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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監視與表妹

  內政大臣這個職位,說老實話(熱rè)羅姆親王是不大配得上的,只不過因為他(身shēn)為皇族、(身shēn)為皇帝親叔叔的(身shēn)份,為了維護皇族對帝國的統治,才被宮廷任命到這個要職上而已。

  也就是說,他最依仗的也就是血緣關系。

  在路易和呂西安兩位親王被驅逐出帝國境內的(情qíng)況下,(熱rè)羅姆親王自然奇貨可居,成為皇族當中最為活躍的存在,可是現在,皇帝陛下卻打算赦免這兩位親王之前的罪過,并且(允yǔn)許他們回到法國了。

  可想而知,只要兩個支系的人回國,那么接下來他們肯定就能夠恢復皇族的(身shēn)份,并且成為(熱rè)羅姆親王一家的競爭者。

  在這種(情qíng)況下,親王的地位和影響力,不說岌岌可危,至少也是大受影響了。

  他當然會很焦慮,他(身shēn)邊那些心腹走卒們,則會更加焦慮。

  呂西安德布雷作為親王(殿diàn)下的秘書,多年來一直都很受信任,原本被認為是政府內部將來閃耀的新星之一,但是經過這次的風波之后,恐怕他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就會打個折扣了。

  他當然不愿意看到類似的事(情qíng)發生。

  在夏爾承認了這個消息屬實之后,德布雷的眼睛里面明顯多了一些緊張不安。

  “那兩家人是怎么個態度呢?他們打算什么時候回國?”他小聲追問。

  “這個我怎么可能知道?難道陛下會把這種事(情qíng)告訴我嗎?您可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夏爾別開了視線,看向了走廊外的花圃,“不過,就我的判斷來看,既然陛下已經做出了決定,事(情qíng)的發展就會很快吧——別忘了,又有誰會拒絕回到國內享福呢?”

  可想而知,這些被放逐的皇族成員,只要被陛下赦免回到法國,就能夠恢復待遇,享受榮華富貴,就常理來說,沒有幾個人會拒絕這種(誘yòu)惑。

  “我明白了……”德布雷也深以為然,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好吧,能在您這里確認到這個消息就行了,至少我們也能有個準備,謝謝,夏爾。”

  “親王(殿diàn)下對此怎么看呢?”夏爾問。

  “還能怎么看呢?”德布雷苦笑,“他只能以陛下的意志為準。”

  “那您怎么看?”夏爾追問,“先生,我想您對親王(殿diàn)下的忠誠,還不至于讓您高尚到可以放棄一切前途吧?”

  以夏爾對這個年輕人的了解,他絕對不是什么講究原則的人,雖然現在他深得親王的信任,而且對親王(殿diàn)下忠心耿耿,但是說到底這也只是為了他自己的個人前途而已,如果(熱rè)羅姆親王在接下來失寵失勢,最后丟掉了大臣的職位被迫隱居的話,夏爾不相信他會一直追隨親王離開,到時候必定會改換門庭。

  而也許那時候,他就可以為其他人所用了。

  “誰知道呢,到時候再說吧,至少現在(情qíng)況還沒有那么糟糕,大臣依舊是大臣,不是嗎?”這個英俊斯文、深得唐格拉爾夫人喜(愛ài)的青年人,露出了一個捉摸不透的笑容。

  顯然,他并沒有排斥成為特雷維爾家族走卒的可能(性性),但是現在也沒有改換門庭的打算。

  畢竟,至少在現在(熱rè)羅姆親王還在位,而且陛下也沒有表露出要換掉他的任何想法,他可以繼續觀望風色,等到了一切都十分清晰的時候再考慮跳槽不跳槽也不遲。

  夏爾當然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所以他也不催,反對對特雷維爾祖孫兩個來說,合作者總歸是能夠找到的,有耐心就行了。

  “好吧,您希望我們幫您做什么?”眼看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德布雷也不想繼續拖延時間了,直接就問夏爾,“您放心吧,我是合格的交易者,您幫了我什么,我就回報您什么,絕對不缺斤少兩。”

  “我的要求(挺tǐng)簡單的。”夏爾微微笑了笑,“我有個朋友請我幫忙,他有一個朋友因為債務上的糾紛被抓到了牢里面,如果您不為難的話,替我把他放了吧。”

  “這個不難。”眼見夏爾的要求這么簡單,德布雷松了口氣,“債務糾紛只是件小事而已,本來就不會有多少人關注,我隨便寫張字條,那邊就會把這位……嗯,您朋友的朋友放走的,您把他的(身shēn)份告訴給我吧,用不了兩天,他就可以活蹦亂跳地跑到大街上了。”

  德布雷說得十分輕松,實際(情qíng)況也確實如此——法蘭西所有的警察和監獄都是歸內政大臣管的,(身shēn)為內政大臣的心腹,他要放走一個只犯了輕罪的罪犯,真的只是一句話的事(情qíng)而已。

  得到了對方的保證之后,夏爾也暗暗松了口氣。

  夏洛特請他幫的忙,現在已經完全解決了,想必那姑娘現在也不會再麻煩自己了吧。

  “您想要我做的事(情qíng)就這點而已嗎?”德布雷再問。

  “我還想讓您幫我做件事……”夏爾把聲音放得更加低了,“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叫基督山伯爵?他是剛剛來巴黎的。”

  出乎夏爾預料的是,剛剛聽到這個名號的時候,德布雷的臉色就變得相當難看了。

  “我知道這個人。您和他是什么關系啊?今天您是和他一起來的,看上去交(情qíng)很好。”

  “其實我也就是認識了他幾天時間而已,這位先生現在對我來說仍舊還是一個謎。”夏爾笑著回答,“看上去您也對他有興趣?”

  “不瞞您說吧,夏爾……其實這家伙剛剛踏上法蘭西的領土我們就開始注意他了。”糾結了一會兒之后,德布雷決定跟夏爾說實話,“您想想看,他行蹤神秘,而且排場那么大,還有那么多錢,不惹密探注意才怪吧。”

  “我想也是。”夏爾點了點頭。“那你們的密探打探到了什么(情qíng)況?”

  德布雷所說的“密探”,指的就是內政部下屬的秘密警察,這是一類特殊的警探,從事的都是秘密監視的工作,在大革命時代由聲名顯赫的富歇所創立,經過了拿破侖皇帝時代的發展,已經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機關。

  而到了拿破侖二世陛下時代,為了維護帝國的統治,他更加加大了對秘密警察機關的投入,經過了兩代皇帝的多年培育,現在他們已經建成了一個彌漫全國的監視網絡,帝國的每一個城市和村莊都在警探們的注視當中,基督山伯爵這樣的怪人一踏上法國國土就被人盯上了實屬正常。

  “還沒有來得及打探出什么(情qíng)況,上面就把這事兒叫停了,這是來自于宮廷的意志,我們只能聽從。”德布雷長嘆了口氣,然后打量著夏爾,“所以,不管這位基督山伯爵是何方神圣,總之在宮里面有靠山是肯定的了,這種人不是我們可以輕易招惹的,夏爾。”

  夏爾當然知道伯爵在宮廷里面有靠山,他還知道靠山正是皇帝陛下本人,但是他不會告訴德布雷的,這會嚇到對方。

  “可是我現在就是想要招惹一下他。”夏爾鎮定地看著對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先生,我希望您能從您的部門里面,找幾個得力精干的下屬,對這位伯爵進行全面的監視,不光是他本人,他所有的來往對象都要統統監視,無論什么(情qíng)況都要進行報告。”

  德布雷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弄得有些驚詫了,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夏爾。

  “為什么……?只有對國家的敵人我們才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片刻之后,他略帶猶豫地問。“發生了什么嗎?”

  “他不是國家的敵人,但是卻是一個足夠有趣的人,甚至可以說十分危險。”夏爾認認真真地回答,“我希望知道他的底細。呂西安,難道您不想知道嗎?這個神秘的大富豪僅僅幾天時間就把巴黎社交界搞得天翻地覆了,難道您不好奇他到底何方神圣嗎?”

  夏爾的問題,倒是問住了德布雷。

  平心而論,無論是出于人類本能的好奇心,還是出于內政部的秘密警察們監視一切的求知(欲yù),德布雷都有很大的興趣想要弄清楚基督山伯爵的底細,只不過來自宮廷的壓力,中斷了這種好奇心。

  “可是……宮廷怎么辦?”躊躇了片刻之后,德布雷終于意動了。

  “這個可以讓我來負責,如果宮廷真的有人來問您,您就說是我請您調查這位來歷不明的外國富豪的。”夏爾斬釘截鐵地回答。

  這倒不是他說大話,皇帝陛下已經授予了他全面監視基督山伯爵的任務,他為此拉關系調用秘密警察來監視也完全說得過去,就算被人抓了也頂多就是越權行事而已,以他在陛下面前的恩寵,到時候也沒人會追究他。

  德布雷又沉吟了起來。

  他知道對面這個金發少年是宮廷里面的紅人,很得陛下的喜(愛ài),但是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少年而已,沒有真正的職位和權勢。

  然而,這個少年人是特雷維爾元帥孫子,這就是不同的(情qíng)況了。

  特雷維爾元帥就這么一個繼承人,無論發生了什么,顯然他都會力保孫子的,而如果有特雷維爾元帥作保,他也不怕。

  既不用承擔風險,又可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說不定還能從這個外國神秘富豪手里掙到什么好處呢……

  “好吧,我會盡快抽調精干的人員對他進行監視的,保證讓他(身shēn)邊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您的眼睛。”片刻之后,他終于下定了決定。“不過,這只是私自的行動,我們部門不會進行備案,所有的報告您自己來保存吧,而且我和親王(殿diàn)下不會對此承擔任何責任。”

  “很好。”夏爾微微躬下了(身shēn),“謝謝您的幫助,德布雷先生。”

  離開了唐格拉爾的府邸之后,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走上了馬車的夏爾,并沒有踏上回家的路途,而且徑直去了離唐格拉爾公館相隔幾個街區的又一個宅邸。

  這一片區域是巨富和貴族們的聚居區,到處都是豪宅府邸,爭奇斗艷,而夏爾現在駐足的其中一間相當普通的宅邸當中。

  和其他旁邊的豪宅相比,它的陳設要簡單許多,直白地表露了主人崇尚簡樸的(性性)格,而且里面的空氣(陰陰)冷潮濕,讓人心(情qíng)抑郁,里面的仆人也都板著臉,帶著一股嚴肅刻板的讓人壓抑的氣息。

  這座宅邸的主人,就是當今的總檢察長德維爾福先生。

  在夏爾來到了宅邸的客廳當中之后,(身shēn)材高大、穿著黑色大衣的德維爾福先生來到了客廳里面,然后簡單地朝夏爾點了個頭。

  他面孔方正,皮膚帶有那種長期在辦公室內伏案工作的人所有特意的慘白,眼眶深陷,視線十分犀利,步伐也很規整,顯然是一個一絲不茍的人。

  從他憔悴的面孔和布滿皺紋的眼角當中也能夠看得出來,他曾經是一個美男子,但是現在隨時流逝,眼下站著的只是一個嚴肅刻板的中年男人而已,仿佛是法律的化(身shēn)。

  “很高興見到您,德維爾福先生。”夏爾朝這位中年人行了個禮。“我是奉我爺爺的命令過來拜訪的。他前兩天收到了一封信,是圣梅朗侯爵寫個他了,那位老人說他這幾天就會到達巴黎,所以我爺爺現在準備招待他,順便組織一些以前的朋友一起聚餐,您看什么時候合適呢?”

  “侯爵也寫信給我了,他說大概一周之后會到巴黎來。”德維爾福檢查長以他特有的、沒有溫度的冷淡語氣回答,“到時候他會來我們家下榻,特雷維爾元帥隨時都可以和他聚會,只要他樂意就行。”

  “那就太好了,我會回去告訴爺爺的。”夏爾看上去松了口氣的樣子。“那到時候您有空嗎?我的爺爺也想邀請您一家一起出席宴會……畢竟這也許會讓兩位老人開心一點。”

  “一般來說我是不太喜歡出席宴會的,不過,考慮到圣梅朗侯爵年事已高……我會去的。”考慮了片刻之后,檢察長同意了夏爾的邀請。

  檢察長德維爾福先生,前后結了兩次婚,第一次婚姻所娶的,就是圣梅朗侯爵的女兒。

  而夏爾爺爺當年流亡時所娶的,是圣梅朗侯爵的妹妹,所以因為這一層關系,兩家人多少也算得上一點親緣關系。

  而這次,圣梅朗侯爵親自寫下信來,說自己要從馬賽趕到巴黎——可想而知,這位行將就木隱居多年的老人,現在跑過來肯定只是為了見見自己的那些老朋友老相識而已,尤其是他的外孫女。

  同樣年老的特雷維爾侯爵,當然也不愿意錯過這個見見老親戚的機會,而且,對他們來說,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接近維爾福一家的借口。

  “謝謝您的賞光。”夏爾笑了笑,然后再問。“那么……諾瓦蒂埃侯爵同樣可以出席嗎?”

  這個問題,讓檢察長稍微有些愣住了。

  “家父?家父……現在(身shēn)體實在太過于糟糕,一直癱瘓在(床床),行動不便,恐怕還是算了吧……”

  “我爺爺當然也知道您父親的現狀,可是這次是特殊(情qíng)況,畢竟有這么多老朋友聚會,他也不忍心讓您父親缺席。”夏爾沒有放棄勸說的努力,“我想,那位老人一定也很希望出席吧,您要不問問他呢?”

  維爾福有些躊躇了。

  其實他和父親的關系很不好,父子之間矛盾積怨很深。

  但是,(身shēn)為老牌波拿巴黨人的諾瓦蒂埃侯爵,一直都深受兩代皇帝的信任,可以說是他的前途一張王牌。

  在如今江山被波拿巴家族統治的(情qíng)況下,不管怎么樣,他都必須小心伺候父親,保住這張護(身shēn)符。自從父親中風癱瘓之后,他也一直悉心照料,倒也算是盡到了兒子的本分。

  以他對父親的了解,聽到元帥的這個邀請之后,是一定會想要去出席的——縱使(身shēn)體條件如此糟糕,父親的腦海里還是燃燒著烈火。

  “那要不你去問問他吧。”猶豫了片刻之后,他直接當了甩手掌柜,“如果他想去的話,那么我作為兒子是無權阻攔的。”

  “謝謝您!”夏爾十分高興,然后維爾福直接帶路,兩個人一起向宅邸內部走了過去。

  他們一起來到了臨近花園的一個房間前,維爾福直接推開了門,而這時候夏爾就看到房間里面有一個躺在搖椅上的老人,老人的旁邊則站著一個少女,似乎是在照料他。

  他很快就看清楚了,這少女就是他的遠房表妹,瓦朗蒂娜德維爾福小姐。

  她有一頭光亮的褐色頭發,深藍色的眼睛,還有略微瘦削的蒼白臉蛋,在她的臉上,有一種(嬌交)弱憂郁的神氣,她有潔白纖細的手指,但是越看越顯得無力,她的眼神也十分游移,好像在躲避著什么,緊張不安。

  看上去她長得很漂亮,但是顯得弱不(禁jìn)風,是那種不健康的病弱美。

  但是,在她弱不(禁jìn)風的外表下,似乎又隱藏了一絲亢奮,那似乎是對生的渴望,或者是對(愛ài)(情qíng)的渴望?

  聽說在后媽的管教下,瓦朗蒂娜過得十分不好,從她現在的氣色來看,恐怕這種傳言是真的吧。

  但是就算真的又能如何呢?沒人能夠管得了別人家的家事,世界上不幸福的人太多太多了,瓦朗蒂娜這種還不算有多慘呢。

  聽到了開門聲之后,少女驚愕的視線向兩個人飄了過來。

  而夏爾笑容滿面地朝她招了招手。

  “瓦朗蒂娜,下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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