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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別祖霍夫(5)

  在看到伯爵夫人到來之后,父女兩個終于停下了爭吵,重新憤憤不平地坐了回來,不過雖然努力想要裝作平靜,但是他們剛才的怒氣沖沖自然也不會毫無痕跡,伯爵現在的手還在顫抖,而娜塔莎的臉也殘留著紅暈。

  “你們兩個到底怎么回事呀?為了小事至于吵成這樣嗎?”伯爵夫人當然不至于看不出這樣的異常來,她埋怨似的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你真是的,都這樣的年紀了還跟兒女吵架,這樣像話嗎?他們現在一年到頭都難得回來幾次,你還要和他們置氣!”

  “這下娜塔莎要留下了陪我們很久了。”伯爵沒好氣地說。“她現在生病了,需要靜養。”

  “什么?”伯爵夫人大驚失色,然后轉頭看向了女兒,“娜塔莎,你出什么事了?!”

  說完她就向娜塔莎走了過去,似乎想要確認一下女兒到底怎么了。

  “媽媽,我沒病,身體好得很……”娜塔莎苦笑了一下,“只是爸爸想要我留下來陪伴他,所以我就留下來而已。”

  “是這樣嗎?那就好……可嚇死我了。”伯爵夫人這下才驚魂稍定,然后她又滿面怒容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你瘋了嗎?居然咒自己的女兒得病?有你這樣的父親嗎?還有,娜塔莎都這個年紀了,你不為她的婚事著急,反倒一心想要把女兒留在身邊,你這樣像話嗎?”

  在妻子的呵責之下,別祖霍夫伯爵變得更加惱怒了,他瞪了妻子一眼,又瞪了女兒一眼,手顫抖著想要拍桌子,但是最后還是忍住了。

  “誰說她沒病?她腦子病得不輕,已經完全壞掉了!”最后,他冷冷地罵了一句,然后然后蒼白的臉直接轉向了餐桌上的食物,“吃飯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因為他的強行命令,伯爵府邸上的晚餐總算開始了,芙蘭和瑪麗已經餓了很久了,剛才膽戰心驚地看著父女之間的爭吵不敢做聲,現在已經餓得不行了,現在聽到了伯爵的話之后只感覺如蒙大赦,馬上開始用餐。

  不過因為這家人之間爭吵的緣故,所以氣氛十分不好,她們兩個外人更加不敢說話,只顧著垂頭吃飯。

  若不是因為有精心烹調的菜肴,這頓沉悶的晚餐恐怕早就讓芙蘭大倒胃口了。

  不過芙蘭有些奇怪,今天的菜肴都十分具有法式的風味,簡直和她在巴黎吃到的食物差不多。

  “您多嘗嘗吧……”也許是為了活躍氣氛,安德烈別祖霍夫一邊吃完了自己面前的燉貽貝,一邊攤手向芙蘭推薦,“這都是法國廚師做出來的食物,味道絕對和您在國內餐廳一樣正宗。”

  “法國廚師?”瑪麗有些奇怪。

  “是啊,我們家一直都請的是法國廚師,而且我們從小都是法國家庭教師帶大的。”安德烈別祖霍夫聳了聳肩,“我爸爸早年是在法國度過的,所以他對法國十分有感情,不幸的是他還很有錢……所以我們從小大概就是過著法式生活。”

  “這樣啊……”瑪麗點了點頭,感覺自己算是開了眼界,“難怪您父親這么想要改造國家。”

  自從18世紀的歷代沙皇開始,雖然俄國時不時就和法國交戰,但是俄國人對法國的文化卻十分仰慕,趨之若鶩。這些俄國貴族們從小就學習著法語,過著和平民不同的生活,甚至連本國的話都說不大好,所以對這些貴族精英來說,只有西化到什么地步的問題,沒有要不要西化的問題。

  一部分人過著西方式的生活,但是又想要保持現有的體制,希望自己和子孫一起享有在本國內的一切特權;而另一部分則希望連整個國家一起西化,擺脫掉就有制度的桎梏,成為一個西歐那樣的開化的文明國家——這恐怕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不同。

  如果理解了這個背景的話,恐怕就不會對皮埃爾別祖霍夫伯爵和他的一大群同黨們的想法感到驚奇了。

  “這時候我又想起了巴黎的那些餐廳了,要是現在能在那里痛飲幾杯那該多好啊。”這時候安德烈嘆了口氣,“老實說,在法國待久了,我真的不想回來了。”

  “很多俄國人都這樣。”芙蘭笑了笑,“作為我們的朋友,您到時候想要在法國住多久都行。”

  “希望如此。”安德烈拿起了酒杯,然后沖芙蘭示意了一下,接著直接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突然又笑了起來,“不過,好不容易來到了俄羅斯,如果我們盡給您送上一些法國餐,那您豈不是白來了?您靜等兩天吧,到時候我們會安排好,給您一次地道的俄羅斯美味享受。”

  “您是指什么呢?”芙蘭有些好奇。

  “當然是魚子醬了。”安德烈故作嚴肅地說,“難道在俄羅斯,我們還有更好的食物去招待您嗎?而且您放心,絕對會讓您一輩子都忘懷不了那種滋味兒。”

  “真的嗎?”芙蘭倒被他說得有些期待了。

  “絕對不會讓您失望。”安德烈將酒杯當中的酒一飲而盡,“而且,我們將會使用里海最好的鱘魚產下的卵,這種鱘魚卵一年的產量也不過十幾公斤而已——我們家在里海海濱也有產業。”

  “那我就靜待那一天的到來了!”芙蘭禁不住笑了出來。

  這家人不愧是俄國有數的富豪,生活過得這么愜意奢侈,有數不清的產業在手里,還有十幾萬農奴……如果不是非要去和沙皇為敵的話,恐怕不知道能夠過得多輕松呢。

  在他們的閑談之下,餐廳內的氣氛好歹寬松了一點,這頓晚餐也終于告一段落了,因為不想再看到父女之間的爭吵,再加上旅途勞頓,所以芙蘭和瑪麗馬上離席打算回房間去休息。

  “特雷維爾小姐?”

  然而,當她們走出餐廳,來到二樓的走廊上的時候,她們兩個卻被人追在后面叫住了。

  芙蘭停下了腳步,然后略微戒備地看著娜塔莎。

  “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然而,娜塔莎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面帶笑容地看著她,好像在打著什么主意一樣。

  “特雷維爾這個姓氏,我聽過。您是夏爾德特雷維爾先生的什么人?”

  芙蘭微微滯澀了一下,不過她原本就沒打算瞞過別人,所以干脆地說了真話。

  “我是他的妹妹。”

  “哦,難怪!難怪您被派了過來。”娜塔莎依舊滿面笑容地看著她,然后突然提起裙子向她行了個禮,“那么,我像您致敬,尊敬的德特雷維爾小姐。”

  “謝謝。”芙蘭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同樣行了禮。

  “這下我就全明白了,原來爸爸之前秘而不宣的合作者,居然是那位特雷維爾先生……難怪他最近那么高興,也對啊,如果法國和俄國打起來的話,那么一切就該如他所愿了啊!我終于明白了。”娜塔莎笑瞇瞇地抬起了頭來,看著對面和自己差不多同齡的美麗女子,“我們不要在這里說話了,找個安靜的地方?”

  “我想還是不用了。”芙蘭馬上婉拒了對方,“我們有些累,需要休息。”

  “那我們就上您那兒吧,想必他們已經給您安排好了房間了。”哪知道娜塔莎卻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難道您就看不出來,我們并不想和您多談嗎?”瑪麗忍不住了,直接回絕了對方。

  “真是不客氣啊,好歹我也是這里的主人吧?”娜塔莎聳了聳肩,笑容卻沒有斂去,“那好,我就在這里說吧——剛才您已經見證了我和爸爸的爭吵了,那么對于我的立場,想必您已經有所了解了吧?您怎么看我的話呢?”

  “我對您的立場并沒有什么意見。”芙蘭貌似禮貌地回答,“您的自由意志,我并不想要干涉,更加不想介入到您和您父親的爭吵當中。”

  “這不是立場問題!”娜塔莎有些急了,“難道您看不出來嗎?如果讓我父親遂了愿,那么一場大戰就難免爆發,會有很多人,很多青年人被送上戰場……見鬼,什么戰場啊,那就屠場!那時候成千上萬人就會死去,多少母親將會在悲痛當中哀嚎……難道您不覺得這樣的場面太凄慘了嗎?您能想象一大群人失去肢體躺在地上靜靜等死、血肉把整個草地染紅的場面嗎?如果我們什么都不做的話,這就將成為現實,而這只是為了滿足一個老人的夢想!”

  “……確實很可憐。”芙蘭試著想象了一下,然后被那個場面給震駭了。“上帝啊!太可怕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您怎么能袖手旁觀,甚至參與其中呢?”娜塔莎滿懷希冀地看著芙蘭,“難道您不覺得這一切都應該被避免嗎?”

  “不,非常抱歉,您還沒有聽我說完,小姐。”芙蘭突然抬起頭來,打斷了她的話,眼中似乎滿是悲傷,“這樣的場面確實十分駭人十分可怕,但是如果這是我哥哥希望看到的話,那么,我會靜靜地看著它變成現實的。雖然……雖然他們很可憐……愿上帝拯救他們!”

  如此奇怪的回答,讓娜塔莎頓時驚呆了。

  面前這個美麗之極的女子,竟然能夠一邊悲天憫人為別人的未來悲傷,一邊卻滿不在乎地說自己一定會做下去。

  可怕的人。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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