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對面如此富有魅力的嬌顏,歐仁施耐德一瞬間感覺自己有些失神。
“您的妹妹……?”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大臣閣下。
“是的,她就是我的妹妹。”夏爾微笑著再度承認,“難道您覺得很奇怪嗎?”
“是……不……”歐仁施耐德馬上承認,然后旋即又否認,“閣下,我的意思是……”
“沒什么,您覺得意外那也很正常,不用向我道歉。”夏爾聳了聳肩,“今天在這里,您并不用將她看成我的妹妹,看成我的助手就行了——原本您有什么想跟我說的,現在還是可以跟我說,盡可以暢所欲言。”
“閣下……好。”歐仁施耐德原本還是覺得有些尷尬,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并沒有多少本錢討價還價的現實,于是只好應承了下來。
“今天我來拜訪您,其實是有求于您的。”他馬上調整了心態,然后說出了自己的主題。“我希望能夠得到您的幫助。”
“很多人都有求于我,您并不是唯一一個。”夏爾不動聲色地回答,好像自己真的不明白對方的來意一樣,“那么您可以告訴我,您具體在什么事情上面需要我的幫助嗎?”
“如您所知,閣下,我現在是施耐德家族名下所有企業和工廠的負責人。”歐仁施耐德勉強定了定神,然后繼續說了下去,“我……我想請您網開一面,讓我們能夠承接更多來自于政府的訂單,以便……以便維持我們工廠的運營。”
“聽上去這倒是一個十分令人為難的要求。”夏爾禁不住笑了起來,“政府的訂單是政府經過了詳細的評估和斟酌之后才得以確定的,我并不能夠多加干涉,又怎么談得上網開一面呢?”
“閣下,可能我的措辭有某些問題,但是我想我的意思您是明白的。”歐仁施耐德有些著急了,“總之,您看得到,我,以及我們的工廠,都十分需要您的幫助,并且樂于為得到您的幫助而做出一切努力。我想……我想您既然愿意召見我,那么您想必會有一些類似的想法。”
“我現在并沒有任何的想法,先生,我只是本著對一位工業界前輩的尊重,所以在您幾次想要見我的情況下,抽出空閑時間來滿足您的要求而已。”夏爾卻一點都沒有露出口風來,只是不緊不慢地回答,“如果您是有這種想法的話,您應該事前就跟我說清楚才對,這樣我們才能夠有足夠的準備,不是嗎?”
夏爾這冷淡當中又透出戲謔的恢復,讓歐仁施耐德感覺愈發尷尬了。
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是有求于人,而德特雷維爾先生又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所以也只能壓抑住心里的不滿。
“閣下,我并不是一個善于言辭的人,所以如果說錯了什么話的話也請您原諒我……我其實并沒有什么別的用意,只是想要請您幫助我……不,不僅僅是幫助我,而是幫助很多人。”他鼓起勇氣來,十分誠懇地注視著這位大臣閣下來。“我不想跟您隱瞞什么,實際上我們的工廠、我們的家族事業現在陷入到了困境當中,我們需要訂單,來維持我們企業的運轉,在這一點上我們極其需要您的幫助,畢竟您是帝國的交通大臣,可以給我們其他人無法相比的幫助,只要您發發善心的話,我想……我想我們就可以度過這次危機,并且重新成為一家欣欣尚榮的企業。當然,我們絕不是平白無故地想要請您幫助我們,我們愿意為您的幫助而付出任何代價,任何代價!”
他有意將最后幾個詞重復了一遍,以便打動對方。雖然旁邊有個人看著,但是他已經管不了那么多了。
說到這里之后,他就停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著對方降下的裁決。正因為不善言辭,所以他說得倒是十分情真意切,讓人不得不動容。
“您……您不要這么激動。”夏爾微微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要著急,“好,我已經明白了您的意思了。您是我國有名的實業家,而且是我一直十分敬仰的人,您對法國的工業界的發展也做出了自己的莫大貢獻,聽到您的經營陷入到困境當中,老實說我也十分震驚和惋惜。”
“作為商人,經營失敗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這么走過來的。”歐仁苦笑了起來,“再怎么艱難我們也不至于比當年初創業的時候艱難了,畢竟現在我們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設備投資和人員儲備。閣下,我可以跟您保證,只要政府足夠的訂單,我們的經營狀況不會出現任何困難,我們不僅可以完成政府所需要的一切,而且還能盡自己所能地回報幫助我們的人。”
歐仁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就差把回扣一詞直接明說出來了。
在七月王朝時代,他們慣常用這種方式來拉攏對他們有用的政界人士,原本他們也打算用同樣的方式來拉攏帝國的高官們的——只可惜情況卻和他們預料的大相徑庭。
“哦,當然了,對于您這樣的人,我是十分樂于幫助的。”夏爾欣然點了點頭。
整個房間頓時沉默了下來,歐仁施耐德先是有些發呆,然后驚喜地喊了出來。
“閣下,您……您是說真的嗎?”
他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要各種討價還價、甚至卑躬屈膝的心理準備,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這么輕易地就下令,只懷疑自己聽錯了。
驚喜之余,他馬上就心里懷疑了,特雷維爾先生可不像是那么好說話的人——更何況現在自己還是對方的直接競爭者?
“我當然是說真的了,先生,您來跟我求助,然后我點頭之后您卻突然又將信將疑,這樣可不好?”夏爾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您這樣的話,我也很為難。”
“不……閣下……不,我只是太高興了而已,請您原諒。”歐仁施耐德慌忙跟他道歉,“我剛才說過,我樂意為您的幫助付出應有的代價,請您告訴我,閣下,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們并不是為了回報而幫助您的。”夏爾頗為虛偽地先推了一句,然后再問,“那么,您能夠為我做什么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夠給予您一定的返點。”躊躇了許久之后,歐仁施耐德也顧不得太多了,干脆直接挑明了,“具體的點數您可以自己來定,只要能夠維持我們工廠的運轉以及最基本的投資,我們愿意為此承受代價。”
他提出條件十分謙卑,幾乎可以算作是舉手投降,只求能夠接上足夠的訂單維持企業的運轉。不過倒也不能怪他,現在施耐德家族的企業確實陷入到了十分嚴重的經營困難當中,訂單持續減少帶來了嚴重的資金失血,而看到了施耐德企業的運營困難之后,原本和施耐德家族稱兄道弟的巴黎銀行家們迅速變了臉,不光不肯繼續借款,反而有些人甚至選擇抽走資金,這些情況疊加在一起,自然就讓施耐德家族的經營狀況雪上加霜,幸虧家族之前積累的家底還算是豐厚,所以可以一直注資來維持,可如果再持續下去的話,恐怕就難以支持了。
然而,他的這番投降宣言并沒有打動大臣閣下的樣子。
“哈哈,您這個條件倒是真為有趣,居然明說要賄賂一位帝國大臣了!傳出去可真不好。”夏爾略帶嘲弄地大笑了起來,“另外,容我提醒您一句,您現在身處的地方,就是一座龐大的工廠,它也可以承接政府的訂單,甚至可以比您要做得更多……而且它可以的利潤,也會比您能夠給的更多,難道不是嗎?”
這毫不留情的一擊,頓時就讓歐仁施耐德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這很難聽,但是確實是事實——人家自己掙大錢,不比拿什么回扣要好得多?
“閣下……我很抱歉,可能說了傻話。”猶豫了許久之后,歐仁終于鎮定了下來,然后近乎于乞求地看著對方,“那么請您告訴我,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到底要怎樣您才能心滿意足?請告訴我。”
“先生,別這樣。”發現對方的心理防線終于被完全擊穿之后,夏爾收斂了自己的笑容,然后輕輕擺了擺手,“我們都是聰明人,而且互相滿懷尊敬,我們之間可以盡可能地誠懇一些。我已經說過了,您現在的困境是我十分同情和惋惜的,我不忍心看到您這樣的前輩實業家因為資金方面的困難而面臨災難,所以我想要幫助您。”
聽到了他這么謙和恭敬的話之后,歐仁施耐德卻頓時臉色煞白。這個提議,里面包含的東西太讓他可怕了。
“您要注資?”他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問。
這一瞬間,他已經決定了,如果對方非要強行注資,控制自家的企業的話,那他就翻臉,然后直接回家。他寧可死撐著直到最后的破產失敗,也不愿意把兄弟兩個苦心經營起來的事業拱手讓人。
“欸?您別激動啊!”夏爾連忙制止了對方,“您放心,我不是趁人之危的惡棍,也并不打算侵吞您的家業……我所說的注資,只是為您一些資金而已,當然這些資金必須轉變為股份——不過您放心,絕對不會到影響您企業控制權和經營權的范圍內。您剛才不是說可以答應我的任何要求嗎?我認為這個要求并不苛刻。”
只是要求注資,然后要求一小點股份?這下歐仁從憤怒當中重新鎮定下來了。
從字面上看,大臣閣下的這個要求并不是很苛刻,這個要求倒是也沒有超越他的底線。
然而他是這么好心的人嗎?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揣度著猜測著。
“哎,您不要擺出這樣一副樣子啊!”夏爾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說了,我真心尊敬您,并且想要幫助您——這樣,我跟您直說,我在策劃一場改革,一場全面重塑法國鐵道事業的改革,我認為有必要拉上您這樣富有盛譽的實業家來參與到這一場至關重要的改革當中,那些股份,只是讓您參與進來的某種保證而已。”
“您……您可以跟我解釋一下嗎?”歐仁發現自己已經弄不懂這位大臣閣下的意思了。
“很簡單,為了適應鐵道事業日益發展的技術革新,我們必須更改掉如今市場無序競爭的可怕局面——您看到了,如今法國有許多家生產商,生產著鐵路事業所需要的一切,然而這不是好事,因為過度的競爭會讓大家持續降價、以價格戰來互相血拼,這樣的話所有企業的利潤都會變低,最后再也沒有辦法進行投資,改良技術和設備。”夏爾耐心地跟著對方解釋,“既然如此,作為帝國的交通大臣,我認為我有必要改革這種無序競爭的現狀,有必要成立一個專門的企業組織,讓有足夠實力的企業留在市場當中,接受資金和政策方面的優惠,把它們慢慢地扶持起來,讓他們有余力進行技術研發和進步。而您……先生,您過去幾十年的努力已經積攢出了足夠的聲望,我認為如果能夠將您拉入到這樣的組織當中是十分重要的一環,想來……您不會拒絕?”
“被拉入到這樣的企業組織當中?”歐仁再度震驚了。
不過這次反而是狂喜,他今天心情起伏太大了,以至于有些失語。
“我……我當然愿意了,閣下,我十分樂意為您、為國家效勞。”沉默了許久之后,他答應了下來。“您的條件我也已經明白了,如果您想要的股份不足以取代我們家族的控制權的話,我也十分樂意您對我們進行注資,緩解我們目前的資金狀況。”
“順便讓她做董事和代表怎么樣?”夏爾隨時指了指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妹妹。“我想這是有必要的,因為她需要以不惹人矚目的形式參加到這個企業組織里面。”
這就是他的目的?歐仁終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