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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木頭迎春一鳴驚人

  乳娘又是哭尤氏求,她兒媳婦也早就淚流滿面,被她婆媳二人打的破了相的迎春這才淡淡開口:“嬤嬤也不必再說這種話,沒的叫人聽了臉紅羞臊。若你只借一件,大家何必鬧到今天這步田地?還不都是嬤嬤太過貪心,將賈家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私產,我房里但凡有一件新鮮玩意兒,只要入了你的眼,必第二日就沒了蹤影。”

  迎春懊惱的看向李紈和尤氏:“這累絲金鳳是老太太賞的,要不是囑咐我們幾個重陽的時候要戴,自然是給的第二日便要進了玉柱媳婦的袖袋里。也不知道她們婆媳倆賭錢輸了多少,又心里癢癢還偷盜這個。兩位嫂子也別怪我鬧事,左右我也早沒了臉面,不如大家捅破這層窗戶紙,叫大伙兒都知道知道我們大房已經到了什么地步!”

  薛姨媽直念“阿彌陀佛”李紈和尤氏一齊來勸迎春。

  玉柱媳婦一直在婆婆的縱容下,對二姑娘從沒半點尊敬的意思,這些年下來,她早欺壓主子成了習慣,加上府上知道的這件事的,不知道這件似的,都沒一個敢管,倒叫玉柱媳婦早忘了體統規矩,只當眼前這幫太太、姑娘們都說話的。

  玉柱媳婦的渾病便又犯了,收了殘淚,一時間臉上過不去,也欺負迎春素日的好性兒,便挺著脖子與滿屋子人道:“各位太太、奶奶和姑娘們是明白人,可得給我評評理。二姑娘也別太張勢了!你滿家子算一算,誰的媽媽奶奶不仗著主子哥兒姐兒得些便宜?遠的不說。就是寶二爺的奶嬤嬤,她和我婆婆一樣用血養大了主子,憑什么她兒子如今就做了外院的小管事頭目?我們當家的就只能苦哈哈的守著大門,風吹日曬。連個油水都撈不著!說到底,還不是姑娘自己不爭氣!連累了我們這些當奴婢的!”

  迎春的奶娘傻呆呆的看著媳婦,不敢相信這話是從玉柱媳婦口中說出來的。

  奶娘便扯了兒媳婦低聲哀求:“快別說了。你難道瘋了不成?”

  “婆婆何必再怕?個個都活的比咱們強,偏到了咱們這兒就要釘是釘鉚是鉚,只許她們偷偷摸摸的哄騙了去,難道就不行我們占半點便宜?二姑娘拍拍心口問問自己的良心,自打進了這園子,哪一樣不要錢?還時常是短了這個,少了那個。[]還不都是我們供給著?誰又要去!不過大家將就些罷了,算到今時今日,少說也有二三十兩。姑娘一月的月錢統共才多少,我們這一向可不就白添了呢!”

  探春先忍不住,上來啐道:“做什么白添了你二三十兩的東西?二姐姐什么人品難道我們不知道?從來不與人為難。況且,我們一個姑娘家,吃住都是家里供給著,還從沒聽說過叫奴才出錢養活主子的謬論!”

  賈寶玉連連悲呼:“我竟從來不知,二姐姐身邊還出了你們這樣的刁奴,可恨可恨!大嫂子,也不用再審了,直接押出去,遠遠打發到莊子上。眼不見心不煩,太太回來若問,直說沖撞了我,太太必然不會再追究。”

  迎春的乳娘大急:“二爺饒命!”

  玉柱媳婦還不依不饒:“我們是大老爺的人,看誰敢綁我們!別以為大太太出了門,我們大房就沒人了!”

  李紈和尤氏大為尷尬。玉柱媳婦正說到點子上,若真在這個時候收拾了迎春的乳娘,大老爺面子上過不去,還不得和二老爺、二太太打擂臺?

  屆時二太太心里不熨帖,倒霉的還是李紈和尤氏。

  玉柱媳婦見二人不說話,自為得意,認準了二房的人不敢動她們分毫,便冷笑道:“三姑娘也用不著說風涼話,我們手腳不干凈,你的奶嬤嬤也未必清白到哪兒去!園子里誰不知道,二太太放權給你管家,你那奶嬤嬤攬了湖里捕魚這一宗最大的買賣?那湖里每年出幾千斤的好魚,府上吃不完,都叫你奶兄弟拉出去賣了!那是誰的錢?三姑娘眼睜睜看著,難道就不管管?”

  大家第一回聽說這事兒,不由將狐疑的目光落在探春身上。[]

  探春又羞又憤,氣得連連說了三個“好”字:“就叫人去查我奶娘家,若抄沒出半點不守禮制的東西,我自絞了頭發去做姑子!”

  探春最要強的一個人,根本聽不得別人說她以權謀私。加上她被賈母從管家的位置上拉下來,探春本就不舒服,如今又被玉柱媳婦反口一咬,她如何能不急?

  任憑大伙兒怎么攔也不行,探春立叫了外面伺候的侍書去外院叫人。

  岫煙卻一笑,高聲道:“三妹妹糊涂,你這么做可不就中了這婆媳倆金蟬脫殼的詭計?咱們問心無愧,你此時抄了自己奶嬤嬤的家,不但不占理,還叫人寒心!”

  探春被這么一點,忽然驚醒,細細一想,可不就像邢姐姐說的?

  玉柱媳婦面色上一閃而逝的憤怒,盧氏看在看重,冷笑道:“她們是二房的人,管不得你,可我是迎春丫頭的舅母,你毀了姑娘一張好容顏,就憑這,我就能治你的罪!”

  “哎呦呦,舅太太!虧的叫的一個親熱呢!我們太太何嘗就把你們當親戚了?都是你們家......”

  不等玉柱媳婦說完,迎春已經厲呵一聲:“你再敢說舅太太一個字,我便叫人直接賣了你們一家去鹽場做苦役!”

  這一嗓子尖刺入耳的斷喝叫不少人怔住!

  二姑娘就是個木頭,人扎她一錐子為未必吭聲,今兒這是怎么了?先是動手與人廝打起來,現在又語氣極重的要將人買到那種腌臜地方去!

  賈家這種積善之家,還從沒對下人做過這種事情。

  “二姑娘......”迎春的奶娘癡癡地看著自己奶大的孩子。

  奶娘也知自己有不是的地方,可眼瞧著大房沒出息,眼前著當年一同進府當差的老姊妹們個個油水十足,她怎能不恨?

  從別處討不來便宜,就只好在二姑娘這兒下手。

  時間久了,這種小偷小摸就成了習慣,連著自己的兒媳婦也開始毫不遮掩的將那些看上眼的東西拿到自己家去。

  奶娘看著冷冰冰,不帶半點情誼看自己的二姑娘,這才第一次產生后悔的意識。而早先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過是賭二姑娘心軟放自己一馬。

  迎春絲毫不理會奶娘的目光,徑直起身走到盧氏面前,屈膝往下一沉腰:“我給舅母賠個不是,舅母大人有大量,別和她們一般見識。”

  盧氏早拉住了迎春,看著迎春臉頰上那一道長長的血印,不禁嘆道:“何苦來的,你早有這個決心處置她們,也不用......”

  迎春摸了摸臉頰,不以為意的一笑:“舅母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等老太太回來就稟明,求她準我到櫳翠庵去陪妙玉,今后只清清靜靜的在家修行。”

  眾人大驚,都道迎春是癡了,老太太怎么可能準她走這一條路!寶玉和史湘云等就留在綴錦樓苦勸,一個好端端的生日宴卻鬧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薛姨媽和尤氏、李紈送盧氏出大觀園,一路上大家不免唏噓,尤氏嘆道:“可憐二丫頭,那么長一道疤,今后可怎么說親?怪不得她說要去當姑子。大老爺要是知道,還不氣病才怪。”

  薛姨媽心中一動,繼而不動聲色笑道:“這有什么難的,我看那傷疤雖看著嚇人,其實不深,將養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不過說起來......二丫頭確實到了議親的年紀。”

  尤氏看向盧氏:“二姑娘只比邢姑娘大幾歲吧!”

  “哪有,不過差了一年!如今也暗暗替她尋合適人家呢!”

  尤氏和李紈便滿眼的羨慕:“你們家將來有個正德少爺做支撐,將來誰還敢小瞧邢姑娘?要我們說,舅太太千萬別著急,這種事兒慢慢來,等正德少爺進宮之后,難道還怕少登門提親的人?”

  盧氏但笑不語,薛姨媽便趕緊截話過來:“我這兒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給二丫頭。說起來,我們家薛蝌年紀也不小了,自打進京之后,他就在鋪子里幫著忙前忙后,錢攢下不少,如今早在東門外買了間三進三出的小四合院。”

  聽到薛姨媽說薛蝌,尤氏反而動了心:“我早就覺得你家那公子好,不過......大老爺的眼界可高著呢!雖說二姑娘現在破了點皮肉,但人家好歹也是國公府長房小姐。姨媽可還記得?我家中老娘帶了兩個女兒,三姐兒是個難得標志的美人,不如你考慮考慮。”

  盧氏見她倆說的有來有往,已經笑意不迭:“瞧這二人忙的,她大嫂子,快隨我先出去,叫她倆在這兒慢慢商量。”

  尤氏巴不得,拉了略帶幾分猶豫和不情愿的薛姨媽去細談。

  李紈陪著盧氏在大觀園外等岫煙、黛玉姊妹,得這個空擋,便悄悄與盧氏道:“我前一陣子聽鴛鴦說,其實老太太想把二姑娘嫁去史家,親上做親。只是史家沒答應。”

  盧氏不解:“這可怪了,老太太這么做可對史家百利而無一害,四大家族到這一輩盡與王家結親了,史家正經要考慮這檔子事兒才對!”

  李紈長嘆道:“誰說不是!不過老太太看中的是史家的嫡長子,如今十七歲的舉人公子。二丫頭的身份終究在那兒擺著,史家根本不會同意。老太太覺得面子被人拂了,前一陣子連帶著對史湘云都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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