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奔到了近前,卻是一個黑龍騎跳下馬來,將一封書信呈給君皓。
君皓接過來,看了一眼,對冷顏道:“是母后的信。”
冷顏微笑道:“不打攪你看信,我先到一邊歇會去。”
君皓點頭,展開了信。
冷顏下馬與那黑龍騎說說笑笑地走到一邊去閑聊。良久,冷顏抬頭再去看君皓,見他緊鎖眉頭,好不容易輕松歡快起來的心情看樣子又沉了下去。
冷顏走過去問:“怎么了?京都有事嗎?”
君皓搖搖頭:“父皇身體日漸好轉,現在也能處理一些國事。君卓也不似以前那么體弱,有時候也跟著父皇和攝政王學習一些政事。皇宮里一切安好,母后除了想念我們兩個,也沒有別的煩心事。”
“可是你怎么這副表情,分明就是不高興,還哄我說沒事。”冷顏一伸手:“拿來我看看。”
君皓遞過信,嘆口氣:“母后在信中說,攝政王召集大臣們聯名上書,說他要親赴邊關為帥,換我回京都休整。”
這事情皇后肯定是舉雙手贊成,誰不知道君皓就是她的命根子,當初那種情況實在無人可派,皇后才忍痛答應君皓出征。原以為很快就可以得勝回朝,沒想到君皓一去就差不多一年,而這戰事結束之日卻還遙遙無期,叫皇后如何不牽掛擔憂?在皇上與其它妃嬪歡愉的日子,是君皓的出生帶給了她這世上另一種快樂。這個別人眼里不成器,頑劣霸道的皇子,獨獨懂得她高雅大度背后那顆孤寂的心,自懂事起,會為偷偷落淚的她擦拭淚水,會想著法子逗她開心,會不顧一切地為了維護她的尊嚴不惜與所有人為敵。所以這個世界上最令皇后牽掛的人早已經不是皇上,而是她的兩個愛子,尤以君皓為甚。
君皓心里也明白皇后得到這機會是絕不會放過。只是心高氣傲的他,這么灰溜溜地回到京都去,不就代表著仗還沒有結束就宣告了自己的失敗和無能嗎?當初曾經在幾十萬大軍前豪言壯語不得勝絕不回朝的話言猶在耳,這叫他以后顏面何存?
還有這來之不易的兵權,還沒捂熱,又要交出去,從此就又要回到那種在宮中吃喝玩樂任人宰割的生活中去?一輩子就被困在那個別人看來高高在上寬大的皇宮,對他來說卻如同一口枯井般的方寸之地?他不甘心。
他的驕傲和不甘,冷顏如何不知?君皓是人中之龍,怎愿被人輕看?雖然攝政王是一番好意,但君皓剛剛展翅欲飛,就又要被關進籠子里去,天長日久,也會變成一條蟲了。
“已經決定了嗎?皇后說了什么時候換你回去?”冷顏問。
“母后發這信的時候,還在商議。此事只有父皇反對,但朝堂上如今是攝政王主事,也許現在他已經準備發兵了。”君皓知道皇后這信不是征求自己的意見,而是通知。
“那你干嘛現在就先苦著臉?攝政王就是要來也不是幾天就可以抵達的,當初你可是下了幾個月的功夫才出發。”冷顏笑道:“假如在他動身前,你已經打敗了臨海國,他也就沒必要來了是不是?”
君皓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還是你會想,攝政王要交待京都的事務,招募兵勇,籌集糧草,最快也得兩三個月。”隨即,他又神色一黯:“可是至今都沒能找到秘密海島的入口,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徹底打敗臨海國恐怕——”
“你別老盯著那個什么海島,這些天我想到個計劃,也許比找到那個什么島更有用。”冷顏昂首挺胸頗為自得地往前走去。
這個顏兒,怎么這時候吊起自己的胃口來了?君皓在后面大步趕上:“什么計劃?沒看見我正急著,別考驗我的耐心。”
“這事情我本想仔細計劃好,再告訴你。早知道你這么急,我就不該現在說出來。”冷顏見來報信的黑龍騎遠遠地牽著馬在后面,四下再無旁人,一轉身低聲打趣了一句:“你真越來越沒趣,不好玩啦。”
見冷顏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臉頰紅撲撲地洋溢著少女的勃勃生機,加上說這話時的嬌嗔女兒態,君皓心里一動,伸手想去撫摸她的臉頰,忽然醒覺這里不是合適的地方,手在空中一收,掩飾地說:“這是打仗,又不是出游,當然不會好玩。”
冷顏抬頭見他表情有點訕訕地,還以為是自己逗他,有些惱了,嫣然一笑說:“好了,元帥大人,不和你開玩笑了,說正事。不過,咱們先說好,等下不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準急,不準插嘴,等我說完再說你的想法。”
君皓點頭。
“我一直認為打仗的重點在贏,而不是在打。如果能夠不戰而勝,不用死那么多的人,豈不是更好?”冷顏神情頗為認真。
“你想和談?如果這辦法行得通,這戰爭也就打不起來了。臨海國奸詐兇殘,所到之處燒殺搶奪,貪得無厭,根本沒有誠意和談。”君皓不屑地說。
“不是和談,是合作。”冷顏分析道:“臨海國的王位之爭你也應該知道吧?聽說太子安信和九王子安睿一直不合,各自網羅黨羽和勢力,對王位都志在必得。他們都清楚一旦對方登上王位,自己就永無出頭之日。這次兩國戰爭的起因是為了掠奪財物,可也是他們之間在臨海國大王面前展現實力邀功爭寵的一次重要較量。太子為帥,,掌握軍機大權。安睿為輔,協調個方面的關系,出謀劃策。兩人互相牽制,又都拿對方沒有辦法,你說現在他們最想的是什么?”
君皓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這種兄弟相殘的事情,但地位之爭自古屢見不鮮,聽得多,書上看得也多,深知其中的厲害,很快就想到了答案:“既然朝堂上兩黨之爭這么激烈,想必該拉攏的,能結黨的都已經劃分得清清楚楚了。兩邊一直相持不下,必定實力相差不大,那么要想贏得最后的勝利,登上王位,只有借助外力。莫非你是想——”
冷顏一點頭,佩服君皓的聰明機靈,這個可是她最近反復不停地思索破敵之計才想出來的,當這個念頭從腦子里冒出來的時候,她都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和敵人聯手去對付他的兄弟,搞不好可是會引狼入室,落個里通外國的罵名,兩頭都不討好。可是君皓一眨眼就猜出自己想的是什么,還沒有一點驚訝之色,可見這家伙的心智是日見成穩了。不過這也就是在談正經事上面,私下,在冷顏面前,君皓還是會不時流露出一些孩子氣和她做些頑皮的事情。
“你不覺得我這么想有些太離譜?”冷顏問。
“這場戰爭越快結束越好,我要的是那個結果,只要是可行的,什么手段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依你所見,我們應該跟誰合作才有利可圖?安信還是安睿?”君皓大致猜到冷顏會選擇誰,心里有點隱隱地不快。
而冷顏為自己的想法這么輕易地就被君皓理解重視感到高興,根本沒去注意他眼里神色有什么變化,興致勃勃地說:“如果是我,當然選擇安睿。雖然他很狡猾,但是人機靈,擅于計謀,做事情目地明確。我們和他打過交道,從某方面來說我們對他熟悉些,對安信卻一無所知,據說這個太子喜怒無常,嗜酒好色……”
“看來你一向對皇子的感覺都比對太子要好。”君皓刁鉆地說:“安信是怎么樣我是沒見過,可是論到好色,安睿應該也不比他差吧?目地明確?為了達到目地,可以偽裝成喜歡男人,那色迷迷的樣,真讓人覺得惡心。”
“別管惡心不惡心了,我說跟他合作也正是想利用這一點。他不是以為我是你的男寵嗎?才裝成他也好男色,想讓我喜歡上他離開你,恨你,殺了你,才好回去邀功請賞,也許還有想從我這里得到更多大盛的軍事情報的想法。我們不如就設計讓他以為我真和你鬧翻,想與他好……”冷顏想反正翠波那一伙全部死的死抓的抓,安睿只知道計劃失敗,應該還不清楚自己與君皓之間現在關系如何,不如自己冒險將他引來,才好跟他見面試探一番合作的可能。
“休想!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許你去取悅那個黑炭一樣的小子。你是我的太子妃,去色誘敵國王子,這要傳出去,讓我們大盛顏面何存?就是打贏了仗也要被人恥笑。”君皓斷然否決,一臉的陰沉。
“你剛才不還說只要結果,不擇手段的嗎?我這是用最小的代價來爭取最大的勝利,有什么不對?他也不知道我是女的,更不知道我是你的太子妃,只要我們不說,哪里就丟大盛的臉了?”冷顏沒料到君皓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委屈地辯解。她這么犧牲自己還不是想幫君皓。
“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該不會是心里放不下那個黑小子,借此為名好和他幽會吧?最小的代價?是拉拉手還是親親嘴?你愿意,那小子也不會只占這么點小便宜就認為你是死心塌地想跟他好,你根本就不知道男人一旦動了念頭,就不會輕易放過到手的獵物。”君皓瞪著眼,聲色俱厲地低吼:“我說的手段和結果都是指的這場戰爭,而不是我們之間。你要敢那么做,就是故意羞辱我,不信就試試。”
君皓氣沖沖地轉身上了馬,揚鞭而去。冷顏趕緊也上了馬,在后面緊緊追趕:“元帥,你等等,聽我把話說完。”
君皓正在氣頭上,哪里肯聽冷顏的話,狠狠地一鞭子,抽得那馬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