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崆峒三劍 昏迷中,她仿佛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她覺得嘴中苦苦的,像是被人灌了些藥。
又半晌,說話的聲音她可以聽得清楚些了,剛想睜開眼來,突然感覺到有只手在她身上一碰,接著“啪”的一下,是兩掌相拍的聲音,一個粗啞的口音說道:“老王,你可不能不講交情,這小妞兒是我發現的,至少得讓我占個頭籌,你亂動什么?”
另一人粗聲粗氣地笑了起來,道:“你怎么恁地小氣,摸一把有什么關系?”
“不準你摸。”先前一人道。
“好好,不摸就是不摸。”另一人笑道:“喂,你也得快一點呀,等先完事了,我還想輒進一腿呢,不然等會孫老二來了,大家都沒份。”
金梅齡將這些話聽得清清楚楚,暗罵道:“好個不長眼睛的殺胚,你是找死。”越發將眼睛閉得緊緊地。
先前那人哈哈笑了起來道:“也沒看見你這樣性急的人,這小妞還沒有醒,弄起來沒有味道。”
停了一會,好像他自己也忍不住,道:“好好,依你,我就馬馬虎虎先弄一下吧!可是咱們得先講好了,這小妞是我的,你要插一腳也可以,可得先拿點銀子來孝敬孝敬我。”
另一人怪笑道:“趙老大的話,還有什么問題,這小妞比首善里的窯姐兒好多了,一兩銀子一次都值。”
金梅齡暗暗咬牙,她恐怕自己的氣力未復,是以遲遲沒有發難,將眼睛瞇開一線,看到自己仍是躺在露天里,只是現在天已黑了,迷迷蒙蒙地看到有兩條粗長漢子正站在自己身前。
趙老大淫笑著脫掉上衣,俯下身來想去解金梅齡的衣服,一面說:“老王,你站遠點。”
老王又怪笑著,眼睛滴溜溜地在躺著的金梅齡身上打轉,說:“好,我站遠點就站遠點。”腳下卻未移動半分。
他笑聲未了,已是一聲驚呼,原來趙老大龐大的身軀直飛了出去,“啪”地落在地上,聲音俱無,像是已經死了。
老王蹬蹬后退了幾步,四下打量,見那被自己在岸邊發現的女子,還是好好地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他又驚又怕,以為撞見鬼了,撲地跪到地上,叩頭如搗蒜,嘴里嘟嘟咕咕的,像在求告。
金梅齡暗地好笑,方才那趙老大剛伏下來了,她就疾伸右手,一掌拍在趙老大胸前。
她雖然氣力尚未恢復,但像趙老大這樣的角色,怎禁得了她一下,當場心脈震斷而死。
老王怎知道這女子身懷絕技,正自疑神疑鬼,閉著眼睛叩頭,忽地當胸著了一腳,滾出好幾步去。
他又一聲驚叫,爬起來就跑,卻聽到一人厲吼道:“站住。”
老王兩條腿一軟,又跪了下去,回過頭去一看,自己的二頭領,也是自己平日最怕的“浪里白龍”孫超遠正站在身后。
原來這老王和趙老大都是長江上的水寇,這晚他們兩艘船正停泊在鄰近黃岡的一個江灣旁,老王和趙老大到岸邊巡邏,看到有個絕美女子倒臥在岸邊,他們不是什么好人,壞主意一打,就給她灌了些成藥下去。
等到趙老大身死,老王狂叫,江里白龍孫超遠正在附近巡查,聽見聲音便跑了過來。
他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女人,隔了幾步卻是一具死尸,老王跪在地上不知搗什么鬼,心里一氣,走過去一腳將他踢了個滾溜。
老王一看他來了,嚇得比見了鬼還厲害。
金梅齡一看見此人,心里卻暗自高興,忖道:“原來是你們這批東西呀。”皆因這孫超遠與天魔金欹相處甚好,遠在數年前金欹初出江湖時,便已識得此人,并且帶他見過金一鵬。
所以金梅齡也識得他,心中大定。
孫超遠冷哼一聲,走過去俯身一看,趙老大竟是被人用重手法打死的,暗自奇怪何來此內家高手?
“想必是這兩個蠢才在此欺凌弱女子,被一路經此處的高手所見……”他轉身去看那弱女子,“咦”了一聲馬上將這推想打翻了。
繁星滿天,半弦月明,他依稀仍可看到這女子翠綠色的衣裙,黛眉垂鼻,桃眼櫻唇。
“原來是她。”孫超遠在驚異中還夾有恐懼,暗忖:“她怎地會跑到此地來,卻又衣裙零亂,鬢發蓬松,模樣恁地狼狽。”轉念又忖:“這兩個該死的混蛋不知作了何事被她一掌擊亂。”
他驚疑交集,走上前去朝金梅齡躬身道:“金姑娘好……”
金梅齡冷笑一下,卻不理他。
“老王”見自己的頭領對這女子這般恭敬,嚇得魂飛魄散,冷汗涔涔落下,全身抖個不住。
孫超遠亦是心頭打鼓,不知道這位“毒君”的千金在作何打算,他實在惹不起“天魔金欹”,更惹不起“毒君”,唯恐金梅齡遷怒于他,謙卑地說道:“在下不知道金姑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務請移玉敝舟,容在下略表寸心。”
他身為長江水路的副總瓢把子,手下的弟兄何止千人,此時卻對金梅齡如此恭敬,可見“毒君”和“天魔金欹”在江湖中的地位。
金梅齡冷笑著飄身站了起來,腳下仍是虛飄飄的,她倒沒有受傷,只是兩天來沒有用過食物,腹中空空而已。
她指著老王道:“這廝是你的手下嗎?我看早該將他……”
孫超遠沒等她說完,已連聲答道:“是,是。”一轉身,竄到老王身前,單掌下劈,竟是“鐵砂掌”,將老王的天靈蓋劈得粉碎。
金梅齡反一驚,她本只是想叫孫超遠略為懲戒他而已,哪知孫超遠卻突下辣手,她不禁覺得此人有些可憐,暗忖道:“他只不過講了兩句粗話而已……”隨轉念道:“我可憐他,有誰可憐我呢?”
她心一無所覺,茫茫然地跟著孫超遠移動著步子,孫超遠謙卑恭順的語調,亦不能令她覺得一絲喜悅或得意。
小龍神訝然看到孫超遠帶著一個憔悴而潦倒的女子走上船來,他素知孫超遠做事謹慎,此刻卻不免詫異。
孫超遠當然看得出他的神色,笑道:“好教大哥得知,今日小弟卻請來一位貴賓呢。”
小神龍賀信雄漫應著,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金梅齡,卻見她目光一片茫然,像是什么都未見到。
“怎地此人像個癡子?”小龍神暗忖。
孫超遠道:“這位姑娘就是金欹金大俠的師妹,‘北君’的掌珠,金姑娘。”他避諱著“毒”字,是以說是北君。
小龍神賀信雄驚異地又“哦”了一聲,趕緊收回那停留在金梅齡美妙的胴體上的眼光,笑道:“今天是哪陣風把姑娘吹來的,快坐快坐。”他胸無點墨,生性粗豪,自認為這兩句話已說得非常客氣了,孫超遠不禁皺了皺眉,唯恐這位姑娘因此生氣、不快。
金梅齡卻無動于衷,她腦海中想著的俱是辛捷的影子。
瞬息,擺上豐富的酒飯,金梅齡饑腸轆轆,生理的需要,使她暫時拋開了一切的心事,動箸大吃起來。
孫超遠暗笑:“這位姑娘吃相倒驚人得很,像是三天沒有吃飯了呢。”
小龍神見了,卻大合脾胃,一面哈哈笑著,一面也大塊肉大碗酒的吃喝著,“這位姑娘倒豪爽得緊。”他不禁高興。
哪知金梅齡只吃了些許東西,便緩緩放下筷子,眼睛怔怔地看著窗外的一片漆黑,心頭也不知在想著什么,只見她黛眉深顰,春山愁鎖,小龍神賀信雄是個沒奢遮的漢子,見狀暗忖道:“兀那這婆娘,怎地突然變得恁地愁眉苦臉,像是死了漢子似的。”但他終究畏懼著“毒君金一鵬”和“天鷹金欹”的名頭,這些話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卻不敢說出來。
他哪里知道方才金梅齡確實是餓得難捱,見了食物,便本能地想去吃一些,但些許東西下肚,略為緩過氣,滿腔心事,忍不住又在心頭翻滾著,桌上擺的就算是龍肝鳳髓,她再也吃不下半口。
孫超遠心里卻暗自納悶:“這位金姑娘像是滿腔心事的樣子,而且衣衫不整,形狀頗為狼狽,難道這位身懷絕技,又是當代第一魔頭金欹師妹的大姑娘,還會吃了別人的虧不成?”
江里白龍精明干練,心想還是早將這位姑娘送走的好,暗忖:“能夠讓這姑娘吃虧的人,我可更惹不起。”
于是他笑道:“金姑娘要到什么地方去,可要我弟兄送一程?”他雖然滿腹狐疑,但口頭上卻不提一字。
他哪知道這一問,卻將金梅齡問得怔住了,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柔腸寸斷,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事,一件件宛如利刃,將她的心一寸寸地宰割著,不自覺地,在這兩個陌生人面前,她流出淚來。
“天地雖大,但何處是我的容身之所呢?”金梅齡星眸黯然,幽怨地想著:“唉!其實有沒有容身之所,對我已沒有什么重要了,我已將我整個的人,交給他……他現在到底怎么樣呢?”
這個被愛情淹沒了的少女,此刻但覺天地之間,沒有任何事對他是重要的了,再大的光明,此時她也會覺得是黑暗的,再大的快樂,此時她也會覺得是痛苦的,沒有任何虛榮,再可以眩惑她,沒有任何言詞,再可以感動她,這原因只有一個,她已失去了她所愛的人,這感覺對于已將情感和身體完全交給辛捷的金梅齡來說,甚至比她失去了自己還難以忍受。
小龍神賀信雄和江里白龍孫超遠兩人,怎會知道這位身懷絕技的俠女,此刻心情比一個弱不禁風的閨女還要脆弱。
他們望著她,都怔住了,孫超遠是不敢問,也不愿問,他明哲保身,心想這種事還是不知為妙。
小龍神賀信雄卻在心里暗暗咒罵:“兀那這婆娘,又哭起來了,老子一肚子高興,被她這一哭,還有個什么勁。”重重地將手里的酒杯一放,打了個哈欠,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孫超遠朝他做了個眼色,他也沒有看見,粗聲粗氣地說道:“姑娘心里有什么事,只管告訴兄弟好了,兄弟雖然無用,大小也還能幫姑娘個忙。”孫超遠一聽,暗暗叫苦:“我的大哥呀,你平白又招攬這些事干什么,人家辦不了的事,憑你、我還能幫得了什么忙?”
金梅齡聞言,將一顆遠遠拋開的心,又收了回來,悄悄地拭了眼角的淚珠,暗自怪著自己,怎地會在這種場合就流下淚來,聽了賀信雄的話,心里一動,說道:“我正有事要找賀大哥幫忙。”
她這一聲賀大哥,把小龍神叫得全身輕飄飄地,張開一張大嘴,笑道:“姑娘有事只管說,我小龍神賀信雄,不是在姑娘面前夸口,南七省地面上大大小小的事,都還能提得起來。”
他這話倒并非虛言,想他本是長江水路上的瓢把子,南七省無論黑白兩道,自然得賣他個交情,江里白龍卻急得暗頓足,“可是我的大哥呀,像這位姑娘的事,你再加兩個也管不得呀。”
金梅齡微微一笑,但就連笑,也是那么地煩惱。
她說道:“那么就請賀大哥送我到武漢去。”
孫超遠一愕,接口問道:“然后呢?”
他實在被金梅齡這么簡單的要求愕住了,賀信雄卻哈哈笑道:“這個太容易了。”他兩人俱都沒有想到這聲名赫赫的俠女,所鄭重提出的要求,竟是如此簡單而輕易的事。
金梅齡低下了頭,卻接著孫超遠方才的話說道:“然后還請二位替我準備一只船,以及幾個水手。”
孫超遠不禁疑云大起:“她父親的那艘船,我生長水面,也從未看見到比那艘船更好的,此刻她怎地卻要我等為她準備一艘船,難道這位姑娘是和她父親鬧翻,負氣出走?”江里白龍饒是機智,卻也想不到金一鵬那艘冠絕天下的船,是沉沒了。
于是他詫異地問道:“姑娘要備船,敢情是要到什么地方去游歷嗎?”小龍神賀信雄直腸直肚,脫口問道:“我聽孫二弟說,姑娘的老太爺有一只天下少見的好船,怎地姑娘卻不用呢?”
金梅齡微一顰眉,避開了賀信雄的問話,道:“我想出海,所以二位必須要替我找幾個熟悉水性的船夫。”
她自幼頤指氣使,此刻是在要求著別人的時候,卻仍在語氣中露出命令的口吻,小龍神道:“這個也容易,我手下有許多人,原本就是在沿海討生活的。”他毫無心機,將金梅齡的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并未放在心上,孫超遠低頭沉思:“這其中必另有隱情。”
“但是這內情我不知也罷,她既不愿回答大哥的話,可見得她一定不愿意我們知道這件事,那么我們又何苦再問呢?只是這位姑娘巴巴地要到海外去,又是為著什么?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孫超遠心中暗忖著,口中卻極為開朗地說道:“既然姑娘要到武漢去,必定有著急事,那么我們也不必再在此停泊了,今夜連夜就開始吧。”他實在不愿意金梅齡停留船上。
金梅齡喜道:“這樣再好沒有了。”
于是孫超遠下令啟船,溯江而上,第二天還不到午時就到了武漢。
金梅齡心中的打算是:先到武漢來看一看辛捷的家,她知道辛捷是山梅珠寶號的東主,是以她想打聽一下辛捷的底細,她雖和辛捷關系以到了最密切的地步,可是她對辛捷仍是一無所知。
她想問清辛捷底細的緣由,是想查出他為何會和那“穿著白衫武功高到不可思議的人”結仇。
然后她便要乘帆東去,訪查辛捷的下落,因為她暗地思量,那天她在岸上所看到江心揚帆東去的船,必定就是那神秘的白衣書生和后來那白衣美婦所乘的船,那么辛捷必定也是被擄到那船上。
船到了武漢,孫超遠便道:“姑娘有事,就請到岸上去辦,至遲今夜明晨,我等就可以將姑娘要的船和水手準備好。”須知江里白龍孫超遠在長江一帶勢力極大,要準備一艘船,自然是立刻就能辦到的。
金梅齡點頭謝了。
她匆匆走上岸去,人們看到這帶著一臉慌急的絕艷少女,都不禁用詫異的目光望著她。
她被這種目光看得有些生氣,但也無法,她想雇輛車,又苦于身邊沒有銀子,若是不雇車,她又不知道山梅珠寶號的途徑,又不愿向那些以討厭的目光望著她的人們去問路。
她自幼嬌生慣養,對世事根本一竅不通,這一件小小的事,竟把她難住了,又氣、又急,失魂落魄地在街上亂闖,希望能在無意中走到山梅珠寶號的門口,她腳步不停,想到一事,卻不禁一驚。
她暗忖:“我這副樣子,跑到山梅珠寶號去打聽他的老板,那些店伙不把我當瘋子才怪,怎會把實情告訴我?”
望著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她獨自彷徨著。
走著走著,她望著前面有一棟極大的房子,黑漆的大門敞開著,門口的馬石上,系著幾匹馬,有兩個精壯的漢子蹲在門邊,她暗忖:“這是什么所在?”走近去一看,只見那門楣上橫寫著“武威鏢局”四個金色大字。
她第一次看到鏢局,好奇的望了幾眼,突然看到里面有兩個人像是在爭論著什么,走了出來。
其中有一人卻正是江里白龍孫超遠,金梅齡見了一喜:“我叫他帶我到山梅珠寶號去不就行了嗎?”
哪知孫超遠也發現了她,匆匆跑了過來,說道:“姑娘,快走。”金梅齡眼一瞪,道:“為什么?”
孫超遠發急道:“等會再說。”
金梅齡見他神色不安,心想:“這又是怎么回事,難道又出了什么有關我的事?”遂也一聲不響,眼著他走了。
那跟孫超遠一起走出來的人,在后面高聲叫道:“孫二哥,這事就拜托你了,千萬不要忘記。”
孫超遠也回頭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過范大哥卻再也別把這事算在我賬上了。”
原來那人正是武威鏢局的總鏢頭,金弓神彈范治成,孫超遠與他本是素識知交,一到了武漢,便去尋訪他。
哪知孫超遠一到了武威鏢局,范治成便帶著一些驚慌的樣子說道:“孫二哥,你來得正好。”
孫超遠問道:“怎地?”
范治成道:“這兩天漢口又出了許多事,第一件便是此間新起的巨商,山梅珠寶號的東主辛捷,居然失蹤,人言紛紛,都說他一定是給綁票了……”孫超遠接著笑道:“這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范治成道:“孫二哥你不知道,這個辛捷,卻不是個普通商人呢!他不但和小弟有些交情,便是和“崆峒三絕劍”的地絕劍于一飛也是好友,豈有人綁了此人的票,只怕有些不妥。”
孫超遠哈哈笑道:“范大哥莫非疑心是我?”
范治成皺眉道:“我倒無所謂,那于一飛昨天突然又折回漢口……”孫超遠插口道:“那于一飛不是日前就回轉崆峒山了嗎?”原來他消息靈通,在黃鶴樓下發生的事,他都知道了。
“本來,我也聽到他說要立刻回崆峒,將他在此間和武當派所生的糾葛,以及七妙神君的突然出現,回山去告訴劍神厲大俠。”范治成道:“哪知道昨天他又隨著‘崆峒三絕劍’的天絕劍諸葛大爺和人絕劍蘇姑娘一起回到漢口,大概他們是在路上碰到的。”
孫超遠驚異地說道:“哦,這一下‘崆峒三絕劍’居然全到了鄂中,我們又有熱鬧好看了。”
范治成皺眉道:“這位地絕劍一到此間,便聽到山梅珠寶號店東辛捷失蹤的消息,生氣的不得了,找著小弟說,這事一定又是長江水路上的人干出來的事情,想乘機索金銀……”
孫超遠作色道:“范大哥怎地說這般話,須知小弟雖是強盜,但盜亦有道,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吃我們水路上飯的人,就是陸地上放著成堆的金銀財寶,我們也不會望一眼。”
范治成道:“我也是這么說,而且孫二哥,你不知道,據我看這位辛老板的失蹤,其中還關系著另外一個人呢!”
孫超遠忙問:“是誰?”
范治成做了個手勢,道:“就是這位主兒的師父。”
江里白龍一拍桌子,說道:“這倒真的奇怪了,想那姓辛的一個商人,怎會與他老人家生出關系來?”
金弓神彈便一五一十,將辛捷如何在黃鶴樓下遇見奇人,如何受到邀請,如何不聽自己的勸告去赴約,告訴了孫超遠,又道:“是以據我看;這位辛老板的失蹤一定和毒君有點干系。”
孫超遠心中一動,將想說出“金梅齡也有此問”的話,忍在嘴邊,他言語謹慎,從來不多說話。
范治成又道:“可是于一飛卻一定要說是小龍神賀大哥和你孫二哥手下的人干出來的。”
孫超遠微一冷笑。
范治成又道:“今天清晨,于一飛便和他的師兄、師妹,北上武當山了,臨行時,他還再來囑咐小弟,一定要找出那位姓辛的下落,不過老實說,姓辛的失蹤,也真有點奇怪。”
他微一停頓,像是在思索著什么,又道:“而且他這人根本就是怪人,只是我卻想不透,毒君金一鵬若是想對付他,又何必要邀他到船上去,何況毒君根本就沒有要對付他的理由呀!”
孫超遠也在暗自思索:“難道這個姓辛的和金梅齡的出走有著什么關連?金梅齡巴巴地要跑到這里來,也和他有關系不成?”
他坐了一會,便告辭出來,金弓神彈再三托他打聽辛捷的下落,言下竟還有些疑心他的意思。
江里白龍怫然不悅,走到門口,突然看到金梅齡,他怕范治成認得她是金一鵬的“女兒”,便匆匆趕了過去。
他這才要將金梅齡拉開。
轉過墻角,金梅齡問道:“到底是什么事呀?”
此時孫超遠又不想將此事說出,便隨口支吾著,金梅齡心中所想的俱是辛捷,也并不關心此事。
走了兩步,金梅齡問:“你可知道這里有個山梅珠寶號?”孫超遠一驚,暗忖:“果然是了。”
金梅齡又道:“我想到山梅珠寶號去有些事,又不認識該怎樣走法,你能不能夠帶我去一下。”
孫超遠佯作不知,問道:“姑娘要到珠寶號去,敢情是要買些珠寶嗎?這山梅珠寶號我倒聽說過,可是并不知道怎么走法。”
金梅齡急道:“那怎么辦呢?你也不認得路。”
“不要緊。”孫超遠道:“我替姑娘雇輛車好了。”他心中暗忖:“看這位姑娘著急的樣子,她必定和山梅珠寶號里那姓辛的小子有著很深的關系,這閑事,我還是少管為妙。”
他處處替自己著想,處處想避開麻煩,隨即喝了一個路旁的閑漢,給了他些錢,要他雇輛車來。
金梅齡紅著臉,心里著急,她勢不能告訴孫超遠自己沒錢,更不能到了山梅號去叫別人開發車錢。
心里正在打鼓,車已來了,孫超遠掏出一小錠銀子,交給趕車的車夫,道:“這位姑娘要到山梅珠寶號去,你可識得路嗎?”車夫見了銀子,點頭不迭地說道:“認得,認得,你家只管放心。”
金梅齡見他給了車錢,心里一定,跳上車去叫道:“快點走,快點走。”又側頭向孫超遠打了個招呼。
到了山梅號門口,停下了車,車夫搭訕道:“這兩天山梅號的辛老板教土匪給綁了票,連店門都關起來啦!”
金梅齡下車一看,鋪子的門果然關得緊緊的,她也不管,走過去“砰!砰!”拍起門來。
過了一會,從門縫里伸出一個頭來,大約看來外面只是一個女子,將門開得更大了些。
開門的那店伙問道:“姑娘找誰?”
這一句最普通的話,又將金梅齡問得答不上話來,她實在不知道該找什么人,囁嚅了半晌道:“我找你們這里的管事的。”店伙的頭又朝外伸出了一些,仔細的朝她打量了幾眼。才說道:“請你家等一會。”
砰地關上了門,金梅齡無聊地站在路旁,又過了半晌,門開了一扇,那店伙的頭又伸了出來,道:“請你家進去坐。”金梅齡攏了攏頭發,那店伙幾時看到過這么美的少女,頭都縮不進去了。
里面本是柜臺,柜臺前也擺著幾張紫檀木的大椅子。
金梅齡走了進去,那店伙殷勤的招呼她坐下,金梅齡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第一次她要單獨應付她所不認識的人,心里有些發慌,那店伙在旁邊站著,直著眼望她,她也沒有注意到。
她低下頭去想心事,忽然面前有人咳嗽了兩聲,她抬起頭來,看到一個瘦削的老人正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不知怎地,她心頭立刻也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覺得這瘦削老人的目光里,帶有一種她不能抗拒的力量,這力量又和辛捷的目光所帶給她的迥然不同。
這瘦削老人又咳嗽了兩聲,道:“姑娘有什么事嗎?”
金梅齡低低說道:“我……我和你們的辛……辛老板是朋友……”她結結巴巴地說到這里。
卻不知道該怎么樣說下去,才能將她所要說的話說出來。
瘦削老人面色微微一變,道:“辛老板不在,姑娘找他有什么事?”
金梅齡道:“我知道。”
瘦削老人目光一凜,道:“姑娘知道什么?”
金梅齡一抬頭道:“我知道他不在,我是想來問問……”
瘦削老人突然問道:“姑娘貴姓?”
金梅齡道:“我姓金。”
瘦削老人神色更是大變,問道:“金一鵬是姑娘什么人?”
金梅齡心里奇怪:“這個人怎么知道我‘爹爹’呢子看樣子他應該只是山梅珠寶店的一伙計,可是說起話來,又一點也不像。”她雖然心里奇怪,但這瘦削老人語氣仿佛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使得她無法不回答他的話,于是她只稍微躊躇了一下,便道:“是我的爹爹。”
瘦削老人的臉色更是怪異已極,臉上的肌肉也在扭動著,站在那里,許久沒有說話。
突然,他走前一步,指著金梅齡道:“你肚臍左邊,是不是有一粒黑痣,只有米粒般大小?”
金梅齡嚇得從椅上跳了起來,忖道:“這老頭子怎的連我身上生的痣,都弄得一清二楚的。”
“這粒痣連捷哥哥都一定不知道的呀。”她暗自將這奇怪的問話,放在心頭,不知該怎么回答。
瘦削老人的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期待著她的回答,但金梅齡只是怯生生地望著這奇怪而嚴肅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