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22、邂逅梁紅玉

  王爺前腳離開,她后腳就走出節度府。知道一時難以入眠,干脆散步去。踏著月色,在附近來回漫步。已經快子夜了,所以沒有走遠。

  王爺掏心掏肺的一番表白,依然回縈耳際。這樣的心路歷程,足以令任何一個女人,為之嘆惋,為之心折。之前所有的誤會與委屈,都于那一刻冰釋與消融。

  然而,形勢危急,不能沉湎感動。又答應不再單獨外出,如何是好。她到現在,連紅玉在哪都不知道,如何與他同往尋找。他有自己一大攤子事,怎么可以徒耗他的精力與時間?去冬今春之戰,硝煙未遠哪!

  自宣和七年(1125年)年秋冬,女真開始南侵,到京都被圍困,金人僅僅用了幾個月的時間。一個王朝,連王窩都叫人包圍了,可見國防虛弱到什么程度。

  造成如此局勢,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且不說,北宋立朝以來,自宋太祖“杯酒釋兵權”后,就開始抑武揚文,令天下武士寒心。當就宣和帝最后幾年,宋、金締結的“海上之盟”,相約滅遼國之舉,不僅大便宜未得,還暴露出自己軍隊低下的戰斗力。致使金人,敢于覬覦南朝趙宋大好河山。

  宣和帝趙佶,這位書畫詩詞天才皇帝,當然繼位后之前期,還是有善可陳的。最后一些年頭,卻大錯小錯層出不窮。只憑用人不當,就夠嗆。寵溺童貫、蔡京等不說,單就“錯用郭藥師”,簡直可謂“東郭暖蛇”之舉。如果說他舉“海上之盟”,給靖康之禍,埋下伏筆,那么說他養肥“郭藥師叛敵”,就是給靖康之變,制造地雷。

  這位郭藥師,是渤海鐵州人。遼朝末年,契丹人將亡國之時,招募遼東因女真人進攻而流離失所的漢人饑民,“使之報怨于女真”,組成“怨軍”。郭藥師,就是被委任為這支部隊的頭兒。后來,“怨軍”又改稱為“常勝軍”。依理講,郭藥師與女真人有階級仇和民族恨。豈料他降宋之后,竟然倒戈相向。

  按說,宣和帝待他不薄。郭某剛降宋時,宣和帝親自在京城接待他,“禮遇甚厚,賜以甲第姬妾”,數次在內宮宴飲。

  接著,宣和帝讓他,捉遼朝天祚帝“以絕燕人之望”。哪知老郭很會演戲。涕泣拒絕,表示不忍心追逐昔日“故主”。這一表演,使宣和帝“以之為忠”,更信任這位降將。當即解下自己身上珠袍,以及兩個大金盆,一并賜予郭某。

  不久,宋廷又超拜郭某為太尉。老郭憑借宋朝賞賜,籌兵至30萬眾。

  期間,宣和帝聽說郭某一軍,不改服式,仍舊左袵(同衽,衣襟)。

  (左衽,我國古代某些少數民族的服裝,前襟向左掩,異于中原一帶的“右衽”。用以指受外族的統治。左衽之服,指少數民族的服裝。衽發,披發左衽。指古代中原地區以外,少數民族的裝束。)

  于是,宣和帝派童貫以巡邊為名,“陰察其去就,不然,則挾之偕來”。

  哪知童貫一到達,郭某便故伎重演,納頭便拜,稱之為父。童大公公感動莫名,說郭老你與我一樣是太尉,干嘛行如此大禮。郭某一臉忠貞神色說,你就是我再生老父,別的我一無所知。然后,郭某又向童貫演示陣法,喜得大公公眉飛色舞。

  就這樣,童貫早已忘記,宣和帝讓他見機行事,把郭某裹脅回京的詔旨。造成宣和帝,亡羊補牢之舉成空。

  是以,這位早就首鼠兩端的郭某人,遼亡降宋后成了大將,掌握重兵還不夠,竟然深恨宋朝對他不夠好。于金人伐宋前夕,乘宋朝才剛剛設置了燕山府,一切未穩之際,抓住燕山府尹蔡靖,準備連同燕京城一起作為“見面禮”,向金國投降。

  1125年秋,駐防北宋第一防線燕薊的郭某,手中雖有精兵數十萬,卻于金軍伐宋開端之地,立即斂手投降,迎拜金軍,并充當先鋒向導,向東京汴梁殺來。

  是故,宣和帝豢養的“中山狼”郭藥師,乃宋廷自己培植、制造的重量級“定時炸彈”。于戰爭伊始,金人就借以引爆了此枚炸彈。無異于敵人,向宋朝脆弱的國防,投擲了有“宋朝制造”標簽的第一炮,不能不令人感慨萬端。

  當,金兵伐宋,郭某倒戈的急報傳來,宋廷上下亂成一團。宣和帝首先想到的,一是跑,二是和。于是,他匆忙派大臣李鄴萬分火急往金營講和。這位李爺回來后,以自己親眼所見,在朝堂上大講金軍的強盛:“人如虎,馬如龍,上山如狼,下水如獺,其勢如泰山。”夸完對方之后,他得出結論:“中國(宋朝)如累卵”。鮮明生動,比喻恰當,一下子獲得“六如給事”之職。此事一傳開,把汴京軍民氣得夠嗆,把宣和帝氣得要禪位……

  吳央,正沉浸入往事一幕幕之際,天生敏銳的她,還是覺察到了附近有異動。剛剛拔出匕首,一個黑衣人已經快到跟前。迅即閃身一側,準備應變。卻聽一聲“央央妹子,是我。”壓低嗓門的呼喚。

  “梁紅玉?玉姐姐!”太意外了,她低呼。

  依然低聲道:“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啊。玉姐姐,因為一時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快跟我進去。”說著拉牽著紅玉的手,向屋里走去。

  一進屋里,她就激動地抱著紅玉,不撒手。

  少頃,紅玉道“央央,你還是快給我點水喝。夜黑,看不見水質,野外的水沒敢喝。”

  趕緊松開手“對啊,我光顧激動了。”

  一個趕緊備茶,一個卸下包袱,解下夜行衣。

  見她一大杯水,一氣而盡,還真是渴了。

  “玉姐姐,我返程安陽,只歇一天,就回汴梁了。可來回的路上及其附近,都找不到你,所以急了。”

  “我們不在安陽,在澶州(濮陽)。”

  “哦,澶州,春秋時衛國帝都、帝丘,著名古戰場也。春秋晉楚,城濮之戰;秦末項羽章邯之戰,宋遼,澶淵之戰等,均發生于此。嗯,澶州人,尚用蚌殼制作精美圖案。澶州河流交錯,氣候溫和。嗯,好地方。”

  紅玉吃驚地“妹子去過?”

  她笑笑,不置是否,道“史籍有記載的。”

  “妹子,我是來向你匯報情況的。你于保州之所謂說夢,我當時就已將信將疑。見到姨父后,收到銀錢四萬兩,并說是你事先吩咐,以資軍餉。我就知道了,那不是夢,是建軍、裝備、練兵等,一整套方案。”她嚴肅而接道:是以,我招來父祖一些,卸甲舊部,以及一眾姐妹。已經組建一支,200余人娘子軍。其中,女子50人。

  按照妹子方案,基本一并采納。

  目前,馬匹3000,冷兵器、火器、投石機、鎧甲、糧食等等,均已通過“暗渡”,基本籌措完畢。姨父資助的軍餉,基本用于解決無法暗渡之需。

  至于選擇地點,改安陽為開徳府澶州,是因為地理位置。澶州城跨黃河兩岸,有南城和北城之分,河面上有浮橋相連。我分析一定會是南下時,重大關隘。

  另外,訓練正在加緊進行中。

  ——情況,就是這樣。

  果然,了不起:“玉姐姐,你令妹子,肅然起敬也!”又擁抱過去。

  “妹子,你才了不得。”

  “姐姐此言差異!妹子不過動動嘴皮子,姐姐卻能,變設想為現實,化腐朽為神奇。壯哉!”

  “好了妹子。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

  “下面如何進展,自然姐姐說了算。一切,依姐姐自我安排為上。不過,我還有一些需要與建議。”看向紅玉。

  “你說,姐姐定然照辦。你的未卜先知,我已經證實而領教了。”

  她見紅玉十分誠懇,便道:一、姐姐安排人手,最遲半個月內,送300匹戰馬過來。

  二、從你娘子軍中,物色一位可靠而機敏的,年輕女子過來。便可令其往返于你我之間,方便你我隨時聯系。當然,要始終注意隱瞞,我的女子身份。

  三、除了你們現在所需的馬匹,其余的,包括將士,則一路分別探察,東明、鼓城(晉縣)、濟州、南京(商丘)等。另外,旱路不便之處,事先準備一些渡船。

  四、如今,你屯兵澶州,正合適。我本來就是想,先于安陽練兵,我可就近看看,然后也是要選擇澶州的。因為,如果王爺與妹子撤離安陽,應當是向澶州方向的。

  五、娘子軍中,女子你自己親自帶領。其他將士,交于可靠屬下。一旦戰事開端,女子皆以普通農婦模樣,便裝為主。鎧甲備,內穿之軟甲,以避免引人注目為上。

  另外,可能南京之后,還得繼續南下。也許會是,宿州、滁州、江寧(南京)。而后是揚州、鎮江、杭州、越州(紹興)。再后,可能就是幾年之后事態了。我們屆時,再行商議。

  之所以,未來之事,先行預測,并告訴姐姐。是想讓姐姐,心里有個準備。當然,既然是預測,則,僅僅妹子推測而已。姐姐心知肚明即可,千萬不得透露于任何人。此當以你我之間,最高機密看待。

  ——好了,姐姐,妹子說完了。你一定餓了,剛好還有些茶點。姐姐,先吃了吧。

  “我清楚了,妹子說的,都記住了。另外,你說的軟甲。娘子軍,正是這樣配備的,妹子可放心。我這里,就帶了兩件。一件給妹子,一件給我那準妹夫。也許,人家已經有了。就算是,姐姐我一點心意吧。”

  吳央,眼睛濕潤了“姐姐……你真好……妹子感受到溫暖了。”

  “央央,彼此啊!你給姐姐的,豈止是溫暖,簡直再造之恩哪。再說,妹子也是為姐我的榜樣哪。你知道嗎,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你一路早晚練長跑的情景,就會浮現眼前。就算我少年時,為了練功不怕吃苦,也沒有把自己折磨到那樣程度啊!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磨礪了一身傷,痛到流淚還在跑……我也不知道多少次,暗暗陪你掉眼淚。可以說,你比我更堅強。因此,我每每拿你激勵自己,縱然千難萬險,也要向前走!”

  她再次起身,緊緊地抱住紅玉,紅玉也反抱,兩女子親密而擁。

  少頃,紅玉松開“妹子,有什么吃的,姐姐先趕緊吃點,就要走了。我的馬,拴在附近不遠處。我不敢騎馬直接到節度府,擔心馬蹄聲會驚擾這里。”

  “姐姐,今夜就與妹子同住一晚,明晨再說。”

  “不行,妹子,時間緊迫也。在弄馬匹時,我留下了幾個探子,分別北上探察。已經得報,女真,已經南下。估計,保州一線,不日就要失守了。”

  她驚遽!“姐姐,這可是真的,這么快?!我還以為,最快也會半月后呢。天哪!”

  “妹子不用擔心。妹子說的王爺,我知道你指的,就是妹子的準夫君,康王。無論如何,姐姐也要,誓死保護妹子與康王。至于打仗,那是朝廷與禁軍的事。姐姐心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拼死也要,保護你與你的康王。就算姐姐不幸遇難,姐姐的人馬,也會依然如此,繼續下去。”

  “玉姐姐……”她邊淌眼淚,邊取茶點,再倒茶水。默默地看紅玉吃著,淚下如珠串……

  紅玉走了,卻更無法安寢。

  鋪紙研墨,開始制定近期預防方案。其中包括:向王爺匯報,紅玉近況,越州吳近預備情況。此,只作口頭匯報。

  王爺女眷,立即撤離安陽,至黃河以南,暫定南京(商丘)。及其,怎樣撤離步驟。

  節度府千余護衛,即日起,訓練計劃與操作方案。由她,兼督練。

  如果兩日內,未見鵬舉,立刻親往磁州。

  擬定,王爺撤離方案。此方案,暫按不報。

  制定完這些方案,已經臨晨,天已微明。于是,趕緊躺下。

  嘭-嘭-嘭……

  “吳大人,藍公公說,王爺叫你過去。”

  被驚醒,回說“知道了,這就去。”

  趕緊穿戴、洗漱,開門。原來,仆役還站外面,手上還端著她的早餐。

  接過早餐,匆匆扒完。拿著一摞方案,速速前去。

  “君上,這是在下,昨晚擬定的近期方案。你看看,可用否。”

  王爺,一一翻了一遍。吃驚地睜大眼睛“這么專業的幾套方案!而且,一個晚上備就。哦,天!你又通宵達旦,不曾合眼了吧。你,你讓我怎么說你,才好。”

  “君上,沒有時間,或心疼,或責怪在下了。紅玉昨夜來過,請先聽在下,匯報關于她的近況,及其她帶來的,緊急軍事情報。聽完就知道,在下為何通宵達旦了。”

  “你坐,坐下說,我聽著。”邊說邊為她,倒茶水。

  她坐下,接過水。簡明扼要地陳述了,她與紅玉之籌備情況,她與吳近之綢繆情況,及其,最新女真敵情。

  完了說“是以,在下如何能夠安寢。故而先為君上,備下這些資料,以供參考。臨晨后,還是休息過的。現在,已經日上三桿了。因此,君上別擔心我了。”

  “沒想到,宗澤向我索要你為軍師,果然不僅夠格,還相當稱職。本王此生何其有幸,簡直三生有幸也。”又癡迷而寵溺的眼神。

  她岔開話題,吟道“龍離鐵網歸深海,鶴出金籠翔遠霄。”然后問:這詩句,乃今年春你從金營凱旋京都后,士人對你贊譽之辭。君上,說起宗澤將軍,我想起磁州“崔府君神廟”來了。你安然返回汴梁后,京都風傳“泥馬渡康王”一說。君上,是否真有其事,能夠說說么?

  見吳央對此興致濃郁,便道“你有興趣,不妨說說,一夢而已。”他回憶道:

  那是今年二月初二,我奉命出使金營,割地三鎮議和。到了斡離不,軍營,達成議和后,卻被留下為人質。

  期間,曾經被斡離不,麾下強將邀請,挽強弓,同習射,三矢連中。

  其將看本王,竟然射術超過他,便懷疑我是將門子弟。于是報告其帥斡離不:“此康王恐非親王。若是皇子,生長深宮,怎能騎射之精熟如許?留之無益于事,莫若遣之,換取肅王來質。”

  斡離不,早聞“宣和帝眾皇子,康王最有聲望”。因而他本來就忌憚本王,認為宋廷也不會輕易派真的康王來,于是相信其將領之說。便遣本王歸回,要求宋廷換肅王前去。本王因而,得以脫離虎口。

  然而,斡離不,前腳放走本王,后腳馬上覺得不對,于是派兵追趕。

  本王見追兵趕來,丟下馬,躲避開。然后一路步行南下。路經磁州,十分困乏。抬頭見“崔府君神廟”,便進廟休息。不覺于困倦中,朦朧睡去,進入夢鄉。

  夢中,忽聞有人大聲喊:“速起上馬,追兵將至矣!”本王曰:“無馬奈何?”其人曰:“已備馬矣,幸大王疾速加鞭!”本王豁然環顧,果然有匹馬立于旁邊,便一跳上馬。一夜奔馳了七百余里后,發現馬兒僵立著,再不肯前進,向下一看,乃崔府君泥馬也……

  一驚,醒了。原來自己昨晚,騎趴在泥馬背上,睡著了。于是,趕緊繼續趕路。

  徒步行至一村莊,覺得又饑又渴,便欲進莊,討些吃喝。有一老婦人迎出來,請我入莊。然后老婦徑直出門去,很久了才回來。

  老婦一回來就問本王:“官人何來?愿聞其大概。”本王說:“我乃商人,與磁州、相州有商貿往來。路遇金兵抓人,所以到了這里。”老婦說:官人不是商旅也,莫不是宮中親王?前數日有胡騎緊急追趕,其中有四個騎兵官吏來這里。他們問:“有康王經過這里嗎?”我哄騙說:他騎馬,已經過去很久了,你們可能追不上了。那官吏舉鞭擊打馬鞍道:“可惜,可惜!”于是,回去了。老身我剛剛又出去打聽過了,再沒有追兵來過。因此,大王你且安心。我馬上為大王,備酒飯。

  本王于是問老婦姓氏,她說她兒子乃李若水,在朝廷奉職。本王心里感慨,原來自己很幸運,竟然趕巧,走進禮部尚書兼汴梁府尹,李若水大人家了。

  本王吃飽喝足后,李母為我備了馬,備了盤纏。本王接受了李母的幫助,順利返回汴京。

  ——王爺講完自己,有點傳奇的親身經歷,感嘆說:“遺憾,本王回了,可本王兄弟肅王,卻被扣留為人質,到現在依然在金人那。”

  聽完王爺故事,吳央很是感激李母,表示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老人家。王爺也說,是應當親往拜謝才是。接著商議,應當馬上著手辦理的幾件事。

  “君上,可否現在就讓人,把節度府,護衛軍花名冊,取來給我看看。”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

  “去,把護衛統領叫來。”

  藍珪退下,須臾又返回。“王爺,門衛來報,說是自稱岳鵬舉的,已在門外,候著。”

  她一聽,立刻奪門而出,直向門口奔去。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