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如同我之前答應過您的那樣,我把這個人給帶過來了……”在餐桌上,夏爾指著旁邊的阿爾貝,笑著對他的這位遠親說,“別看這個人平時吊兒郎當,但是做起事來十分穩當,而且……他很有錢,有好幾百萬身家,您只要和他合作下去,發一筆財當然不成問題……”
“德福阿格拉伊先生,很高興見到您。()”聽到了夏爾的介紹之后,亨利不敢怠慢,連忙向對面的阿爾貝致意。
“哎,您這么客氣真是讓我好不自在啊……”阿爾貝怪聲怪氣地應了一聲,“我這人隨便慣了,就是不喜歡和別人來太多客套。您不是海軍軍官嗎?在風里海里闖過來的時候一定管不著什么禮節規矩吧?來,我們干一杯!”
“嗯,干杯!”亨利也抬起頭了酒杯。
干了這杯酒之后,亨利只感覺心頭一片舒爽。不得不說,這個風趣的阿爾貝很合他的胃口。
夏爾德特雷維爾先生并沒有食言,在他回到住處的第二天就給他送來了請柬,邀請他于第二天晚上到府上參加晚宴,讓他大喜過望。為了在主人面前博得一個好印象,他精心裝飾了自己一番,直到時間快到了才來到特雷維爾候爵府中。
比起心頭舒爽來更加重要的是,他感覺自己已經得到了這次來到巴黎所刻意追求的東西——發達的機會。
“您的酒量還真是不錯啊,果然是在海軍混過來的!”看到了亨利喝酒的爽利之后。阿爾貝由衷地感嘆了一句,“哎,我們真該來上幾瓶烈酒。可惜了今天的好機會!所以說,我就是覺得參加家宴老沒意思啊,喝得老是不盡興……”
“你們要是想要喝酒,回去后盡管去喝,別在這兒喝醉了礙我的眼就行。”坐在夏爾旁邊的夏洛特貌似冷淡地對阿爾貝說。
“哎喲,夫人,您要是不高興我們在這兒。我立馬就帶著夏爾出去一起喝去,到時候保證把他安全地送回來!”阿爾貝壞笑著。“您看這樣行吧?”
“呸!要花天酒地就自己去,你們休想帶壞夏爾!”夏洛特立即啐了他一口。不過看上去卻并沒有什么不高興的,顯然對阿爾貝那個‘夫人’的稱呼十分開心。
“別說得好像他還不壞似的,誰帶壞誰還說不定呢!”阿爾貝笑著回答。
“你們兩個胡說些什么呢!可不要把我扯上。”眼看自己被敗壞名聲了,夏爾忍不住抗議了起來。
“哈哈哈哈。怎么著?都還沒結婚就已經完全一個調調了?想要讓我嫉妒嗎?我的朋友。我真可憐你們兩個,這么快就變得無趣了……”
“那也比你這樣好,”夏洛特馬上回擊,“再說了,我們兩個一起經營的事業可有趣了。”
“那可不是,你們還可以經營出幾個有趣的人來呢。”阿爾貝甕聲甕氣地打趣著。
“哈哈哈哈……”這樣半黃不黃的笑話,讓三個年輕人瞬間都大笑了起來,亨利也以客人的覺悟跟著笑了起來。
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卻一直放在另外一個地方。
明明是這么歡快的氣氛,這個人有什么心事嗎?為什么這么不開心呢?明明還只是一個少女。為什么那么心事重重呢?
是的,那位穿著素白連衣裙的金發少女,好像根本就對兄長等人的話完全充耳不聞似的,她正以不變的節奏吃著面前的晚餐,與整個世界都隔絕了一般。
這是他今天來才見到的少女,從夏爾的介紹來看,應該就是他的妹妹,芙蘭德特雷維爾小姐了。
說實話,在之前他原本以為那位公爵小姐已經夠漂亮了,但是沒想到這位侯爵小姐竟然還要漂亮一些。只有京城的名門才養得出這樣的女孩子吧,荒僻粗鄙的外省怎么能夠生得出來呢?他不禁在心里感嘆了一句。
如果說一見夏洛特就讓他感到驚艷,見到這位侯爵小姐,他的感覺就是傾倒。金色的頭發配合精致的五官,簡直猶如畫中的人物一般。而且,更為可貴的是,她的態度也如兄長一般謙和,甚至可以說是溫順,對他十分禮貌,絲毫沒有夏洛特的那種大貴之家的傲氣。在這位青年海軍軍官看來,這位小姐簡直可以說是完美了。
當然,傾倒歸傾倒,這位青年除了欣賞贊嘆之外,倒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很遺憾,即使同為貴族,相互之中也有階級之分,有錢的和沒錢的一樣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當中。亨利微微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然而,如此美麗又萬事順遂的小姐,此時卻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發地吃著飯,簡直好像是在挨苦刑似的。而更加讓亨利心里感到疑惑的是,她的哥哥,堂姐都對她的狀況有意視若無睹,刻意地和朋友聊著天。
為什么特雷維爾家族新一代中如此出色的三個人,相互間竟然會是這樣的奇怪狀態?這樣的妹妹,竟然還有人會去故意冷落嗎?
青年人想不出答案,也不想追究答案。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凡事光鮮亮麗的地方都自然會有陰影存在。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他只要知道他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東西就好。
“亨利,就如我之前說過的那樣,阿爾貝將會成立一家公司,經營航運和對俄國糧食進口貿易。”這時,夏爾的聲音打破了青年人的遐思,“既然現在有了您,那我們就把地方放在馬賽港吧。到時候就請您在當地予以關照了,您可以作為股東之一,而且您也可以去物色一些靠得住的人。讓他們來幫助公司的經營。您也知道,我們的阿爾貝經常俗事纏身,一般沒空管那么多。所以,一切就靠您了……不過,時間上我們并不著急,您可以盡量物色靠得住的人選。”
“您放心吧,我一定盡心盡力去辦。”亨利連連答應了起來。“既然您給了我幫助,那么我將以無比的熱忱來回報您。”
“不用說得這么鄭重,大家既然是親戚。那本就該互相幫幫忙嘛。”夏爾笑瞇瞇地回答。
雖然這樣安排看上去有些危險,但是只要他在京城里繼續得勢,他當然不用害怕這位遠親膽敢弄出什么花樣來。所以夏爾自然十分放心。
“現在海運一天比一天繁忙,只要把港口打理好了,接下來的收益絕對是十分可觀的。”亨利禁不住遐想了一下未來,“到時候我們一定能發一筆財。先生。”
“到時候可不止是如此呢。亨利。”
“嗯?”亨利對夏爾的回答有些奇怪。
“在以后,嗯……也就是總統先生可以完全主宰局面的時候,我準備建言總統,讓他以鐵道部為基礎,干脆成立一個交通運輸部,全面統管法國一切的交通運輸事宜,包括鐵路、公路還有海運。只有這樣,政府才能方便地使用他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將它難以置信的力量使用出來。
而且,到時候只要這個部門一成立。到時候哪些公司負責海運不就是由我們說了算嗎?到那個時候,才是您大展宏圖的好時機,比較起來,現在反而不算什么……只是稍微試試手而已!”
“是嗎?”聽到了夏爾的解釋之后,亨利頓時大喜過望,“那就太好了。”
“不僅如此,在我爺爺的建議之下,總統先生未來還準備改造一下軍隊體制,建立陸軍和海軍的參謀部,讓專業機構來負責陸海軍的軍令……”似乎是因為喝了不少酒的關系,他的臉有些微微發紅,“我建議您可以留意一下,到時候,您在海軍的前程可就有很大機會啦……是的,只要我們把舊有的一切都一掃而空,接下來什么都能夠做到!相信我吧,既然您來找到我了,那么只要您足夠努力,未來前途無量……啊喲!”
“夏爾,少喝點吧,都開始不停說大話了,嚇到了客人可不好……”夏洛特笑著拍了拍夏爾的肩膀,制止住了他的長篇大論,“你看看你,都滿身酒氣了。”
雖然表面上是責備,但是她看上去卻并不生氣,反而有些高興的樣子。
在歷史上,法國的交通運輸事業一直由公共工程部(1830年的七月王朝時期開始創立)兼管,直到1944年的夏爾戴高樂政府才正式設立交通部職位,并且在1946年擴張為交通及工程部。
在普法戰爭失敗之后,1871年法國引入了參謀部制度并建立了陸海軍參謀部,而總參謀于1888年由當時的陸軍部長夏爾德弗雷西內設立。
雖然因為酒精的作用,面前的青年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卻好像意外地有說服力。
看來這個年輕人并不像平素里表現得那樣溫和謙遜,而同樣是雄心勃勃,一心想要干出一番大事業來。
也對,不然怎么可能在這個年紀就能夠爬到這樣的位置來呢?
“對,我們的未來前途無量!謝謝您,先生!”在夏爾描繪的藍圖面前,亨利同樣感覺心潮澎湃,他拿了酒杯“來,我們再干一杯吧!”
喝完了這杯酒之后,亨利的視線偶然落到了對面的少女身上。
然而,他驚奇地發現一直在自我隔絕的少女,正以隱秘的視線注視著自己的兄長。
她滿目都是崇拜,好像看不到其他人一樣。
原來他們兄妹的關系并不是很壞啊。
一直暗中觀察這位少女的青年人得出了這個結論。
然后他反而對這一家人的關系更加疑惑了。
算了,管它呢。
就在家宴進行得賓主盡歡的時候,一位仆人突然走了進來,然后將附耳朝夏爾說了一句話,夏爾聽了之后呆了一呆。
片刻之后,他才以一種頗為凝重的語調重新開口。
“剛剛得到消息,那位迪利埃翁伯爵在幾個小時前過世了。”
“就是那位鐵道部部長的父親?前朝的大官兒迪利埃翁伯爵”亨利當然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夏爾沉默著點了點頭。
一時間,餐廳都沉默了下來,顯然,這種消息總會打消人們的食欲。
“大家不用這樣,來,繼續干杯吧!”又過了一會兒之后,夏爾主動拿起杯子,打破了突如其來的沉寂。“人生就是這樣,有生就有死,既然反正會面臨那一天,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不是更加應該及時行樂嗎?況且以那位伯爵的年紀,現在離開也并不是什么太難以接受的事情,不是嗎?”
“說得對,夏爾,來,及時行樂,干一杯!”旁邊的阿爾貝馬上附和了他一句,也舉起了杯子。
“干杯!”
為一位剛剛過世的大政治家,這群人的默哀僅僅只持續了不到半分鐘。
哪怕一個人何等煊赫,創下了多少功業,當他死的時候,也差不多只能夠讓世間不相干的人悲哀這么久吧。人生就是如此無常。
不僅如此,在為伯爵的去世哀悼完了之后,夏爾此刻反而感覺到隱隱間有些寬慰,甚至開心——這樣的話,對付起迪利埃翁家族就更加容易了吧。
“不知道失去了父親的指點之后,我們尊敬的部長閣下接下來的政治生涯會不會起什么波瀾呢?”在酒精和那種快意的作用之下,夏爾輕聲說。
“哦,還真是令人傷心啊。”早就得知夏爾想法的阿爾貝,冷笑著附和了一句。
夏洛特疑惑地看了看夏爾一眼,然后又瞅了瞅阿爾貝。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哦,那還真是個不幸的消息呢……”她冷笑著也附和了一句。
她當然不會因為夏爾打算去排擠人、打擊人而感到有什么不適了,只會想著去幫忙。
芙蘭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干杯!”
噩耗很快被年輕人們拋之腦后,家宴很快就重新開始了。
迪利埃翁子爵哪里能夠想得到,他剛剛爬上部長高位,來到人生的頂峰的時候,沒過多久父親就死了,而就在他還沉浸在喪父的悲痛之中的時候,在他最信任的下屬之間,一個陰謀小集團竟然已經暗地里微微成型了,隨時都準備給他來上一記重拳。
人生,就是如此跌宕起伏的游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