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爾仔細地陳說了理由之后,歐仁施耐德放棄了戒備,答應了夏爾的要求,同意讓夏爾特地設置的部門,同時接受這個部門的指導,協調一致地為戰爭服務。
他當然不是受到了夏爾的感召,而是在大臣閣下軟硬兼施之下覺得自己不答應也不行,所以只好合作就范而已。
不過夏爾也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只要他點頭就好了。
歐仁施耐德是法國有數的實業家之一,現在他點了頭,有了他做示范作用,也不怕其他人不乖乖聽話。
經過了這一番談判之后,歐仁施耐德也無心再陪著夏爾兄妹兩個繼續逛下去了,隨口扯了幾句客套話就匆匆離開,看來是想要和自己的親信們商量一下具體的對策,而夏爾也沒有強留,任由他離開了。
“看樣子他還對您有些提防……沒關系嗎?”看著歐仁施耐德離去的背影,芙蘭湊到了夏爾的旁邊,小聲地問,“要不過過兩天我再敲打他兩下?”
小陽傘的傘蓋在空中漂浮,將兄妹兩個遮蔽到了陽光之外。
“不用了,我們不是暴君,不能讓別人連心里的想法都不能有。”夏爾用手杖輕輕劃弄著腳下硬化的地面,一派輕松自得的樣子,“他有疑慮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讓自己的企業接受政府一定程度的指導,按照國家的計劃進行運營,這是十分新鮮的東西,他不適應也很正常……不過沒關系,反正我們又沒有什么暗地里的陰險圖謀,不怕他多想,只要他配合就好了。”
“是這樣嗎……”芙蘭低下了頭。“那好吧,我會盡量和他們好好溝通的,至少要讓他們端正態度,不要耽誤了您的計劃。”
所謂的“工業動員”,她和歐仁施耐德一樣都是聽得云里霧里,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個做法,不過既然這是哥哥的說法,她自然也要想盡辦法來執行,絕對不能讓這件事有所閃失。而且她之前和歐仁施耐德共事過一段時間,相互之間也留下了不錯的印象,因此她也不想和歐仁施耐德弄壞關系。
不過,她有件事還是不太理解。“那您為什么要讓菲利普來負責呢?他……他可不像是個能夠認真做事的人。”
“你對菲利普印象差我可以理解,不過我還是要為他辯解一句,其實并不是一個蠢人,只不過是之前當慣了少爺,脾氣有些糟糕而已。”夏爾笑著回答,“不過,他是我的堂兄弟,我讓他來負責,那么就沒有人能夠懷疑我的決心、以及這個部門的權威。再說了,少爺脾氣也有少爺脾氣的好處,至少誰要是敢于影響到了他的工作,那么他就可以大發雷霆……”
“也就是說,拿他當個招牌嗎?”芙蘭差不多明白了。
“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夏爾聳了聳肩,“有他打在頭陣,還能夠分擔壓力,這不是很好嗎?你和孔澤來負責具體的事務,一定要事情都辦好。”
“好的,謝謝您!”芙蘭馬上歡喜地應了下來。
說實話因為夏洛特的緣故,她一直都對公爵那一支的同族們十分不喜歡,也覺得這些人無法擔當大任,所以當知道夏爾打算重用菲利普的時候,芙蘭心里是十分嘀咕的,擔心他壞了哥哥的大事,現在聽到了哥哥的深意之后,她總算是放心了下來,然后深為自己能夠繼續為兄長效勞而歡欣不已。
就這樣,兄妹兩個人聯袂在工廠當中視察,一路接見了不少管理人員,安定了他們稍稍騷動的人心,著重確立了“一切一如既往,大臣閣下繼續擁有絕對控制權”的印象,把夏洛特的突然決定的惡劣影響控制到了最低。
直到下午的時候,他們才離開了這片龐大的工廠區,而夏爾卻沒有回到旅館的住處,而是乘坐著馬車,沿著荒僻的鄉間小路,來到了一個隱秘的地方。
這里被一片樹林環繞,中間還有一條溪流經過,風景十分秀麗,工廠區的污染和廢氣對這里沒有產生任何影響,仍舊能夠保有過去的鄉村山色。
而在這片山色之中的,一幢兩層的宅院,這座宅院占地很大,從風格來看,是路易十五時代的舊建筑,因為時光的打磨,墻角和墻壁的顏色都已經變得斑駁,有些地方還爬滿了青苔。
不過,也許是因為有人時常打理的緣故,雖然這里看上去古舊,但是卻并不顯得破敗,反而因為年代的久遠而多了幾分鄉村的諧趣,猶如是一個富商在鄉間為自己精心布置的花園別墅一樣,精致當中又充滿了春天的意氣,足以成為一個消遣的好去處。
當然,夏爾過來可不是為了消遣的。
這里是他之前買下的宅院,因為占地面積大,而且位置隱秘,所以被他選作為安置實驗室地方——當然,這里和他理想中的現代化的實驗室還有很長的距離,不過在眼下是夠用了。
他所延請的顧問路易巴斯德先生,現在也正在這里,日以繼夜地工作著。
在確認了身份之后,門衛將兄妹兩個人放了進來,然后就有一位在此進行研究工作的年輕人迎接了過來,為他們的雇主帶路。
宅院里面經過重新的裝修,不過并不是很充分,只是將各處縫隙都都抹上了白灰泥,同時進行了加固。現在所有的窗戶都緊閉著,因而里面的光線十分幽暗。
如果不知道這里面到底在進行什么研究的話,夏爾恐怕不會對這種幽暗氣氛有什么在意,不過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座宅邸里面充斥著能夠致病、甚至致命的病菌,所以哪怕心里知道安全,他也不由得有些緊張,緊緊地跟在帶路人的后面,不敢多做什么多余的動作。
當聽到了雇主已經到來的消息之后,路易巴斯德教授連忙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慌忙來到了接待室里面。
“大臣閣下。歡迎的大駕光臨。”一看到這位年輕的大臣閣下,年輕的路易巴斯德教授就熱情地攤開了自己的雙手對他表示了歡迎。
“很高興再次見到您,巴斯德先生。”夏爾點了點頭,然后仔細地打量一下這位卓越的研究者。
也許是因為日以繼夜的研究的緣故,他的神情有些憔悴,眼袋也很重,看上去就像是浮腫了一樣,而且他顯然這些時間都沒有精心打理外表,所以下巴的胡子已經長出的一大茬,就像是一蓬亂草一樣。
不過,雖然看上去有些頹唐,但是他的眼睛里面卻充滿了靈光,而且顧盼之間自信滿滿,那是一種全身心投入到某項事業的人才會有的景象。
“看來最近您是有些受累了……”夏爾頗有歉意地笑了笑,“很抱歉讓您來到了這么簡陋的地方。”
“這并不簡陋,先生,您給我提供了十分便利的條件。”路易巴斯德笑了笑,否認了夏爾的意見,“雖然這里是草創階段,但是您提供的實驗設備都是十分精良的,在生活上我也感到十分滿意,供應都沒有出現什么問題,而且……這里的風景也很好,可以讓我免受旁人的打擾,這里的條件已經超出我預計的好了,我十分感激您能夠給我提供這樣理想的幫助。”
“您能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夏爾笑了笑,“在研究上您沒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吧?”
“我同樣十分滿意,我已經挑選了幾位助手,他們都是十分聰明、敏銳的年輕人,足以讓我看到年輕時的自己。”路易巴斯德馬上回答,“他們也十分珍惜現在得到的條件,廢寢忘食地進行著研究,和我一起攜開科學的殿堂。”
“那么這個殿堂已經被打開了嗎?”夏爾再問。“研究已經到了什么進度了呢?”
“致病的機理我們已經大致已經清楚了,而且已經開始著手分離出致病的病菌,只要我們能夠將這種害人的微生物找出來并且研究它,那么我們離克服傷寒就已經為時不遠了。”路易巴斯德以科學研究者特有的謹慎回答,“不過,我想這確實需要時間,而且需要耐心的檢驗,因為病菌的種類多種多樣,而且機理各有不同,想要一一辨明它們,找到克制的方法需要謹慎的研究。”
“我想您就是進行這種謹慎研究的最好人選。”夏爾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成果十分滿意,“那么您有什么困難呢?”
“說困難倒也不至于,不過確實是有些麻煩。”路易巴斯德十分老實地回答,“我們現在分離出了一些致病的病菌,并且開始在做實驗,拿一些動物來研究癥狀并且進行隔離觀察,但是動物畢竟耐受性和人類不一樣,而且……而且對于具體的癥狀描述,我們又不可能去詢問一只動物,所以我們只能客觀地去觀察,然后描述它們的癥狀,并且據此來總結試驗結果,這對我們誠然是一個很大的干擾。所以我想,能不能從一些醫院里面轉移一些傷寒病人,讓我們進行對照性的觀察呢?”
“病人可不好轉移。”夏爾想了想,然后回答。“您想想看,傷寒病人本來就十分虛弱,如何能夠承受得起遠程的運輸?而且他們就算能,運輸途中引起感染怎么辦?這會造成很壞的影響的。”
這當然是他的一個顧慮,但是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顧慮——如果這么做的話,這里的保密也成問題了,因為那樣的話就需要政府和醫院的配合,還有許多閑雜人等將來到這里。
他可是想要把這里建設成為他的家族企業未來的研究中心的,怎么可能樂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是這樣嗎……?”路易巴斯德一下子有些犯難了,“那好吧,我們可以嘗試利用客觀的……”
“您需要人類做實驗,這好辦啊,我可以給您帶些人過來,一些感染了疾病也沒有顧慮的人。”夏爾突然打斷了他的話,“比如死囚,或者一些敵國的間諜。”
“什么……?”路易巴斯德聽后大驚。
“先生,這是為了科學,不是嗎?這樣的做法比其他做法人道多了。”夏爾馬上跟他解釋,不讓他多想了,“而您是在為人類的進步做貢獻,所需要損失的只是一些本來就不應該留存的人而已。”
路易巴斯德動了動嘴,似乎還想說什么。
“對陛下來說,對法蘭西來說,一個英勇無畏的戰士抵得上一百個作奸犯科的敵人。”夏爾提醒了他,“巴斯德先生,您為了祖國,做這些事情并不可恥,您難道不愿意幫我們的戰士嗎?”
毫無疑問這是冷酷無情的犯罪,可是在19世紀,這在道德上就未必可惡了,至少沒有任何公約和法典禁止他這么做,既然這樣的話,夏爾也不介意利用一下這種便利,讓路易巴斯德的試驗能夠加快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