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山水有清音——靖康將士難 北宋王朝,怎么地演繹著,立宋以來的抑武揚文,到了1125年陰歷12月23日,更立靖康朝時,在冊兵員人數高達200萬,實際也有禁軍加邊軍30萬,還不算各地方鄉兵。
靖康朝僅僅年余,截至1126年陰歷12月15日,康王受命危難之際。手握“天下兵馬大元帥”帥印的康王,所號召集結的勤王之師,竟然絕大部分已為國殤,能夠及時趕來的,僅僅區區萬余人。
殘酷的靖康元年秋冬,宋金之對抗戰役,慘烈地奪去了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同時也令數十萬家庭,卷入無邊的災難。
靖康元年八月,金人繼二月收兵后,再加倍揮前軍20萬,掩殺而來。
太原告急。其實,太原守將王稟,自靖康元年初,就沒有停止過嚴防死守。
至靖康元年九月,守城已達250余日。并州糧斷、絕援。王稟身中刀槍數十處,仍揮劍率眾苦戰。最后,看看身邊數十名血跡滿身的軍民,慢慢說道:“我為國已盡忠,為民已盡義,大丈夫一生復有何求。”
說完轉身站立,撩起滿是鮮血的戰袍,擦了擦已有些卷刃的劍,舉劍直指粘罕大呼:“粘罕,蠻狗,你若敢屠我并州百姓,我死后變厲鬼也要索你性命。”隨后把寶劍橫于項上,猛力一抹……
數十名隨王稟苦戰的太原軍民見此,有的自刎,有的互刺,全部自盡于陣前,無一人偷生……粘罕驚呆了……
然后,惱羞成怒的粘罕,拍馬踐踏王稟尸身,并命令士兵將其剁成肉泥,其手段之殘暴,令人發指。
王稟忠哉,義哉!太原軍民烈哉,壯哉!
真定告急。之前,原真定人馬大換。真定府路,都總管王淵,兵馬都鈐李質,被調回朝廷宣撫司。安撫使劉公諱,降為兵馬都鈐。新調不熟悉真定府路的,李邈為安撫使。
十月初六,真定陷落。安撫使李邈被俘,兵馬都鈐劉公諱,力戰而死。
李邈被俘后,斡離不,欲使屈服。要他伴食同飲,不管用。又bi他剃額發,為女真模樣。他干脆剃光頭抗命,就是不屈服。斡離不,見李邈始終高節不屈,命殺之。李邈談笑赴死,面不改色。
劉公諱,勇哉!李邈,義哉!
本來屯兵真定的種師中,朝廷又命種師中馳援太原。此時,正遇南下直bi真定的斡離不軍,獲悉宋廷最精銳的,種家“秦鳳軍”,遇困境。立馬趁此良機,全力圍攻師中軍等,于井陘及其周邊。其他宋軍,右軍潰而前軍亦奔。師中獨與麾下死戰。士卒發神臂弓射退金兵,卻朝廷糧草、賞赍不見。大多憤怨,欲求生而散去,所留者才百人。在金軍重重包圍下,師中渾身受重創,最后,帶傷力戰而死。
種師道與種師中兄弟,出身將門世家,一代名將。皆于靖康之難中,為國捐軀,相繼而去。不能不令人,為之扼腕。
壯哉!種師中,忠勇義士也。
宋軍將士,英勇血戰到底者,豈止王稟,豈止種師中,自是不勝枚舉。
然而,一將,數將之以命相搏,豈能阻擋窮兵黷武之女真近20萬驍騎?豈能挽救氣數將盡之靖康王朝!
金軍攻陷河北太原,河東真定后,一路掩殺南下,圍城汴京。
宋軍主力,已經死傷、逃亡大半,所剩僅僅7萬。其中,京都不到3萬。
11月初,金軍陸續兵臨汴京城下,不斷強攻汴梁16座城門。
當時,大風苦寒,雨雪交加,兵臨城下。此時此刻,一直深養于宮內的靖康帝,反而冒出一絲血氣,“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賜士卒,易火飯以進,人皆感激流涕。”感召之下,宋朝兵民踴躍抗戰,守城將士頑強抵抗。一直反反復復,對抗到潤11月中旬。
閏11月初七,宋將王宗濋,率先帶一千人下城與金兵交戰,初戰不利。宋將姚友仲率將士,在拐子城處艱苦奮戰,不懈擊敵,金兵撤退。
初九日,金兵又猛攻善利門和通津門,在護城河上疊橋取道,被姚友仲,用床子九牛弩和石炮擊殺不少。疊橋不成,又架火梯、云梯、洞子。
疊橋,在當時是一種,十分先進的攻城戰術。首先,用木筏浮于水面,上面鋪干柴和葦席,一層一層鋪上土,“增復如初,矢石火炮不能入”。此種疊橋,均是金人bi迫附近漢人工匠制作。
火梯和云梯,高大者可高于城墻。梯腳“皆用車軸推行”,十分靈活。
洞子,其形狀“如峻屋,上銳上闊,人往來其間,節次續之”。最高的洞子有數十丈高,外面用生鐵皮包裹,內里襯濕氈,“矢石灰火皆不能入”。估計后世的自動步槍,也穿不透其厚度。
金人招術用盡,卻無奈守軍英勇。人立如山,箭下如雨,“金人迨晚不能寸進。”
20日,金兵犯東城。在云梯上,進攻宣化門。有三名身插黑旗的金兵,縱身跳到城墻之上。姚友仲等,分別先率數十、百人,披城下戰,打退金兵。后繼六七百宋軍,乘勢而前,追趕金兵。不久,見有大批金兵出營接應,宋軍掉頭往回跑,被金人射殺不少。剩下的人,蒼惶之際掉入宋朝自己人挖的陷馬坑,摔死一百多人,“金人大笑”。雖如此,兩天之內,也殺掉不少金軍,雙方傷亡大抵相當。
特別是23日,一千多宋軍自宣化門沖擊,士氣甚銳,“迫逐金人幾欲棄寨而逃”。然而,由于宋方缺乏統一指揮,士卒貪功,冒失渡護城河,及北岸差十余步時,河冰陷裂。驚亂之際,本來逃跑的金兵,又掉頭來殺。“近敵陷河而沒者百余人,自是士氣益折。”
天不助宋,大冷天氣,河冰竟然會發生,不被凍結厚實之意外。
是以,京都三萬禁軍,和一些未經訓練而參戰的居民,就這樣因激戰死掉大半,汴梁守衛逐漸不支。由于大雪奇寒,守城士兵凍死甚多,活下來的人也被凍得幾近僵仆,手指都幾乎不能持兵器。無奈之余,靖康帝在禁宮內,光著雙腳跪在地上,祈禱老天開眼放晴。大概是時運已去,靖康帝叫天不應,呼地不靈。“大風自北起,俄大雨雪,連續幾天日夜不止。”
耐寒的金軍,攻城卻更加頻繁而激烈。無奈之下,主和派的聲音,逐漸占了主導地位。宋使、金使,仍在交戰中相互往來,穿梭復命,“驛道盡使臣”。力爭宋金和戰,成了宋廷之頭等大事。“士庶莫測其故”,不知朝廷到底是戰還是和。
此時,宋將姚友仲等人上奏,要求朝廷盡快下決心,馬上列出條件議和,以為緩兵之計。朝廷均不稟報皇帝。其實,金軍初來之時,姚友仲就與諸將商議。乘金兵西路尚未到達,東路遠來疲敝之際,突發汴京數萬精兵,出其不意,攻打金營,必能擊潰來犯敵人。然而,當時的宰相唐恪主和議,不讓宋軍主動出擊,喪失絕好機會。而后,“日復一日,其勢(金軍)益盛,援兵不至,士氣沮喪,雖悔無及。”
25日,大雪,酷寒。城南有紅光橫亙,其色如血,至曉不消。金兵乘大寒天氣,猛攻通津門、宣化門。最最關鍵時刻,宋廷使出最后“絕招”。郭京之“六甲神兵”,大開宣化門迎敵。郭京自己則,施妖道、跳大神,聲稱其“六甲正法”可以隱形,不讓軍民上城觀看,以免法術失敗。所以,城內兵士,皆被迫從城上防御工事中撤出。
百姓信以為真,圍觀而立等“大捷”者,數千人。鼓噪以助勇者,又數千人。一會兒,這邊叫嚷:“前軍已奪大寨,金營遍插宋旗!”一會兒,那邊又喊:“神兵奪馬千匹,大捷大捷。”
金軍,才不管什么六甲、七甲、八甲,亂七八糟法術,分兩翼疾進,直沖郭京前軍,一掃而盡。所謂三五百“神兵”,或被殺死,或跳入護城河,淹死、凍死。
同時,城門不及關閉,金軍或直接沖進,或排云梯登城樓。又施火攻,接踵而上。城下金軍,擺鐵鷂子方陣,開始步攻,鼓噪而行,上下呼應。
各城門將士,因連續日夜鏖戰,終于頂不住,金兵如此猛烈攻勢。守將秦元、王宗濋二軍,各剩數千之眾出逃。守御官吏,也相繼奔逃。迎敵班值無一用命死敵,皆下城遁避。下城士卒,投戈散地,四壁(四面城)其他城門守士,也紛紛棄城而下。只有劉延慶守御之北城,多堅守了一天。
然而,守城部將劉延慶,僅有萬余兵力守御北城。遭到十幾萬金軍攻打,終于寡不敵眾。劉延慶及長子劉光國,率余兵突圍,皆死于亂兵。其余遁走守軍,亦處于被追殺中,生死未卜。
遺憾,終是不敵強勁鐵騎。潤11月25日,汴京陷落。
城破,“居民皆驚擾,號呼奔走”,潰敗的宋將士,不少人怨氣沖天,乘亂劫殺,一路上死人無數,連宋將姚友仲也被亂兵所害。“將士、使臣、宦官被害者不可勝數。”
傍晚時分,金人又四處縱火,四向城門盡被燒毀,火借風勢,成片的王公大宅和居民宅邸被燒毀,“劫掠殺擄,火光亙天,達旦不滅”。
當夜,金兵因為天黑,并未進入城中,殺掠搶劫的“主力”皆是守城潰兵。
26日,東京百姓,害怕被城外金軍沖入屠戮。一時間,三十萬人,奔赴宣德門請甲自衛。靖康帝倉皇憑城,慰喻百姓。四顧惶恐之際,他頭上帽子都掉落下來。
百姓怕皇上出走,涕泣挽留:“陛下一出,則生民盡遭涂炭”。
靖康帝也哭,高呼“寡人在此!”士庶號慟。
靖康帝十分懊悔,自己怎么會相信什么“六甲”之說。回想數日前,眼看汴京即將失陷,束手無策之際,便應允郭京,在皇宮大作道場,希冀神兵突降而退兵。
事情是這樣,同知樞密院孫傅,讀丘濬《感事詩》。其中提到有郭京會法術招神兵,便稟告靖康帝,于是招之。這個名叫郭京的龍衛兵小卒,胡說他能施六甲法。只要用7777個人,就可以活捉金軍統帥,打退金軍。又說要選定黃道吉日,派六甲兵三百奔襲陰山(大青山),直搗金國腹地。趙桓及孫傅等,對此鬼話,竟然深信不疑。授予官職,賜給金銀財帛幾十萬,命他招募六甲兵。郭京招募一批地痞無賴三五百,拼湊成軍。最后,“六甲”促城破,而郭京,也乘機逃走。
雖然如此,城內子民抗敵情緒依然高昂。他們將,前來議和的金使殺掉。當金兵意欲縱火屠城時,居民百姓“其來如云”,準備進行“巷戰”。金軍于是在城墻上,慌忙修筑防御工事,以防汴京居民將其趕下城去。
遺憾,民眾怎敵鐵騎,自然是不堪一擊。
其實,此時靖康帝若逃,還是有機會。指揮使蔣宣率數百精兵升殿,想保靖康帝殺出重圍。兵將入祥曦殿內,尚書梅執禮諫勸:“陛下不可輕棄社稷,可暫與金人乞哀講和,而后依勢觀變,再作計議。”
靖康帝怯懦無斷,只得先打發蔣宣及兵士,告諭百姓說宋金講和。
期間,更有將士不甘心議和,頻頻奏請,另謀出路。其中,將領吳革就是如此這般人中,最為突出的。他自始至終,堅定忠誠不二。
吳革,自幼好學,尤其喜歡研讀軍事。金軍圍城前,他也曾經被委派,出使粘罕軍。見粘罕時,不僅不拜,還理直氣壯地譴責金人“貪利敗約”。粘罕竟然忍下這口氣,“授書使歸”。
吳革返回朝廷時,靖康帝問他,有關割地與不割地利害。吳革回答說:“金人有吞噬之意,愿悉起關中士馬,赴都為備。”于是,靖康帝任命吳革為武功大夫、閣門宣贊舍人。要他“持節諭陜西”。吳革奉命行至朱遷,就聽說金人已經進bi京都,馬上返回。與張叔夜,一起入城。然后,竟然數奏枉然。
一勸請皇上,退守秦州。靖康帝不采納。二諫皇上,讓他帶兵殺出城去,使金軍不敢靠近京都。見不行,三求皇上下令。言之“諸門同出兵,牽制、沖突、尾襲、應援,可一戰而勝。”再不行。遺憾,靖康帝當時,主和派之眾口一詞,已經入耳入心。吳革之奏,皆無果。
接著,金兵攻安上門,填鋪道路,要度壕溝。吳革建議安上門守將,引泄蔡河之水以灌之。其門守將不聽。等到金兵填道將合,又想采取吳革之前所說,可是水已干涸了。
再后來,聽說太上皇也要御駕金營,說是為了換回靖康帝皇帝。吳革認為太上皇,又會陷入金人欺詐。于是,急忙前往叔夜那,要求見太上皇,請求上皇別去。實在要去,他也要同去。張叔夜問為什么?吳革曰:“茲行有三說:一則天子還內,二則金騎歸國,三則革死。”叔夜聽了很感動,便向朝廷為之說情。又遺憾,竟然沒有人上報太上皇。果然,上皇及其皇后,朱皇后及其太子,已經出郊。吳革又要求孫傅,乞求他們留下。孫傅也做不到。
吳革無奈之下,便與孫傅等謀劃,準備起事。他認為,因為圣僧院,已經設置振濟局,馬上就要賑濟士民粥飯。這樣,一日之間至少會有來者萬計。乘此機會,私下從中秘密招募勇士。于是,付諸實施。果然,每天都招募不少人。并且不斷將這些人,陸續匯集在同文館。居然,也組織集結了數萬人,而且大多是兩河驍悍之士。
緊接著,又聽說金人要廢趙氏皇帝,改立張氏邦昌為帝。吳革、蔣宣等,便謀劃決定,于三月初八起兵。之前先殺了,已經成了金人走狗的,范瓊、莫儔、徐秉哲、左言、王時雍等鼠輩。
剛剛謀定。初六日,就聽麾下探子報:“兩日前,金人定邦昌于初七日受冊,請亟起事。”
吳革聽此,立即披甲上馬,剛至咸豐門,赫然“四面皆瓊黨”。范瓊命“紿(帶聲,欺騙)革入帳,即執之,脅以從逆。”吳革“罵之極口,引頸受刃,顏色不變。”范瓊命“其麾下百人,皆同死。”
原來,內部有人,向范瓊等泄漏告密。事后,汴京風傳:“初六日,城中吳革兵起,謀誅鼠輩。事泄,為瓊所殺。未啟為人所告,范瓊自部害,格殺五十余人,其余悉潰。吳革父子與為首蔣宣等,并斬于汴梁門外。”
汴京志士曰:“嗟呼!革誠有志,奈何事未成而身遇兵,可悲也哉。”
吳革之慘死,一木見森林。汴京將士,不缺諸如姚友仲、劉延慶、蔣宣、吳革之類,忠君報國、有勇有謀之士。而是一開始,靖康帝就被朝廷主和派所左右。
靖康帝被扣金人軍營為人質后,朝廷更是被主和派所Cao控。外加范瓊、莫儔、王時雍等等,為虎作倀,令志士仁人,報國無門。
無奈,惡人當道,為人不齒。壯士死國,可悲可嘆。
哀哉!靖康潑天禍,將士與國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