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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婚禮

  早晨七點鐘。

  毗連圣日耳曼區的圣多馬達干教堂,早已經人聲鼎沸。

  一大群穿著簇新軍服的士兵,在這座宏偉的教堂的四周不停逡巡,以嚴厲的懷疑目光,看著四周經過的每一個人。他們目光炯炯,紐扣閃閃發亮,顯得精干而又齊整。

  在他們的注視之下,一輛輛裝飾富麗的馬車,從四周的街道逡巡而至。因為要趕過來的馬車實在太多的緣故,到處的街道都被充塞住了,行進的速度變得非常遲緩,以至于只有通過士兵們的引導,馬車才能夠得以前行。

  隨著時間的流逝,馬車一一在教堂的臺階以及旁邊的街道上停了下來,然后車廂中走下了一位位盛裝華服的紳士淑女。雖然他們神態倨傲,但是在士兵們有禮貌而又不容置疑的催促之下,他們紛紛遞上了自己的請柬,然后才能得到放行。

  他們并非前來參加什么公眾活動,而是來參加一個婚禮的。

  是的,今天就是大名鼎鼎的夏爾德特雷維爾結婚的日子。

  作為一位已經在政壇上十分活躍的政客,他已經擁有了十分大的權勢和影響力,而在今天,總統作為證婚人,也將親自出席這場婚禮,為自己最倚重的部下的婚禮增光添彩。

  就在昨天,路易波拿巴于波旁宮,在一大群議員的歡呼之下,志得意滿地發表了為自己的政變辯護的宣言,也向全國宣告了他一個人獨裁的新時代已經降臨。

  在支持總統的軍隊的高壓之下,波拿巴黨人所有的反對派要么銷聲匿跡,要么只能偃旗息鼓,任由總統和他的助手們接管了整個國家的統治權。

  而經過了一天的休息之后,這群達官貴人又養足了精神。同樣出現在了夏爾的婚禮上。

  以總統為首的原班人馬全數出席,讓這個婚禮變成了一個盛大的國家典禮,也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方式。宣告了路易波拿巴對夏爾德特雷維爾的寵信和尊重已經到了何等地步。

  在司禮的安排下,這些出席者們以良好的秩序慢慢通過了教堂的門。走入到了已經裝飾一新的教堂當中,并且按照一種心照不宣的次序——也就是說,權勢大小的次序——坐到了教堂的座位上。

  而今天的男主角,也正呆在這些布道席位當中,和一群出席者攀談著。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夏爾德特雷維爾,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外套,以一種從容不迫的完美笑容。低聲向每一位出席者打招呼。

  “德特雷維爾先生,祝賀您!”源源不斷的祝賀,向他涌了過來,他也毫不打折扣的接受了下來。

  是的,此刻的他,春風得意,顯然對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感到心滿意足。

  但是,沒有人能夠從外表的從容,看出他心中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將和伴隨了他二十年的夏洛特,共同步上婚姻殿堂。也將共同攜手度過接下來的一生。

  經過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捫心自問之后,他早已經發現,盡管兩個人曾經爭吵不休。但是自己心中仍舊深藏著對夏洛特的滿腔愛意——盡管不是那種毫無保留的狂熱愛意。他愿意和夏洛特呆在一起,他甚至還有些喜歡夏洛特的固執。

  盡管他知道,婚姻并不僅僅是一個儀式,更加是未來的沉重羈絆,但是他仍舊忍不住興奮不已。

  我一定會將自己的一切都奉送給她的。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一邊和其他人口不對心地應付著,夏爾一邊在心中暗想。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騷動和喧嘩,好像是歡呼一樣。

  來了嗎?

  夏爾心中一熱,然后馬上和出席者們笑著打了一個手勢。并且在他們起哄式的歡呼聲當中,快步走出了教堂。

  確實來了。

  就在他的注視之下。一輛鑲刻著特雷維爾家族家徽的馬車緩緩地向教堂駛了過來。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周邊的馬車和士兵們紛紛讓開了道路。讓它得以輕松通過已經有些擁塞的街道。

  這輛馬車通體白色,周邊的框架則用上了亮堂的黃銅,而拉扯的四匹白色的公馬,耳朵上還別著藍寶石的徽章。在日光的照射下,金黃色和淡藍色的朦朧輝光交織在一起,閃爍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馬車漸漸地停了下來。

  夏爾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動,快步向馬車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馬車車廂的門打開了。

  新娘的父親小特雷維爾公爵從車廂走了出來。

  這位中年人,笑瞇瞇地朝周圍看了看,然后頗為詼諧地揮了揮手,接著,一位伴娘也走了下來,然后將手伸到了車廂門外。

  然后,一只裹在白色絲綢手套里面的手,抓著了這位伴娘的手。

  接著,披著婚紗的夏洛特,踏上了踏板,然后一步步地走出了車廂。

  “哇!”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夏爾好像聽到了幾乎所有人深吸了口氣之后的喊聲。

  而他自己也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夏洛特。

  確實美極了……

  今天的夏洛特難得的沒有佩戴任何珠寶,只穿著素白的婚紗,然而卻平常同樣美麗,甚至更加美麗。

  白色的婚紗在微風中微微飄動,金色的秀發在白色的薄紗下若隱若現,碧藍的眼睛里面似乎蕩漾著無盡的波紋。她的臉經過了悉心的打扮之后白皙透亮,又也許因為嬌羞的緣故而微微透出一絲紅暈來。

  這就是幸福的顏色嗎?

  我以后,就能一直和她相伴嗎?

  上帝啊,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

  夏爾呆呆地看著夏洛特,一時間竟然沒有說話。

  看著夏爾目瞪口呆的樣子,夏洛特禁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笑容沒有了過去的尖利,反倒是充滿了夏爾幾乎從未見過的羞澀與溫柔。

  這個笑容,讓夏爾猛然驚醒了。

  他連忙向這兩個人走了過去。然后深深地朝夏洛特躬下了身來。

  “夏洛特……你今天美極了……美極了!”原本口燦蓮花的他,現在卻好像變得笨嘴笨舌,語無倫次。“我們……我們……能和你結婚,真是太好了……”

  接著。他伸出手來,想要拉著夏洛特,就這樣一起走入到教堂當中。

  “混賬小子,你想干什么!”他的堂伯父馬上呵斥了他,手拍開了夏爾的手,“趕緊滾回去!都這個年紀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他拍得十分用力,以至于夏爾的手都發疼了。

  也許每一位父親。在這種時候都會對搶走女兒的人心懷恨意吧。

  “呃……啊……”夏爾看著堂伯父和夏洛特,悻悻然地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生氣啊!趕緊進去吧,夏洛特,大家都等不及啦!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只等著我們兩個!”

  接著,夏爾往后看了看,發現他的好友、被他選定為充當伴郎的阿爾貝也已經走到了門口了,連忙朝阿爾貝也揮了揮手。

  “噗嗤……”看著夏爾如此不著調的樣子。夏洛特禁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也許是因為顧忌形象吧,她笑得很小聲。“夏爾,你總是這樣!就不能嚴肅一點兒嗎?”

  “如果需要嚴肅,我會嚴肅的。”夏爾故作嚴肅地挺起了身來,“不過,你真的喜歡我那樣嗎?我一直以為,只因為小時候我肯陪你做那么多不著調的荒唐事,你才樂意嫁給我吶……”

  “簡直胡說八道!”夏洛特微微皺了皺眉頭,仿佛是想要掐他了一樣,只是顧忌周圍的人太多。所以沒有真的動手,“你以后要是還敢擺出這種不正經的樣子。看我不打死你!”

  “咳……”就在兩個人打情罵俏的時候,旁邊的阿爾貝突然假咳了一聲。然后故作嚴肅地問了起來,“請問……我可以問下,所謂的荒唐事是指什么嗎?是不是指今晚你們要做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夏洛特羞得臉都紅了,她狠狠地瞪了阿爾貝一眼,“呸!也就是你這種浪蕩子才會整天想到這個吧?”

  而夏爾則抑制不住地大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別說了,走吧……”笑了片刻之后,他終于恢復了平靜,“大家都等了這么久了,我們都等了這么久了……”

  “是啊,都等了這么久了……”夏洛特低聲自語。

  旁邊的士兵列成兩列,夏爾和夏洛特就這樣在伴郎和伴娘的陪伴下,一步步走進了教堂。

  就在即將走進教堂的那一刻,仿佛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般,夏洛特突然微微偏過頭來,輕聲呢喃,“夏爾,我愛你。”

  “我也一樣,夏洛特。”

  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夏爾和夏洛特站在了祭臺上,互相對視著。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彼此。

  同出席者一樣,今天婚禮的主持者同樣規格極高。

因為特雷維爾元帥是帶兵解救了羅馬教廷的遠征軍統帥,所以教會對他感恩戴德,以至于讓法蘭西教區的紅衣主教來負責  在教堂的中央,

  “慈悲的上主,我要每日不斷地贊美你,永遠頌揚你的圣名。你對待萬有溫和善良,對你的受造物,仁愛慈悲。因父、及子、以及圣神之名……”

  他停頓了下來,然后,所有人的人同時喊了出來。

  一切都歸于寂靜。

  “結婚的那天晚上,多俾亞對撒拉說,‘妹妹,起來!我們一同祈禱,祈求我們的上主憐憫我們,吧哦由我們。我們祖先的天主,你應受贊美!愿你的名號世世代代受頌揚……’”

  “…………你們做妻子的,要順從自己的丈夫,好叫那些不信從天主圣道的人,為了妻子的好品行而受感化,你們不要多說話,因為他們會看見你們懷有敬畏和貞潔的生活。你們的裝飾不應是外面的發型、金飾或者華服。而該是那內在的美,以永不衰退的溫柔和嫻靜為裝飾,這在天主面前才是珍貴的……”

  和其他人一樣。夏爾靜靜地聆聽著主教的誦經,但是他的心卻并沒有留在這上面。

  即使置身于如今的壞境當中。他仍舊不是一個教徒,對上帝也沒有什么尊敬之心。因此,搞這種儀式只是應付場面而已,內心中他只覺得繁瑣。

  他微微別開了視線,然后,他發現他的爺爺正坐在總統的旁邊,滿懷激動地看著自己,看上去百感交集。幾乎像是要落淚了一樣。為了讓自己不至于同樣掉下眼淚,他連忙別開了視線,看著了地面。

  “那創造者自起初早就了他們一男一女,且說,為此,人要離開父親和母親,依附自己自己的妻子,兩個人成為一體的話嗎?這樣,他們不再是兩個,而是一體了。為此。反天主所結合的,人不可拆散……”

  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枯燥的布道和誦經之后,聽到了這一段話之后。夏爾終于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因為……真正的儀式到了。

  主教看著兩個新人,嚴肅的面孔猶如天主在質問一樣。

  “特雷維爾先生,特雷維爾女士,今天你們到圣堂里來,在教會和家長、親友的面前,就要結為夫婦了了。婚姻是天主定的制度,也是基督建立的圣事,這說明夫婦的愛情是神圣的,婚姻的責任是重大的。既然婚姻是天作之合。那么夫婦二人也應白頭偕老。現在,我以教會的名義。請你們鄭重表明自己的意愿……

  德特雷維爾先生,你是自愿來此結婚的嗎?”

  這一聲質問。好像讓別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夏爾看了看夏洛特,然后吸了口氣。

  “是的。”

  “德特雷維爾女士,你是自愿來此結婚的嗎?”

  “是的,”夏洛特也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你們兩位既然選擇了婚姻,也愿意一生互敬互愛嗎?”

  “我愿意。”兩個人同時回答。

  “你們愿意接受天主將來賞賜的子女,并按照基督的圣訓和教會的規律教養他們嗎?”

  我的孩子,為什么一定要按可笑的圣訓和教會的規律教養呢?

  夏爾驀地心里就閃過了一絲反感,幾乎沖口就要說出“我不愿意”來。

  算了,反正也只是一個形式而已。

  “我愿意。”他和夏洛特給出了同樣的回答。

  “你們兩位既然決定結為夫婦,就請你們握手,同時在天主和教會面前,表明你們的同意。”

  夏爾伸出手來,握住了夏洛特的手,然而夏洛特卻不敢看他的目光,就連手都汗津津的,顯然心里充滿了激動和緊張。

  他不由得微微用力捏了捏夏洛特的手,想要以這種方式來給她勇氣。

  “特雷維爾先生,你愿意接受特雷維爾女士做你的妻子,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她,忠于她嗎?”

  “我愿意。”夏爾再度捏緊了夏洛特的手。

  “特雷維爾先生,你愿意接受特雷維爾先生做你的丈夫,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他,忠于他嗎?”

  “我……愿意。”夏洛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就在這輕飄飄的“我愿意”里面,兩個人婚姻的盟誓達成了,他們都希望,這一生都能隨著這個誓言走下去。

  他們再度對視了起來,渾然忘記了別的一切。

  “那么,這是天作之合,愿慈愛的天主降福你們白首偕老!”主教空洞的語調好像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然后,同時張開了口。

  “嚯,真是讓人羨慕啊!我們可愛的夏爾今天一定得意極了!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還帶上了一大筆嫁妝……”也不知道是真正的艷羨,還是暗藏的嘲諷,坐在席位上觀禮的約瑟夫波拿巴以一種頗為夸張的語氣說了起來,“這么盛大的婚禮,自從皇帝和那位奧地利公主之后,也只有德貝里公爵來了一次吧?”

  德貝里公爵。是指法國國王查理十世的次子夏爾費迪南德波旁,在波旁王朝復辟之后,他于一八一六年娶那不勒斯國王的女兒瑪麗-卡羅琳娜德波旁為妻。婚禮極盡奢華之能事。但是他在1820年被共和主義者開槍行刺,并且很快就死去了。

  “你說得有些不太吉利。約瑟夫。”路易波拿巴的另一位堂兄弟,性格冷硬、不茍言笑的皮埃爾波拿巴突然開口了,“就我看來,我們的夏爾滑不溜手,簡直就是個新的塔列朗!他是不會碰到德貝里公爵那種下場的……”

  然后,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夏洛特,看著這位充滿魅力、容光煥發的新娘,“我倒是擔心可憐的德特雷維爾小姐。在被厭倦了之后,就會被這位新塔列朗狠心拋開,就像舊塔列朗干的那樣……”

  在督政府時期,塔列朗與一位在印度出生的英國女冒險家格朗特夫人過從十分親密,后來拿破侖迫使他于一八○二年娶其為妻。到了帝國垮臺后的復辟時期,塔列朗又與格朗特夫人分手,與狄諾夫人同居。

  “你說的倒挺有道理的!”約瑟夫波拿巴拍了拍皮埃爾的肩膀,“我也挺為她擔心的,這位可憐的小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夏爾有多少情婦吧?看看她那歡天喜地的樣子,真讓人擔心……”

  兩位波拿巴堂兄弟、未來的帝國親王。就這樣低聲地評論起今天的新人來,不時還發出不懷好意的冷笑。

  “兩位,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種話恐怕很不得體。”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個堂兄弟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莫爾尼?他什么時候坐在旁邊了?

  “我認為夏爾有權利得到兩位足夠的尊重,”莫爾尼一邊在看那對新人,一邊頭也不回地對這兩位波拿巴訓誡著。“畢竟,為了讓兩位享受到足夠的尊榮,他不遺余力地奉獻了自己的一切努力……”

  不知道為什么,莫爾尼的語氣里多了幾分訓誡和輕視,作為一位私生子,他卻對這兩位親王毫無懼色。

  兩位堂兄弟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看了這位私生子一眼。

  “他首先是為了自己,不是嗎?而且我們也確實給了他足夠的回報。”約瑟夫波拿巴冷淡地回答。“我倒是想知道,這位新塔列朗什么時候再為自己背棄皇帝。”

  “哦?難道您指望別人絲毫不求回報地為您出生入死嗎?恕我直言。您不配,先生。”莫爾尼冷笑了起來,然后在約瑟夫波拿巴怒視著自己的視線當中,他又加了一句,“回報也不是您給的,您給不起。”

  接著,他再也不理會這對波拿巴堂兄弟,悠然自得地繼續看著夏爾和夏洛特的婚禮。

  這時候,夏爾和夏洛特手中已經各自拿上了一枚閃閃發亮的鉆石戒指。

  “愿天主降福于這對戒指,請你們互相交換,作為親愛與忠貞的信物。”主教大聲喊了出來。

  夏爾和夏洛特再度喊了一聲。

  整個教堂再度陷入到了沉寂當中,在人人的見證下,夏爾和夏洛特拿起了戒指,然后將戒指戴到了各自的無名指上。

  看到他們互相戴好了戒指,主教再度開口了,這次是面向全部的出席者。

  “各位兄弟姊妹,今天,特雷維爾先生和特雷維爾女士在天主及我們面前結為夫婦,締結了愛的盟約,開始度一個新的家庭生活,現在……讓我們為這對新人祈禱。”

  所有人同時低垂下了視線,至于心里到底是不是在為兩位新人祈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全能永生的父,愿你照顧今天在你的臺前締結良緣的新人,使他們互敬互愛,忠貞不二,今生遵守你的誡命,來世共享天上的永福,以上所求是靠我們的主基督……”

  在路易波拿巴和特雷維爾元帥的帶領下,所有人同時喊了出來。

  整個教堂,頓時沸騰了起來。

  就在此時此刻,不遠處的特雷維爾侯爵府邸當中,一直昏睡不醒的特雷維爾小姐,突然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芙蘭。你醒了嗎?!”旁邊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聲。

  是誰來著?

  哦……是瑪麗啊……

  芙蘭的意識慢慢由混沌重新變得清明,視線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瑪麗……”

  “芙蘭,你終于醒了!”也許是因為心里過于激動。瑪麗甚至帶上了些哭腔。“你可擔心死我了!”

  “不用怕,我已經沒事了。瑪麗……”芙蘭虛弱地笑了笑,“我昏迷多久了?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啊……”

  “你還知道這個啊!你已經昏迷了快兩個星期了!”瑪麗沉痛而又心疼地看著她,“知道麻煩為什么還要跳樓呢?我跟你說過那么多次,叫你忍耐,叫你道歉,你就是不聽……非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極了!”

  “謝謝你,瑪麗……”芙蘭充滿了歉意地看著她,“我只是……我只是……”

  “好的。我明白,別說了……既然醒過來了,一切就都好了。”瑪麗強行忍住了眼淚,“剛醒來,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找點東西吃。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是給你喂湯和粥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子了,我看著都心疼……”

  “謝謝你……”芙蘭看著瑪麗,眼角也泛出了淚花,“沒關系。我現在還不餓,再陪我說說話吧。”

  “好吧……好吧……”瑪麗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我不走開了。你想說什么?我都給你說。”

  “幸好有你,瑪麗。”芙蘭頗為感動地點了點頭,“我之前怎么能生你的氣呢?”

  “誰知道呢?也許我們都有錯吧。”瑪麗嘆了口氣,然后,她又擔心地看著芙蘭,“那你現在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再生你的氣呢?”芙蘭也苦笑了起來,“瑪麗,握住我的手吧。我有點冷。”

  瑪麗順從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兩個人這飽含苦澀的笑容當中,之前一度決裂的兩位好友。終于又重新復合了。

  “我哥哥呢?”片刻之后,芙蘭低聲問。

  “先生……先生現在不在。”瑪麗猶豫了一下。然后給出了一個回答。

  “難道……難道他還在生我的氣嗎?”芙蘭從她的猶豫中好像看出了點什么,“他還在生我的氣,不想見我嗎?是不是我昏迷的時候,他也不來見我……?”

  “不……你想哪兒去了?傻孩子……看到你摔下去之后,先生哭得厲害極了,我還從沒見過先生那么動感情的樣子!”瑪麗連忙回答,然后有些埋怨地看著芙蘭,“所以,以后請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好嗎?!”

  “我哥哥現在在哪里?”芙蘭突然又問。

  “…………”瑪麗沒有回答。

  “請跟我說吧,瑪麗。”芙蘭仍舊苦笑著,“現在難道還有我承受不住的噩耗嗎?”

  “先生……先生……現在在舉行婚禮。”猶豫了許久之后,瑪麗終于說了實話,“今天大概都不會回來了。”

  是的,今天不會回來了。

  當教堂的婚禮辦完之后,夏爾和夏洛特就會去新裝修好的婚房,也就是那座原本的親王府邸里面,舉行極為盛大的宴會,同時慶祝婚禮和政變的勝利完成。

  “婚禮……婚禮……”芙蘭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

  哪怕聽到了自己已經蘇醒的消息,他今天大概也不會過來了吧,他要忙著同夏洛特的婚禮……

  以后,他都會被那個人搶走,再也不會注視自己半分了。

  他會有自己的生活,然后丟下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

  就在這一刻,夏爾和夏洛特,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交換了各自的戒指,完成了婚姻的盟誓。

  仿佛是感應到了什么似的,芙蘭突然覺得全身發冷,仿佛沉入到了最冰寒的深淵當中一樣。

  “我……我要是沒有醒過來的話,該多好啊!”

  她突然低聲喊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從兩頰流下,染濕了自己的枕頭。“一直沉眠在黑暗當中。豈不是好過受這種無止境的苦!”

  “芙蘭,別這樣!”看著芙蘭傷心欲絕的樣子,瑪麗也心痛不已。“活著比什么都好呀!”

  “嗚……不……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芙蘭仍舊不停地流著眼淚。“我現在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呢?我的一切都被別人奪走了。點滴不剩!夏洛特……夏洛特!那算什么!她只是走了大運而已,從小我就看不起她,她除了姿容之外,哪一點值得夸耀?可就是靠著這一點……她迷住了我哥哥的心,我怎么也拉不回來!明明……明明我比她有頭腦,比她更漂亮,結果卻只能得到這種結果……我太不甘心了,瑪麗。我太傷心了!命運對我太殘忍了,跟我開了這么巨大的玩笑,傷透了我的心……嗚……”

  說著說著,芙蘭嚎啕大哭起來,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別說這種傻話……不管怎么樣,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幫你的!”瑪麗抱住了她的腦袋,同樣流著眼淚,“所以……別說什么死不死的好嗎?你還沒把大家嚇個夠嗎?”

  “幫助我?”芙蘭微微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瑪麗。

  然后,她又輕輕搖了搖頭,“謝謝你。瑪麗,真的非常感謝。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又能幫助到我什么呢?沒有希望了……我已經輸掉了一切。”

  “不,有希望的!”瑪麗反駁了她的話,“你那天沒看到他那副模樣,所以你無法想象得到……先生真的非常非常珍視你,甚至比他自以為的還要珍視,他一點也不想丟開你……你明白嗎?所以……只是找錯了方法而已,一定還會有機會。挽回這一切的……”

  “瑪麗……天哪?你說的話是真的嗎?”聽著瑪麗的話,芙蘭更加驚詫了。她的臉重新泛出了血色。“如果是這樣的話……”

  至少活著還是有意義的。

  接著,她又好奇地看著對方。“你……你不反感我嗎?我有這么見不得人的愿望……”

  “有什么不行的?你們礙了誰的事嗎?我才不會和那些蠢人那樣一驚一乍呢……”瑪麗微笑著拍了拍芙蘭頭。“你和先生都是這么出眾的人,有什么必要按別人的準則行事?再說了……這只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而已。”

  芙蘭呆住了。

  生平頭一次,她聽到有人不加反感地評論自己的愿望——蘿拉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瑪麗……太好了……”她再度泛出了眼淚,“你果然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可不僅僅是為了你啊,”瑪麗勉強地微笑著,想要給芙蘭鼓勁,“特雷維爾小姐也很不喜歡我,等她嫁過來之后一定會想盡辦法趕開我的,所以我的地位也很危險,我也得想辦法自救嘛……”

  芙蘭心里明白,也許她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但是更多地是給自己鼓勁,讓自己早點打消尋死的念頭吧。

  她輕輕地伸出手來,抓住了瑪麗的手。

  “瑪麗,我絕不會讓你被拋開的……你,會一直呆在我和我哥哥身邊,我發誓!”

  “謝謝你。”瑪麗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首先,你還是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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