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位比自己母親還年長,與紅玉母親年齡相仿的前輩,當面如何稱呼她還真為難。既不能稱名清照,更不能稱號易安,也沒有“先生”之說,最后確定稱之“李大師”。
“我還以為,你是去帶人來幫助卸行裝呢,原來還有商議啊。”
“大師,一路南下,一路敗報,你是清楚的。大江南北,還有何地用得上‘安全’二字的?洪州,乃萬余將士,隨扈保障的太后避難之地,尚且陷于戰火,何論他處?目前,除了海上,恐怕已經沒有,可以保障大師安全的地方了。”
“那要在海上,飄泊多久?”她親切地問。
“樂觀估計,四五個月吧。”
“李大師不用過于擔心,除了航行時間,不會一直飄泊大海的,只是停泊港口而已。”小乙抱拳施禮道。
“哦?那么行裝怎么辦?每到一港,皆又卸又裝嗎?”
“大師算是問到點子上。護軍大人說了,關鍵就是不能裝卸,必須始終安置于水域,直至可以登陸為止。所以,大人要在下前來,與大師商量,以征求大師意見。由于在下還有護衛陛下與大人,以及保障供給的責任,可能會很忙。但大人說了,大師的事,等同大人的事,要在下盡力保障。因此,命在下準備提前下海,護送大師前往明州港。然后,在那停泊,等候大人一海。就是說,停泊明州港期間,大師晚上依然只能住船艙。但大人已經吩咐,到了明州,調換為大師準備的新船,以確保大師,及其隨帶物品的安全。而且,會安排20名水軍,日夜不離大師舟船的。同時,會安排一位女的水兵,一直陪伴大師。”
“吳大人,真是不知如何表達感謝之情。如果沒有大人關照,清照不敢想象,會陷入怎樣的危難境地。如今,但憑吳大人與鄧統領安排,清照皆放心。”
“那好!鄧統領,你這就領水軍20人前來,換下原來護衛。要吳紫薇同來,領銜守護。我在此等候你們。大師需要到州府休息一兩日,準備后天啟航。你安排一下,行在,泊此碼頭的舟船,凡能夠行海的,都帶走,300水軍也全部帶走。”
“是!大人,保證完成任務!”言罷,分別行禮告辭。
“吳央,你真厲害!言行果決,可謂不讓須眉也!”易安微笑道。
“嗯?何時看出我是女子?”
“我從少年起,便喜歡外出,家里呆不住的。凡出門,沒有不著男裝的。因而,你類似年輕時的我,何能瞞過我?我見你的第一眼,便知道你我同類也。”
“難得能與大師,也有共同之處,很欣慰。77nt.Com千千小说网今年四月,我下明州探察了一些日子。在督造海船的同時,專門為你打造了一艘,主要指舟艙設置略異。你的艙中臥榻,比別的要寬大而高深。等同一個大柜,應當可以裝下大部分物品。”
“哦?你我之前素昧平生,怎么會事先為我籌措?”
“越州,我請求家父,關注你是否到來。臨安,我派人尋找過。六月,我告假,專程沿江而西下姑孰、蕪湖一線尋找過你。排除了所有可能后,便確定,應當在建康可以見到你。”
“異數 !何以理解?”她吃驚。
“大師大才,乃曠古第一才女。不瞞大師說,你之前的大作,我基本拜讀過,隨時可默誦、默寫。大師平安了,我才能夠期待欣賞,大師之后作品。其二,大師伉儷,為之傾注多年心血的《金石錄》文稿,十分寶貴,應當要保之流傳后人。其三,大師夫婦的一些收藏,乃我華夏瑰寶,安可任之流落外邦?三而憑其一,就值得我為之關注,為之盡力。另外,大師名聲在外,我事先略知大師,亦屬可以理解。就算是,為了將來有機緣,我或許能夠討教于大師,抑或共同探討于文學鑒賞吧。”
“清照奇遇,奇才、奇女子也!”易安由衷而嘆。
“嗯,對大師,我也有私心與公心的。私心,希望明年入夏后,大師可以收我兩個弟弟,為入門弟子。屆時,拜托大師給吳央一個薄面。我自己,御前帶刀護衛,實在無法關注他們成長。弟弟吳益15歲,吳蓋13歲,潛質不錯的。公心,待將來局勢相對穩定后,大師若愿意,我可以促成朝廷,拜大師為太學尊師。如是,大師便可為社稷,為培養人才做點貢獻,從而一展大師遠大抱負。”
“好個私心公心,正中清照下懷。今生有你成了忘年之交,清照幸運也!”
須臾,又道“另外,我想問一下,你賞過易安詞作,如何看法?”
吳央見其似乎很期待的目光,便道:
大師詞苑大宗也,詩詞作品皆為佳作。若按階段分,16歲作《如夢令.爭渡》,之后作《如夢令.知否》,21歲作《一剪梅》》《醉花陰》,37歲作《聲聲慢》,46歲臨烏江之作,即新作《夏日絕句》等,皆為代表作。
若按風格分,大師詞作可謂“婉約”之大宗,而《夏日絕句》又可謂“豪放”不讓須眉。
若說詞論,大師“別是一家”說,堪稱精典。
——大師,吳央班門弄斧了,若有不到位之處,大師海涵。
易安越聽,雙目越放光,神情卻越來越嚴肅。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也!不僅讀過,連何時所作也清楚。到位也,言簡意賅。然烏江所吟五絕,除了明誠當時在側,當無人知曉才是。我因當時吟罷,感覺明誠神色大變。不久后聞他臥病,思之與此感懷之吟不無關聯,因而深藏不宣也。”言罷,滿臉官司樣,望著吳央。
“大師有所不知,我于建康驛館,聽趙前輩吟誦過。前輩吟罷,的確說過深感慚愧。我想,前輩也許不僅僅對我吟誦過吧,因之‘鏗鏘’名作也!大師臨江而慨嘆//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豪邁貫地,氣貫長虹,可謂千古巨嘆也!必將代代傳誦,從而不朽萬古也!”
“你如此高看,我甚慰。謝謝!”
“護軍大人,鄧統領在岸上等候,命我先拜見李大師。想必這位是大師了,小的拜見!”紫薇言罷一揖。易安頷首,以示謝意。
“如是,大師我們走。這里交給紫薇了。紫薇乃陪伴我,一起長大之玩伴與書童,情同姐妹。交給她,你我可放心。”
易安走出船艙,終于可以登陸小歇了。一路沿運河南下,船上整整呆了40余日。
她跨上紫薇騎來的馬兒,身手敏捷 六月,右司諫袁植,奏請誅黃潛善,及失守者權邦彥等九人。
帝不納,詔批曰:“朕方念咎責己,豈可盡以過失,歸于臣下?”
接著,詔諭中外:“以迫近防秋,請太后率宗室迎奉神主如江表,百司庶府非軍旅之事者,并令從行。朕與輔臣宿將,備御寇敵,應接中原。官吏民士家屬南去者,有司毋禁。”
詔令剛發,戰報頻仍。
七月,金人犯山東,安撫使劉洪道,棄濰州遁逃。萊州守將張成,舉城投降。翟興引兵入汝州,告敗。接著,山東盜賊郭仲威,又陷淮陽軍。
八月,濟南府知州,宮儀(姓名)數戰于密州,兵潰。宮儀與劉洪道逃奔淮南,守將李逵以密州降金。金人追殺大將劉光世軍,劉投降。
九月初一,日全食。朝野一片驚惶。無論是上下官兵,還是城鄉民眾,皆議流年不利。
這日,諜報金人治舟師,將由水道窺江、浙。即,傳報金軍即將飲馬長江。
報,金人陷單州、興仁府、南京,抓獲守臣凌唐佐,降之。
接報,沂州失守。金大將完顏婁室,陷長安,經略使郭琰,棄城逃遁。再報,潭州禁卒作亂,謀竄不果,向子諲隨招安之。河北盜賊酈瓊,圍光州。
十月后,趙構不斷一路南逃,金軍一路尾追而勢如破竹。
報,金軍陷壽春府,陷黃州,守臣趙令戰死。
報,金軍進而自黃州渡江。大將劉光世,再次引軍逃遁。江州知州韓梠,棄城逃去。
報,金軍,自大冶縣趨軍洪州,太后陷于險境。
期間,京西盜賊劉滿,陷信陽軍,殺守臣趙士負。又盜賊入宿州,殺通判盛修已。
皇帝對這些奏請,皆無動于衷。直至11月中旬,皇帝收到韓世忠密奏,其中提到:護國夫人梁氏紅玉,請求轉告陛下“國家已失河北,山東,若又棄江、淮,更有何地?”
——國家已失河北,山東,若又棄江、淮,更有何地!
皇帝閱罷,不禁激動地,將護國夫人的原話,拿到都堂,命廷議。
自此,無人敢提再往南移蹕。然,也無人可以想出,該如何移蹕。因為敗報紛至踏來,如雪片般紛然——數十萬金軍席卷大江南北。
最后,當朝宰相,老臣呂頤浩,向皇帝明確提出:“撤往明州,出海避難。”
此議與吳央之前綢繆,不謀而合,皇帝當即表示贊同。而后——金軍進犯廬州,守臣李會,獻城投降。守將王善,叛降。
金軍陷洪州、屠洪州,太后提前撤離。江西制置使王子獻,棄洪州逃走。權知州李積中,獻城投降。護衛統制杜彥,及后軍楊世雄,率眾叛降。
駐防建康的杜充,放棄抵抗。致使金軍副帥完顏兀術,毫不費力地跨越長江防線。唯都統制陳淬、岳飛,與金軍戰于馬家渡。陳淬敗走后,岳飛虛晃一槍,不知去向。
金軍乘勝追擊,攻陷,無為軍、臨江軍、六安軍、建昌軍,應天府建康,和州、撫州、袁州、真州、溧水、太平……
——守城官兵,非降即逃,但凡有個別死戰者,皆亡!
大將張浚,出行關、陜。大將韓世忠,引兵避趨江陰軍。京西制置使程千秋,敗逃。建昌軍兵馬監押蔡延世,掉頭而逃。真州守臣向子忞(明聲)棄城去,溧水縣尉潘振死之。和州守臣李儔以城降,通判唐璟死之……
馬蹄聲近朝官驚,戰況如鉛沉人心。
官員紛紛拜倒在皇帝面前,哭泣、乞求……
皇帝再也頂不住!按照他與吳央私下所議定:馳馬陸路,東趨明州(寧波)。
帝命中軍都統制,前線潰而南下的張俊,率中軍余部隨扈。這是入冬后,皇帝密旨調來的護駕軍旅。
11月29日,皇帝起駕離開越州,翌日便抵達明州,駐蹕定海縣(寧波鎮海區)。
皇帝前腳離開,金軍后腳接連攻陷:廣德軍,鎮江、常州、臨安、越州……
12月,又是——守城官兵,非降即逃,但有個別死戰者,皆亡!
曾經宰相的黃潛善,遇戰火無以延治,逝世于英州。
大將張浚趨避積石軍,劉光世趨避南康軍,臨安府守臣康允之棄城走,錢塘縣令朱蹕戰死,鎮江府守臣胡唐老被殺,越州安撫使李鄴以城降,滁州李成趨逃淮西……
。將士們象是商量好了似的,全部不堪一擊,無以阻抵。
大宋主力——前后左右中,五軍——遁、降、敗!
難怪完顏兀術,傲然于高大的坐騎“烏騅”馬之上,跨馬橫刀而慨嘆曰:“南朝,無軍迎戰矣!”似乎大有,找不到對手之遺憾。
宋、金秋冬對抗戰,展開的是一幅:金軍追殺,宋軍逃亡之巨幅長卷圖!
金軍追殺,無論逢山、逢水,還是遇城、遇阻,皆所向披靡。
宋軍對抗記錄,可用字眼,唯——降、逃、遁、叛、死!
也有列外的兩次——
盜賊犯荊南,兵馬鈐轄,渠成與戰,斬之。
淮賊犯蘄州,韓世清逆戰,破之。
呵呵……
建炎朝,可謂——外族強侵,盜賊四起,內憂外患,全線崩潰!
——到了面臨生死存亡的地步。
一個個州縣的陷落,一座座城池的無守,一批批將士的敗績,一串串名字的無光!皆書寫著“恥辱”,彌漫著“孱弱”,反襯著“強悍”,折射著“霸強”!
宋軍的一敗涂地,該由誰負責?該由誰承擔?趙構嗎?不!
五軍的節節敗退,導致皇帝的不斷南退,問誰,譴責誰?五軍嗎?趙構嗎?不!
吳央不怪五軍將士,那么多的城池,那么少的軍隊,撒兵處處,顧此失彼,何以抵抗強敵?
她想問問先人,為何要灌輸:報國以赴死,殺身以成仁!難道明知無以抵抗,頑抗必死,也非死不可嗎?人家白色人種的將帥,從來不主張讓戰士們去送去,而往往是面臨無以抵抗局面時,幾乎沒有不下令,要士兵們投降保命的。難道將士,不是人生父母養?
她想提示后人,為什么信口雌黃,隨意涂鴉,指責趙構面對生靈涂炭,無關痛癢般,只顧自己一味逃亡……
難道趙構,只有披掛上陣,血染疆場,從而不顧趙宋無主,導致再改朝換代,才算得上好皇帝嗎?
試問,他的王朝,他的軍隊,面臨暫時無以保衛,他們的皇帝的情況下,他不權且暫避兵鋒,能夠如何?他是皇帝,也是凡人,既不能撒豆成兵,也沒有三頭六臂,五軍尚且不能抵抗敵軍,他個人能夠抵擋誰?至于造成如此國防孱弱局面,自有歷史背景為之雄辯。
沉重的北宋亡國歷史,不是他趙構個人可以背負的。不是他趙構三年五載,可以借天生成,從而一蹴而就般改觀的。
而她自己,在她轉世人間14年后,菩薩只還她一片仙瓣之仙氣!因而只能,先行保護皇帝平安再說。
——人們啊,辯證地,客觀地,科學地,審辨歷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