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當聽到了亞歷山大皇儲說到他的父親居然打算接見自己,芙蘭無可避免地陷入到了驚詫當中。“您的……父親?”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位皇儲殿下,自然也極大地滿足了對方的虛榮心。
“是啊,難道您不記得了嗎?我們曾經希望您能夠在我們面前展示一下您在繪畫上的造詣和天賦——也就是說為我們繪制肖像,現在既然機會來了,那么為什么我們不抓住它呢?”皇儲殿下仍舊微笑著,“或者說,您不希望給我們賞光一次?”
“不……不,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芙蘭連忙搖了搖頭,她可不敢說自己瞧不起俄國沙皇和皇室,“我只是覺得很……很驚訝,很光榮,按照一般的看法,您的父親應該是十分忙碌,被國內外的事務壓制得無法抽身才對……”
“很不幸,您的看法是對的,我們的陛下確實就是這么忙碌——誰叫他是這個帝國最不可或缺的人呢?”亞歷山大皇儲笑著點了點頭,“不過就算如此,我的父親也愿意為我,更加是為您,抽出一點點時間來,畢竟他也很希望見識一下最近已經聲名鵲起的您……是否如同我說得那樣優秀和可愛。”
“是這樣嗎?”這種有意無意的恭維讓芙蘭微微臉紅了一下,“我……我真是害怕自己達不到您和陛下的期待……”
“只要您時刻像如今這樣謙遜,那么我想沒人會對您失望。”亞歷山大皇儲篤定地說,然后往走廊上的一條路指了一下,“好吧,我們現在過去吧,別再耽誤我可憐的父親的時間了。”
說完之后,他繼續昂著頭往前帶路,沿途經過的人們無論是穿著制服的侍從和衛兵,還是穿著禮服的宮廷廷臣和軍官,紛紛都向他們行禮,這種權力的展示,亞歷山大皇儲顯然已經是習以為常并不覺得有多么值得炫耀,然而芙蘭卻感覺十分奇妙——或者說,她第一次碰到有這么多人對她畢恭畢敬,盡管不是因為她本人。
很快,他們穿過了走廊和幾個門廳,最后來到了一間廳堂的門口,而這時候皇儲殿下停下了腳步,帶著芙蘭一起在外面等候,顯然這位陛下雖然同意抽出時間來接見這位德特雷維爾小姐,但是畢竟他還是要先處理完國事再說。
不過他們并沒有等待太久,很快,房間的門就打開了,幾位穿著軍禮服別著綬帶的軍官從中走了出來,而他們馬上跟外面的皇儲殿下行禮然后離開。
而在一位宮廷侍從官的示意下,亞歷山大皇儲頗為輕松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對芙蘭打了一個手勢,芙蘭也連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跟在皇儲殿下的后面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一走進這里面,她就被漫天的金光所包裹了起來,這里面是金燦燦的一片光線,既鮮亮又讓人有些恍惚,仿佛進入到了一片神話當中的寶庫一樣,就連空氣當中都好像多了幾分火焰的熱氣。
芙蘭知道這只是她的心理作用而已,但是有一點卻沒有錯,這里確實是用財富堆積出來的。這是一間用琥珀和黃金拼接起來的廳堂,盡管她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當真正身處其中,被折射出來的金色光線所震撼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為之驚嘆震撼。
她片刻之后才從那種震撼當中恢復了清醒,然后稍稍停下了腳步向四周微微張望,然后以一種并非貪婪而是源自于欣賞的眼光掃視了下周邊。
觸目所及的是一片片鑲嵌著珠寶和鉆石的鑲板,上面用琥珀拼接出了各種各樣的圖案,在明亮的燭光和反光下閃閃發亮,足以使人懷疑自己是否來到了一個別的世界。
這確實是精心構造的另一個世界,不過這并不是俄羅斯人的造物,而是來自于普魯士,它是以奢侈著稱的普魯士開國君主腓特烈一世在世界上留下來的珍貴遺物。
作為一個當時的德意志小國,普魯士的面積狹小,土地更加貧瘠,農地物產不高,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的窮國,在國家財富方面根本無法和其他歐洲大國相提并論。不過作為波羅的海沿岸的國家,普魯士卻又有一個珍貴的特產——琥珀,而且腓特烈一世雖然算是一個開創之君,卻也是一個十分喜歡揮霍和奢侈的君主,并且將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當做了自己的偶像。
因為在宮廷的方面難以超越路易十四,所以他尋思在其它地方擺出君王的譜來,最后他決定用琥珀這種特產來制作一整個廳堂,以在某一個方面和法國國王并駕齊驅,在他的努力之下,數年后這個琥珀廳終于建好了,也成為了一件稀世珍奇。
然而在腓特烈一世死后,繼位的是他的兒子腓特烈威廉一世,這位國王性格古怪而且殘酷,他最喜歡的就是軍隊,而最討厭的就是奢侈,因此他怎么也看不慣自己父親留下來的這間寶物,而在這時候他又因為反對瑞典而尋求彼得大帝的同盟,于是將琥珀廳作為禮物贈送給了彼得大帝,這間華貴到無以復加的廳堂也由此成為了羅曼諾夫皇朝所擁有的最寶貴的珍藏。
毫無疑問,以一般的角度來看,用財富毫不掩飾地進行裝潢是一種無聊的堆積和炫耀,十分俗氣,但是這種俗氣到了一定境界那就不再是俗氣了,而是一種藝術,至少也是一種俗氣的藝術,而這里就是那種藝術的頂點。
作為一個半專業的畫家,那種美感確實讓她感觸很深。
直到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了在廳堂的中央坐著一個人。
這是一個身材頗為高大的中年人,他穿著一件深綠色的俄國式軍服,胸前還別著一枚碩大的勛章。他的臉型橢圓,唇上留著濃厚的八字胡,配上軍服和勛章,看上去像是一位即將帶兵出征的將軍似的,嚴肅中又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不過,即使知道這個人就是世界上面積最為龐大的帝國的至尊,芙蘭也并沒有從心里生出那種剛進這個廳堂時的震撼感,因為,在她的心中,并不覺得這些帝王們到底有多少出奇,需要她來頂禮膜拜。
她以表面上的尊敬,對著這位沙皇陛下屈膝行禮。“您好,陛下。”
“您就是德特雷維爾小姐?”這位沙皇陛下頗為淡漠地掃了芙蘭一眼,然后冷靜地問。“很高興見到您,您確實如同他所說的那樣美麗。”
他也是和自己的兒子一樣,使用了十分標準的法語,然而同樣缺乏熱情。
“謝謝您的夸獎,陛下。”芙蘭再度跟對方行禮,然后貌似十分不安地縮了一下,“不過我還請您和皇太子殿下不要再繼續這么夸獎我了,不然我真的會覺得十分不安。”
因為有些驚奇,所以這位皇帝陛下再度打量了一下芙蘭,這次顯得更加有興趣了一些。“您為什么要這么說呢?想必您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我的贊譽的。”
“因為我深知我當不起您的贊譽,我還有很多不如別人的地方,”芙蘭恭敬地回答,“而且我不希望因為容貌而被人贊譽……”
“哦,多懂事的姑娘!”皇帝陛下禁不住笑了起來,然后微微聳了聳肩,“很高興您這個年紀就這么明白事理,不過我得說這更加增添了您的美麗——”
接著,他掃了旁邊的亞歷山大皇儲一眼,“而且我聽他說,您十分精湛于繪畫?”
“我不敢說很精湛,但是確實學了不少時間。”芙蘭低聲回答。
“那么——我能否冒昧地請您為我來留下幾幅肖像呢?”這位皇帝微笑著問。
雖然因為身上的軍服和嚴肅的表情,他的微笑顯得有些生硬,但是這種隨和的態度,已經很少展現給旁人了。
雖然芙蘭并不知道她蒙受了多大的恩寵,但是她也知道,這位俄羅斯帝國的皇帝在有意博取她的好感。而作為俄羅斯帝國的皇帝,他身邊肯定有無數人幫助他繪制肖像——而且作為沙皇,他的肖像也會掛遍全國各地的官衙和公共場所——他并不缺給自己繪制肖像的人。
所以,歸根結底,對方看中的也并不是她的畫技,而是她的特殊身份。
“您作為皇帝,有無數的要事要做,所以我不敢太打攪您的時間……”芙蘭小聲推拒了一下。
“沒關系,現在我有空,您今天可以,而我也可以享受一個難得的閑暇,您就以這里為背景為我畫下肖像吧。”沙皇陛下微笑著攤了攤手,“當然,我還是請您盡管完成這次工作,畢竟等會兒晚宴的時候我還需要去見見外面的人們。”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眼見到了這個地步,芙蘭也不準備推卻了,她略微有些遲疑地往四周看了一下,“不過……我身邊并沒有工具。”
“幸運的是我們這里有的是,而且都是最好的。”沙皇陛下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伸手拉了拉書桌旁邊的鈴線,很快就有一位穿著制服的宮廷侍從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
“為這位小姐拿畫具過來。”在侍從離開之后,沙皇陛下重新將視線放到了芙蘭的身上,“現在您很快就可以開始您的工作了——我對此滿懷期待。”
“希望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芙蘭略帶著緊張地回答。
在緊張之外,她還有些興奮,因為她是第一次為這樣的大人物繪制肖像——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這都是她難得的機會。
“如果可以的話,您能多畫幾幅嗎?我想將兩副肖像贈送給您的哥哥和他的皇帝陛下。”就在這時,沙皇陛下突然又開口了,“我的肖像將作為俄羅斯人友誼的證明,由您帶回法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