中突然掠過了這樣一絲感嘆。
然而,仿佛像是存心要跟他作對似的,僅僅過了一瞬間,他的耳邊就傳來了不遠處的吶喊。
“先生,有您的信!”
他的心陡然一沉,一股怒氣不期然間從心頭升騰而起。
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來打攪我嗎?!
然而,即使再怎么生氣,他也只得壓下來。因為之前是他本人吩咐過的,如果是某幾個重要人物寄送來的信,必須第一時間拿過來給他過目。既然仆人跑過來報信了,那說明確實就是緊急事務吧。
一想到這里,他也只好在無奈中面對了現實。
“你們先繼續玩玩吧,我馬上回來!”他下意識地將手里的槍遞給了旁邊的妹妹,然后向仆人那邊走了過去。
夏洛特看著夏爾離去的背影,心里猜測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然而,她突然心里升騰起了一股極其古怪的感覺,好像心跳都快了幾分。這種異常感覺的來源,夏洛特很快就想到了。
夏爾這個混蛋,怎么走的時候把槍交給那個人了啊!她心里狂吼了一聲,渾身都感覺冰涼。然后僵硬地轉頭看向芙蘭。
還好,她心中最害怕的那一幕并沒有出現,槍被橫持著,并沒有指著她。
然而,芙蘭卻正以不帶任何感情的視線看著她,這種視線之冰冷,讓夏洛特甚至懷疑自己馬上就要面臨到厄運當中。
然而,過了片刻,又過了片刻,這一幕卻并沒有發生。
兩個人只是冷冷地對視著,即使靠得如此之近,即使擁有同樣的一個姓氏,即使是姐妹,她們之間卻沒有任何的暖意存在。明明都十分年輕,卻好像已經是多年的宿敵一樣。
“難得等到了這樣的好機會,為什么不動手呢?”過了一會兒之后,夏洛特終于開了口,“等了多久,才能等到這個好機會,再拖下去恐怕就要錯過了喲。”
明知道再激怒芙蘭可能就要惹出大麻煩,但是夏洛特仍舊絲毫不懼。她冷冷地看著芙蘭,臉上卻浮現出了一道冷笑:“還是說,您在害怕事后被哥哥責罰?我覺得您好像不是那種會瞻前顧后的人啊,難道幾年過去了之后您反倒退步了?”
芙蘭臉上仍舊沒有任何的表情。
“責罰?能有什么?”她的語氣盡管依舊婉轉,但卻十分冰冷,再也沒有了平日里的柔美可愛,“如果我剛才就那樣一槍打死您,然后跟我哥哥說我不小心走火,把您給撂倒了……沒錯,我的哥哥會很生氣,會氣得不行,甚至會打我,但是他會真的打傷我嗎?或者會給您報仇嗎?不,他不會,他會去追逐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企盼我是真的無心走火,甚至為此詛咒上帝。
“還有,他會生氣多久呢?會在什么時候原諒我呢?您猜猜?半年?一年?兩年?十年最多了吧?您覺得我還漫長的生命等不起這些時間嗎?”
原來剛才真的有想過啊,這個妖魔!夏洛特突然感到一陣驚悚。該死,怎么會突然這么大意了!
而且,略微考慮了一會兒之后,夏洛特又不得不痛苦地承認,她說得可能確實都是真的。從夏爾一貫對妹妹的寵溺來看,沒準兒真的會這么做。
“那您為什么不趁機試試呢?”她的喉嚨有些干澀了,但是仍舊維持著鎮定和尊嚴,“也許事實真的會如此哦?”
“不用再挑撥我了,我剛才確實很想試試,但是……現在我已經放棄了這個想法。”芙蘭將橫持的槍改成了斜持,好像確實已經放棄了這個打算。
“為什么?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夏洛特有些不解。
“難道您很急著去死嗎?”芙蘭反問。
“那倒沒有,只是覺得好奇而已。”夏洛特微微笑了笑,“如果您覺得這樣我就會覺得感動,會自愿地離開夏爾的話,您就未免想象力太過豐富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您,這不可能!我已經和他訂婚了,過得不久我們還要結婚,我等了這么多年,再也不會放手了,為此我可以做到一切!”夏洛特平靜地說著,好像絲毫不擔心對方失去理智似的,“告訴您吧,我們會一起生活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直到永劫來臨的那一天。我們會有孩子,會有您永遠只能仰望的幸福……可憐的孩子,您到頭來只能是個旁觀者,看著我們如此幸福,在悔恨和不甘中消磨自己……”
芙蘭仍舊靜靜地聽著,只有微微顫抖的肩頭才能表現出她的真實感受。
然而,她還是沒有動手,她反而將槍重新遞給了夏洛特,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對方給自己來一槍似的。
“我還是不懂您在想什么。”夏洛特鎮定地像是接過禮物一樣接過了槍,然后好奇地問,“還是說,您只是一時心軟了而已?”
“您怎么會懂呢,您這樣從小就什么都有的人,怎么可能會懂呢!”芙蘭冷笑了起來,“您有父母,有一個豪貴的門第,他們溺愛您,您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我們呢?除了有個好姓氏之外又有什么?從小我們就得精打細算生活,我哥哥要去為了富貴去搏命,而我要對那些自己討厭、看不起的人笑臉相迎!除了哥哥,我什么都沒有。不過,這就夠了,完全足夠了……如果沒有您的話,我們一起會過得很好!
“我就算在這里打死了您,這又能代表什么呢?我也只是利用了他對我的溺愛而已,那只是對妹妹的!我不想躲在他身后了,夠了,這種事上我也有我的尊嚴。而且,如果我真的這么做了,他會在心里永遠留住您,讓您呆在那個您不配留駐的位置,還能有比這個更可笑的結果嗎?您不知道嗎?哥哥看不起您,如果不是因為有爺爺的約定,您原本就配不上來到他身邊,您不知道嗎?”
如此刻毒的攻擊,終于讓夏洛特再也維持不住鎮定了。
“就算是這樣,那又怎么樣?你以為沒有我就萬事大吉嗎?他是你的哥哥!你們是兄妹!你瘋了嗎?”夏洛特在如此失態中,甚至忘了用“您”來稱呼對方,“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瘋了……你真的瘋了!”
在夏洛特的詰問面前,芙蘭呆住了。
沒有什么,比這句話更能夠刺痛她了。
夏洛特也收住了口,她也恢復了平素的鎮定和教養,而且也為自己的反擊而頗感寬慰。
詭異的沉默在兩個人之間持續。
驀地,她好像發狂般地喊了出來。
“那又怎么樣!那又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