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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賈璉恍然虛心求教

  眾人見這少年,面如傅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頭上環絳緊束著烏發,頂著一只嵌寶紫金冠,芒履輕纏厚厚的蠶口絨,豐采異常非俗輩。

  岫煙暗暗嘆服,果然是曹公筆下又一癡人,只是不知比賈寶玉又遜色幾何?她不禁看向黛玉,發現那丫頭一臉的心事,偶爾看看甄寶玉,偶爾盯著鞋面悶頭不語。

  岫煙趁著媽和甄寶玉說話,輕輕推了推林黛玉:“林妹妹,聽父親說,賈家也有個哥兒叫寶玉?和甄家這個可是同名?”

  黛玉片刻的恍惚出神,等明白過來邢姐姐在問自己什么的時候,甄寶玉已經走了過來,她更不好開口回答。

  且說甄寶玉這邊也是好奇的打量邢、林兩姐妹,雖然素服素顏,但絲毫不影響兩個女孩子絕色容貌,一個堪有班姬續史之姿,一個不遜謝庭詠雪之態,甄寶玉一時間竟看癡了,站在小姐妹倆面前默默不語。

  正德拽著姐姐的手,大腦袋一會兒往甄家哥哥那兒看看,一會兒往兩個姐姐這兒瞧瞧,忽然嘿嘿一笑:“甄哥哥,你身上熏的什么香?也我姐姐一樣是在胭脂鋪子里買的荷花香嗎?”

  甄寶玉慌忙擺手:“我一個男子漢,哪里會熏香,正德弟弟聞錯了。”說完,還偷偷去觀察黛玉的神色,唯恐因邢正德這句話招致林家小姐的不滿。他也不知怎么了,一眼就覺得這位林姑娘好生面善,竟像是在哪里見過似的。

  甄二太太隔著老遠笑道:“寶玉,你想什么呢?”

  甄寶玉不假思索道:“這位林妹妹我似曾相識。”不說甄二太太如何發笑,且說林黛玉聽了這話,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甄寶玉。世間奇事難尋覓根源,或者這個甄家少爺果真是寶玉的一縷生魂?所以才這般的相似?竟連一句話都雷同。

  甄二太太笑得肚皮發疼:“可見又是胡說了,你又何曾見過林姑娘?你爹聽見越發要收拾你的皮了,快到嬸子這兒來坐。”

  甄寶玉才不想到二太太身邊坐呢,他一門心思都撲在了林黛玉身上,想著她和邢姐姐這樣的姑娘,定是詩書禮樂無所不通,正有一肚子討教的話要切磋。不想黛玉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拉著邢家姐姐就去了后面的暖閣。

  邢岫煙一進屋就再也撐不住,彎腰悶笑,黛玉好沒意思,去推她,岫煙仍舊是笑不可抑。

  “邢姐姐,你再這樣,我,我可就急了!”黛玉面紅耳赤,作勢要挑簾子出去,岫煙這才收起笑聲,拉住黛玉:“好妹妹別走,我不過是笑這個甄寶玉癡的很,你急什么?”

  林黛玉被說的心一虛,倒是不再動地方,任由岫煙拉著做到椅子上。岫煙笑道:“妹妹的外祖家也有個兄弟叫寶玉吧?和今兒這位比如何?”

  黛玉還沒開口,雪雁倒是嘴更快,她笑瞇瞇道:“這個小爺如何能比我們寶二爺,有幾分神似,但是不及我們二爺五成。況且這人看著有些呆頭呆腦,不好瞧。”

  黛玉不滿的瞪了雪雁:“那是世交家的少爺,輪得到你多嘴?”

  雪雁一番好心卻被無端數落了,委屈的嘀咕道:“明明就是嘛,寶二爺說什么他就學什么,一直鬼祟打量姑娘,寶二爺可從沒像他這種小家子氣。還說是什么”不等雪雁說完,紫鵑已經在黛玉面色瀕臨崩潰的之前拉走了雪雁。

  黛玉就得自己的丫頭沒見識,才是真正的小家子氣,又被邢姐姐看了個全場,心中苦澀難堪,不免傷悲,小聲哽咽起來。

  岫煙暗嘆一聲,果然是水做的女兒,為這點子小事兒就抹了眼淚。不過說真心話,林妹妹就像曹公筆下所言,越是淚灑瀟湘,越是平添一份嬌柔,一份憐惜,一份不食人間煙火氣。也難怪賈寶玉和甄寶玉都看呆了,問了相同的話。

  邢岫煙笑道:“好妹妹快別哭,咱們這屋子和外間不過是一墻之隔,若是叫甄二太太聽見動靜反倒不好,就是待會兒,只怕甄二太太走時也要再見見你我。總不能眼睛腫的核桃兒似的去了吧?知道的是我說錯了話,惹了妹妹,不知道的,只當是家里種了核桃樹,妹妹貪吃,核桃樹跟你抱怨呢!”

  黛玉破涕為笑,倒也去了幾分怏怏不樂。小姐妹倆在暖閣里說的有來有往,黛玉就將賈寶玉的和諸姐妹之間的趣事說了出來,語言不乏詼諧幽默。

  她們姊妹倆在后面笑鬧不要緊,黛玉這么一走,倒是勾走了一個人的魂兒。甄寶玉坐在甄二太太身邊,一顆心都撲進了暖閣里,他只悶頭想著,難道自己剛剛說錯了什么得罪了邢姐姐和林妹妹?她二人怎么連理也不理自己?家中姊妹諸多,個個都愛和自己玩,甄寶玉篤定是剛剛哪句話說的不恰當,惹惱了邢姐姐林妹妹。

  甄寶玉急了半個下午,都沒能想出哪里有可疑之處,自此對邢林兩姐妹更上心。

  和尚道士們唱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咒》,賈璉接到家中的信兒,老太太問還有幾日歸期?賈璉叫苦,邢家大舅分明就是想留林妹妹在蘇州多住幾日,可他有怎么敢違背老太太的意思?

  賈璉不是那種不知道好歹的人,和邢家大舅幾天的相處功夫,他知道這人是個好相與的,值得深交。賈璉便將自己煩惱告訴了邢忠,邢忠沉吟半晌無語,就當賈璉以為邢忠無計可施,所托非人的時候,邢忠忽然道:“璉哥兒說來的路上碰見了水匪?”

  賈璉一富家公子,哪里見過那種陣仗?想想就覺得后怕。

  邢忠慢慢笑道:“你給京里送個消息,最好能派個能說會道的,將遇見水匪的事兒一五一十講給她們聽。再叫小廝去問,姑老爺百日后可仍舊走水路?若是走陸路,非要兩個月的光景。”

  賈家那樣貪心的人家,如聽說水匪可能會在路上攔截這一百多萬兩銀子,怎么敢大意?必定事事以賈璉為重,或者說是以銀子為重。

  賈璉恍然領悟邢家大舅的深意,大笑道:“舅舅高明。不過外甥總不能在揚州或是蘇州待一輩子,終歸是要護著林妹妹往京城去的。”

  邢忠真想敲開賈璉這榆木腦袋瞧瞧,里面到底長了些什么,可是漿糊或是草包一類?怎么這樣的遲鈍?

  好在賈璉還會看臉色,一見邢忠這個表情,就知自己哪里說錯了話,忙躬身拱手道:“外甥是個糊涂的,萬望舅舅多多指點。”

  “你啊!不是舅舅數落你!多大的人了,還被你娘子管的服服帖帖,”邢忠一臉的嘆息,卻不提他自己在盧氏面前比賈璉更甚,“你可知道我這些年為什么窮困潦倒也不愿意去賈家投靠?”

  賈璉臉一紅,自己乍見大舅舅的時候,確實瞧不起他們一家。賈璉忙謙卑的低頭:“外甥愚鈍。”

  邢忠復雜的看著賈璉,久久嘆息道:“因為榮國府當家做主的太太不是我的姐姐,而是二太太。”邢忠一面與賈璉道,一面回想女兒交代自己的那些內情。“璉哥兒好糊涂,你媳婦也好糊涂。”

  賈璉錯愕不已,他還是第一次聽人說王熙鳳糊涂。不過這也不怪舅舅,舅舅從沒見過妻子,哪里知道王熙鳳的手段?這天底下就算都是癡人,也不該算上王熙鳳一個。

  邢忠瞧賈璉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對自己的話很不以為然,邢忠深知,烙下印子的事兒一時半會兒難轉過彎來,他只能循序漸進:“舅舅說你媳婦糊涂,是因為她有正經的婆婆不侍奉,偏把二房的嬸子當親娘。”

  邢忠一擺手,制止了賈璉往下要搶的話,兀自道:“遠的不說,就單說你們家的房子,我在蘇州住那些年,見過的大戶人家中就沒一個讓哥哥住在偏房,弟弟住在正房的。”

  賈璉又羞又愧,絞盡腦汁想要辯解一二,可邢忠卻不給他那個機會,道了聲還有客,先去了靈堂,獨留下賈璉佇立在冷室中。

  第二日,賈璉訕訕的尋了正在和林管家商量事兒的邢忠,拉著邢忠走到偏僻角落:“舅舅罵的是,外甥糊涂,還請舅舅給外甥指條明路才好。”

  邢忠臉上泛起笑意,毫不吝嗇的夸贊道:“舅舅也是巴望著你能好,你將來在京城站穩腳跟,舅舅也能面上添光。”邢忠附在賈璉耳邊低語了幾句,就見賈璉的臉色急轉直下,聽罷連連搖手。

  “這萬萬不能,父親要是知道,非打折外甥的腿不可。”

  邢忠看著賈璉,笑而不語。賈璉沒撐多大會兒,就不自在的哼哼一聲,蚊子似的。邢忠故作沒聽見:“璉哥兒說什么?”

  “外甥問舅舅說的事兒可有把握?”

  賈璉說半點不心動是假的,可真叫他做出那種事,賈璉又不敢。

  邢忠一笑:“根本打包票你又多半不信,況且舅舅我也不愿意。世間的大買賣那幾樁不要大本錢?你舍得了魚餌,才能捕獲大魚不是?”

  幾日的敲打,賈璉早沒當初那么堅定,況且,賈璉本身也不是正人君子,為點小利謀私的事兒怎么干不出來?

  就見賈璉鄭重沖邢忠一點頭:“舅舅且容外甥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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