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地流逝,從白天變成了黑夜,又從黑夜當中透出了幾縷灰色的光芒。對于生活在和平地帶的人們來說,這個新來的凌晨只是又送走了日歷上的一頁而已,但是對克里米亞半島上的兩邊軍隊而言,這即將要降臨的白天又代表了一種新的含義。
之前,他們在這里彼此廝殺,耗盡了全力,流遍了鮮血,而在一個月之前,兩軍軍隊又突然達成了暫時休戰的協議,讓兩邊的官兵得以在筋疲力盡的窘境當中休養生息。
而現在,整整一個月已經過去了,協議當中所規定的休戰期已經到期,而雙方在談判當中也沒有繼續延續休戰的共識。
那就意味著,隨著這新到來的一天,兩支軍隊又將投入到廝殺當中了。
而這一次,圍攻要塞的法蘭西軍隊已經是躊躇滿志,他們甚至不打算多浪費一天,直接就將在天明之后發動進攻。
在這段休戰時間當中,雖然法軍停止了針對敵人們的軍事行動,但是他們集中部隊和武器的步伐卻從沒有一刻停歇過,在工程師和工兵們的努力下,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外的圍城軍隊,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就沒有這份幸運了,雖然要塞這段時間里面并沒有遭受到法軍的直接攻擊,但是他們的供應依舊處于被斷絕的狀態,無法補充任何急需的彈藥和物資,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變得越來越強大。
在持續了多天的繁忙當中,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預定發動進攻的部隊都已經就位,隨時等待發動進攻的命令。
而在法軍占據的各處制高點和預設陣地當中,一門門大炮也都已經在炮兵們的推動下部署到位,在晦暗的光線當中若隱若現。
而在陣線的后方,法軍總司令特雷維爾元帥帶著自己的司令部親臨前線指揮作戰,并且用這種方式來向全軍宣示自己的決心。
之前幾次的攻勢,法軍雖然投入了巨大的力量和決心,但是幾次都在守軍面前鎩羽而歸,而這一次,元帥已經下定了決心,決不讓自己和自己統帥的軍隊再次蒙受這樣的失敗。
夏爾也陪同著爺爺來到了這里。
這次的攻勢對他來說也同樣重要,而他心里比誰都更加清楚,現在戰爭已經來到了尾聲了,他希望自己能夠親眼見證這場戰爭落幕時最為輝煌的時刻。
天色已經越來越亮了,整個要塞殘余的輪廓也被展露在了他的眼前,而被兩邊的海岸和丘陵所包裹住的港灣遠遠望去,猶如是灰白色的綢緞一樣,閃耀著點點的星光。
此時萬籟俱寂,只有風聲和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傳入到他的耳中,對面那座死氣沉沉的要塞還在沉睡,甚至感受不到被人類占據的跡象。然而,在無形當中,他卻也能夠感覺得到,對面的要塞也在戒備著,等待著法軍注定會到來的進攻。
是的,休戰期已經結束了,而且法軍的準備一直都落入到守軍的眼中,所以誰也不會再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感到茫然無措,這些守軍依舊將以莫大的氣概來迎擊敵人,準備為俄羅斯帝國的榮譽戰斗到最后一刻。
穿著一身軍服、佩戴著勛章的特雷維爾元帥,筆直地站在臨時指揮所的前方,用鷹隼般的視線注視著前線的一舉一動,他拄著自己的元帥杖,不緊不慢地敲擊著地面,似乎像是在敲擊士兵們行軍的鼓點一樣。
滴滴咚咚的敲擊聲節奏平穩,猶如時鐘的擺動,這聲音每個人都心頭沉重,許多人都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焦急,不時地掏出懷中的懷表看時間,這種焦躁也隨著天色的變化而越來越濃烈。
當天空已經從深黑色變成了灰白色的時候,大地開始震顫了起來。
仿佛是地震一樣,夏爾感覺自身在搖晃,然后就是可怕的轟鳴聲。這是陸地上最先進、威力最大的怪獸的怒吼,這是為了擊破要塞而被法軍盡一切努力集結起來的攻城巨炮的轟鳴。
在之前,法國遠征軍攜帶的炮火主要是輕便的野戰炮,只有少量榴彈炮才能對要塞造成殺傷,而在幾次進攻要塞受挫之后,法國上下都下定了決心,拼命從國內調集了大量重炮前往前線,雖然它們笨重而起運輸不便,不過在幾個月的旅程當中,它們終于次第來到了塞瓦斯托波爾城下。而現在,就是它們履行自己作戰任務的時候了。
在大炮的轟鳴聲當中,巨大的炮彈不停地從巨獸的口中被吐出來,帶著駭人的呼嘯沖上了天空,在它們離開陸地的時候,炮口不住地冒出白色和火紅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如此耀眼,以至大地突然變得亮堂了起來。
短短在一瞬之間,已經扎入到了半空當中的炮彈突然急轉而下,然后沿著被事先計算好的彈道猛然向前方的要塞扎了過去,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在炮彈可怕的動能之下,丘陵上的工事被直接炸開,大地隨之震顫,而大塊大塊的石頭被呼嘯著拋向了天空,這些帶著火光的石塊和金屬碎塊,遠遠望去猶如是著了火的流星雨從天空當中降臨一樣。
為了最大程度地削弱敵軍的防御能力,法軍的計劃當中,將會進行長達幾個小時的炮擊。不絕于耳的轟鳴聲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攻城的軍隊不計成本地炮擊著對面的要塞,原本巍峨屹立在敵人面前的要塞就成為了一個凄慘的受害者,在如此猛烈的炮擊幾乎被轟擊得面目全非。
已經被擠壓在一個狹小的地帶當中的俄國守軍,此時將會面臨比之前幾次攻勢更加可怕難熬的考驗。在猛烈的炮擊之下,他們原本精心修建和維護的工事有許多瞬間就變成了凄慘的廢墟,到處都是轟然倒落的石塊,灰塵構成的濃煙很快就升騰到了半空之中,并且籠罩住了整個要塞。
在重炮的轟擊之下,大地搖搖晃晃,整個要塞已經是岌岌可危。
在前沿的陣地當中,夏爾心驚膽戰而又欣喜地看著面前由炮火造成的慘狀。對他來說,炮擊的效果越是清晰明顯,就越是證明他的工作卓有成效,也越是證明他離勝利有多么近。
而這種毀滅性的炮火轟擊,也莫名地讓他生起了一股奇怪的思緒。
在原本的世界線上面,1942年的時候,當時有另外一支外隊踏上了克里米亞半島的土地,這支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并且已經在之前短短幾年時間里面就征服了幾乎整個歐洲大陸的土地,而在征服了西歐和北歐之后,他們將鐵蹄伸向了蘇聯,并且以當時有史以來最為龐大的軍隊規模向蘇聯發動了進攻。
在納粹德國的兵鋒之下,位于內陸的克里米亞半島很快也面臨了戰火的侵襲,而當時統帥著這一路德軍的,正是曼施坦因將軍。在那一年,當時的蘇聯守軍以莫大的英勇和入侵的德軍相抗衡,然而他們最終還是節節敗退,一路蘇軍退縮到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之內。
依靠著這座堅固的要塞,蘇軍挫敗了德軍的幾次進攻,而最終,在希特勒的支持下,曼施坦因元帥集中了大量的重炮來圍攻這座要塞,甚至還調集了當時世界上最為龐大的大炮——800毫米口徑的古斯塔夫巨炮。而這門巨炮也不負重望,在加入圍攻之后就得到了巨大的戰果,蘇聯人精心修建的防御工事竟然對它毫無作用。
在這些重炮的轟擊下,原本堅固的要塞終于被攻破了,雖然守軍依舊英勇抵抗,但是在優勢的德軍面前,沒有要塞可以依托的他們最終還是失敗了,德軍得以就此肅清了整個克里米亞半島,而曼施坦因將軍也因為征服克里米亞的功績而被希特勒封為元帥,走上了軍事生涯的巔峰。
隨著自己的穿越,那條世界線已經被擾亂和改動,而他卻提前預演了這么一幕,這讓他有些百感交集。
雖然這個年代的大炮和炮火不可能如同20世紀中葉那么犀利和恐怖,但是現在的要塞也不可能有那時候堅固,所以守軍依舊只能面臨同樣的命運。
他十分欽佩這些守軍的英勇精神,但是在戰爭當中僅僅靠著英勇和熱血是無法戰勝鋼鐵的,意志雖然重要,但是物質才能決定一切。
正如夏爾所見證的那樣,這么多重炮的轟擊,很快就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效果,烈焰席卷了整個燃燒,到處都是散落的巨大石塊,如同被巨人狠命撕扯過一樣。
同時,由于俄軍的陣地已經大為縮小,所以甚至有些炮彈還直接飛越到了港灣當中,轟起了大片的水花,讓霧氣也隨著煙塵開始彌漫。
雖然各處都是濃煙滾滾,而且到處都有灰塵和泥土阻礙視線,但是看到此情此景,不光是夏爾,就連其他所有人也都深信,他們已經將這座要塞壓服在地了。
幾個小時的炮擊幾乎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這場規模宏大的炮擊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才開始漸漸停歇,然而這并沒有意味著戰事的結束,相反,這只是為這場攻勢揭開了一個宏大的序幕。
大量已經集結好了的法軍官兵們,在軍官們的催動之下開始如同潮水般向要塞涌了過去,因為之前的猛烈炮擊,所以他們的耳朵現在都有些失聰,所以他們現在的呼喊聲變得格外的響亮,有些人甚至還有些魂不守舍,只是紅著眼睛跟著大部隊往前沖。
作為第一批的強攻部隊的指揮官,勒弗萊爾呂西安拿著軍刀,跟在了他的部下們后面,一起向要塞沖了過去。
作為特雷維爾元帥所青睞的主力部隊之一,他從頭到尾都見證了這場戰爭,并且在幾次會戰當中,他的部隊蒙受了巨大損失,雖然后方一直都有新兵補充,但是這對他的部隊的戰斗力不可能不帶來負面的影響。不過,本著對軍人天職的尊重,他依舊不折不扣地執行著上面的計劃,沒有因為部隊的損失而推卸責任,而是身先士卒,帶領著自己的部下們向前強攻。
之前他對強攻要塞感到悲觀,而現在,他深知經過了幾個月的圍困之后,要塞守軍已經是強弩之末,法軍部隊卻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和補充,并且還擁有了如此強力的炮火助陣,因而現在他對勝利充滿了信心。
在他和其他法軍軍官們的催使之下,數不清的法軍士兵沖入到了已經面目全非的要塞陣線當中,而在法軍陣線的后方,還有數不清的后援部隊和預備隊在緊張不安地等待著,祈禱著前線的袍澤們能夠旗開得勝。
在之前的炮轟當中,位于丘陵和溝壑當中的俄軍工事,大多數都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甚至都讓人懷疑是否還有生靈居于其間。沖鋒過來的法軍士兵們踩過坑洼不平的地面,越過了壕溝和石塊等等障礙,強行沖入到了前沿陣地當中。
而俄軍一直都奇異地沉默著,只有當法軍幾乎沖到了前沿陣地的時候,他們才開始進行回擊,不光是后方僅存的炮火,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也不時地傳出了槍聲,帶走了一些法軍士兵的生命。
然而,雖然他們的反擊造成了少量殺傷,但是比起之前的幾次攻勢來,俄軍的反擊力度卻發生了肉眼可見的減弱,而這反而給了法軍官兵們以莫大的鼓舞。
很顯然,在長期的圍困當中,俄軍的力量已經極為衰弱了,而且剛才長時間的炮擊更加讓他們蒙受了慘重的損失。
“贏了!”
“俄國人就要完蛋啦!”
“殺了他們!”
在此起彼伏歡呼聲當中,一群又一群的法軍士兵魚貫沖入俄軍的陣地當中,他們絲毫沒有在意戰友們的傷亡,而是不顧一切地沖擊著,沖進了俄軍的戰壕,沖上了布有工事的丘陵,在已經成為一片廢墟的陣地當中與殘存的守軍瘋狂地廝殺著。
而和之前幾次打照面的時候相比,此時的守軍模樣要更加凄慘得多,他們人數稀少,面色憔悴,臉上都普遍留著長長的頭發和胡子,就連衣服也已經破舊不堪,幾乎看得不像是生人,反倒如同叢林當中的野獸一樣,可怕的戰爭已經在他們這里留下了足夠深刻的痕跡。
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卻還是掙扎著還擊,用自己殘存的能量,堅韌地抵抗者蜂擁而來的敵軍,接著被藍紅色的洪水所吞沒。
這股洪水向著要塞席卷而去,似乎勢不可擋。
而看著前線的一切,后方的司令部也發出了小小的歡呼。
“爺爺,您勝利在望了!”夏爾走到了爺爺的身邊,然后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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