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顏剛走到前面,還來不及處理手上的血跡,小安已經帶人出現在門外,隔著門請示道:“太子妃殿下歇息了嗎?”
小安已經問過外面伺候的宮女,知道冷顏還沒梳洗就寢,只不過是出于禮儀,需要這么一問罷了。不過,他感到有點奇怪的是,外面鬧這么大動靜,竟然沒有看見明珠姑姑出來張羅。
冷顏在里面答道:“還沒呢,正準備歇息了,有什么事情嗎?”
小安聽說宮里闖進了刺客,太子又不在鸞鳴宮,嚇得可不輕,馬上就帶了侍衛們奔這里來了,現在聽到冷顏在里面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從容,放了一半的心,將鳳儀宮發現刺客的事情簡單說了說:“太子妃殿下,現在太子在鳳儀宮陪著皇后娘娘,無瑕顧及到這邊。所以,為了殿下的安全著想,是不是讓這些侍衛大人們仔細看看,奴才們也好放心。”
“這里沒有發現什么異常,就是有個別宵小鼠輩,本宮收拾起來綽綽有余,就不勞你們費心了。”
小安他們在外面哪里想得到里面說話如此沉穩的太子妃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正在四處打量可以把手弄干凈的辦法,還是婉言堅持道:“殿下,這是奴才們的職責所在,萬一在殿下不查的情況下,讓那刺客驚擾,奴才們可擔待不起,太子殿下也會心疼的不是?”
小安又是說好話,又是扮可憐,扯了一大堆,終于得到了冷顏的許可,打開了寢殿的大門。
只見宮燈照耀下,冷顏衣衫整齊,雙手背在身后,微皺了眉頭,腰身挺直,仰了頭,神情不滿地斜挑著眼看著門口的諸人。
小安一看,知道太子妃這是不高興被打攪,忙點頭哈腰說:“謝謝太子妃殿恤。”轉身對那些侍衛們命令道:“你們都要小心仔細點,不要胡亂翻找,碰壞了這寢殿里的任何東西。太子妃殿下最是愛護奴才的,你們也要感恩才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來找本公公請示,不要自作主張……”
冷顏看著小安在自己面前夸張地指手畫腳,耳朵卻注意聽著內室的動靜,將背后的雙手藏在寬大的衣袖里,裝作站得有些不耐煩地踱來踱去,然后向里走去。
那些侍衛們在小安不停地嘮叨下,都手輕腳輕地不敢造次,但一個個也十分機靈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
冷顏也不想為難他們,冷鋒做過那么多年的侍衛,她也很清楚,侍衛們被主子刁難夾在中間的難做之處,只是當她看到一個侍衛靠近了床幔,正欲挑起查看時,就不能不管了。
“那里可都是本宮貼身所用之物。”冷顏低聲說道。
那侍衛陡然聽見身后傳來太子妃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回頭施禮:“屬下只是例行公務,失禮之處還望太子妃殿下見諒。”
“本宮曾隨太子殿下征戰幾載,這屋子里有沒有人藏匿,難道還沒有你們清楚?別的地方也就算了,這里——太子殿下要是知道本宮的床榻都有不相干的男人動過,要是追問起來,本宮可也擔待不起。”冷顏一副“我是為你好”的語氣和表情,叫那侍衛拿不定主意了。
“太子妃出征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做小兵呢。殿下的功力豈是你能相比的?”侍衛統領聽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揮手要那侍衛走開。
這宮里但凡當差時間稍微長點的,誰和冷鋒沒有點交情?就是沒交情的,日日見面,也是熟識,更不用說侍衛統領。要不是冷鋒為人謙和,官職雖然在升,卻甘愿一直留在太子身邊做貼身侍衛長,他這個位置早就是冷鋒的了。
何況太子妃平素對他們這些侍衛真的是不錯,從來不無事生非,呼來喝去。太子的個性大家也很清楚,想必這次太子妃真是不方便,怕有個閃失,與太子產生誤會和嫌隙,所以“懂事”的侍衛統領將那侍衛教訓了一頓,又用目光查探了一番,很是恭敬地就撤退了。
冷顏命宮女關上寢殿的門,急忙往內室走去,安睿已經跳下床來,飛快地說:“阿顏,我馬上得走,也許他們搜不到人,還會轉回來。別的不多說,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今天晚上你見過我,尤其是君皓太子,切記,切記。”
“為什么?”冷顏想著最后離開臨海國的時候,君皓和安睿看起來相處的還不錯。
“他想殺我,這傷就是拜他所賜,要不是我閃避的快,已經沒命了。”
“也許他沒認出你來,把你當刺客了,你不知道他最在意的人就是他的母后和弟弟。”
“不,我確定他是認出我的時候才動了殺機,反而是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時,只是很警惕,并沒有一定要殺掉我的心思。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也許以后你可以慢慢試著向他打聽。”
見安睿急著要走,冷顏無瑕再問他是如何去了鳳儀宮,又是怎么被君皓當成刺客,又逃到這里來的,只能挑最重要一句問道:“明珠姑姑去哪了?”
安睿一怔:“什么?”
“我的奶娘啊,她帶我去見你,現在你在這里,可是她卻一直沒回來。”冷顏見安睿茫然,一邊掏出那封信,一邊將他約自己見面的事情簡單提醒了一遍。
安睿低頭看看桌上冷顏展開的信,很快皺起了眉,搖頭道:“這不是我寫的,我也沒有約過你。”
冷顏將送信小廝的模樣形容給安睿聽,他也說臨海國沒有這樣的人。
冷顏見他不是說笑,驚訝道:“那是怎么回事?”
事情詭異起來,兩人面面相覷,心中具是不解和感到莫名的危險。
安睿這么隱秘地來到大盛,只對冷顏透露過,是誰竟然知道這事情,然后假借他的名義來邀約相會?
目地是什么?想敗壞冷顏的名聲?她是太子妃,與這宮里的妃嬪們都無冤無仇,就是扳倒了她,誰能獲益?唯一的太子側妃——語琴,她與其說是君皓的女人,不如說是他們夫妻的朋友,大家彼此尊重,她也從來沒有要與君皓有所發展的意圖。
破壞兩國間的盟友關系?似乎更不可能,假如是安信還在,這理由還說得過去,現在大盛和臨海鬧翻,對誰也沒有好處。
兩人再仔細查看那信,心中具是恍然大悟,上面沒有署名,也就是說這人并不知道安睿的身份,只是知道冷顏私下會見過臨海國的男子,因此布下此局。
安睿覺得這里一刻也不能再停留,不管對方的目地是什么,目標是要將他們兩人綁在一起,才好生出事端來,陷害冷顏,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冷顏見他胳膊上血流不止,錦帕早已經全部染紅,想再找點東西來幫他包扎一下,剛打開柜子,安睿已經拿定了主意說:“這事情十分可疑,我現在就得走,你小心點,保重。”
不等冷顏轉過身,他已經從來時的窗子飛身而出,投入了茫茫的黑夜之中。
冷顏腦子里也是一團糟,是誰冒安睿之名約自己去見面?明珠姑姑應該是沒見到人,可是怎么現在都沒見回來呢?君皓為什么要殺安睿?
不等她細想,只聽外面一片恭迎太子的聲音——君皓回來了,還是直奔她這里而來的,那重重的腳步聲頻率很快。
安睿機警地回到了臨海使者居住的地方,現在宮里正亂,還尚未顧忌到這邊來,但是既然有人設下了圈套等他和冷顏鉆,決不會善罷甘休。君皓是個善妒之人,萬一發現他與冷顏私下有接觸……
下午安睿才得到從臨海那邊傳來的消息,因為他離宮時間長了,有人開始懷疑他并不在宮中,一些王子伺機想挑起事端,他必須得馬上趕回去。要不是想去向皇后靜嫻求證困擾了自己多年的那件事情,直接偷入皇宮,他恐怕已經動身踏上了歸途。
所以,安睿一進屋子,就一氣不歇地吩咐趕快給他處理傷口,簡單收拾行李,他要馬上離開。
使者也不敢多問,忙按他吩咐的忙開了,見仆從在給安睿包扎傷口,換衣服,忽地想起件事情來,將下午冷顏來過,離開不久又派人送過來一封信的事情告訴安睿,并將信遞給他。
安睿展開信一看,與冷顏收到的那封信內容差不多,只是落款寫的是冷顏。現在完全可以肯定這事情是沖著他們兩個來的,再聯想到君皓的態度,安睿驚覺,只怕君皓也得到了相關的消息,幸虧今天自己是去了皇后那里,不然,此刻說不定已經被他抓奸拿雙了。
安睿心里馬上有了計較,囑咐了幾句自己離開后使者要注意的事情,匆匆帶了幾個護衛,趁夜越出了皇宮。
直到離開了龍城,坐上了得到消息前來接應的馬車,安睿不無擔心地挑開車簾,看著月色下黑黝黝,漸行漸遠的城墻,在心里感激冷顏沒有問原因就相信自己,幫助自己逃走,又深深地為她的處境擔憂。
她能瞞過君皓嗎?那暗中下毒手的人還會使出什么樣的花招來對付她,她又對付得了嗎?
他心里還有許多話想對冷顏說,但不知這一別是否還有相見之日。
可安睿知道,自己的離開才是最大限度的保護冷顏,否則,偷入皇宮與她見面,單這一條就足以令君皓瘋狂了,那冷顏以后會如何,不敢想象……
很久很久以后,安睿曾經為這晚的果斷離去迷茫過,假如他知道隨后在大盛皇宮內發生的一切,那么帶走她是不是最好的選擇?可錯過就是錯過,再也回不到那一時那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