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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憂心忡忡紫鵑勸玉

當天晚上,那桃木的墜子掛在了房梁之后,盧氏就漸漸有了知覺,岫煙和邢忠父女倆欣喜若狂,一個拉著盧氏的手低聲呢喃,一個抱著福哥兒緊緊貼在自己的胸襟上黛玉由紫鵑陪著,這個從沒下過廚房的嬌小姐,第一次親手熬了糯米粥,粘噠噠的糯米粒又脹又稠,在精致的小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氣泡兒  紫鵑覷著黛玉的動作,遲疑道:“姑娘,你說大姑娘會怎么對付歐陽家?難道真的不顧及五皇子殿下的情面,與歐陽家成為死敵?”

  林黛玉將手中的湯勺放在灶臺邊的銀盤里,接過紫鵑遞來的擦手帕子:“你糊涂,現在不是咱們想與歐陽家為敵,是她們處處歹毒,大姐姐要不作勢反擊,歐陽家只會得寸進尺,將來不知要用什么手段!”

“可邢家終究只有一個大姑娘!先且不說這女孩子足智能力能否趕得上少年,只說大姑娘果真站出來掌管門戶,將來傳揚出去,可怎么找婆家啊姑娘你還鞋不知道這里面的彎彎道道,這京城里好多的勢利人家,偏覺得那些能干的女孩子家底單爆是沒了承嗣的男丁才這樣,將來就算娶進門,也未必能保證子嗣豐厚我只當著姑娘說句中肯的話......大姑娘已經到了成親的年紀,太太卻遲遲沒動靜,里面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戲,姑娘你可得心里有個數兒”紫鵑追在林黛玉身后不斷低聲贅述著紫鵑知道自家姑娘是聰明伶俐的,所以也不敢多說  現在姑娘一顆心都在邢家撲著,與那邊榮府上反而淡了許多,紫鵑又是知道內情的人,林姑老爺沒的時候,可把姑娘的婚姻大事交到了邢太太手上說句難聽的,萬一邢太太撐不下去,自家姑娘是守孝還是不守孝?

守了,三年之后必成老姑娘,況且老太太也不會依不守,將來被有心人傳揚出去,姑娘就成忘恩負義之人,就算進了婆家,也要受妯娌嫂子們的輕視姑娘一顆心羊脂玉似的細膩,別看平日里故作堅強,可別人待她好一點點,她必千百倍的奉還回去紫鵑此刻就怕姑娘一時的糊涂,為邢家毀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她在這兒一通操心,黛玉反而笑了起來:“你想的也忒長久,這有什么好琢磨的?咱們在鳳尾胡同住了也有些時日,你難道看不出大姐姐將來會許配誰?連我這個粗粗笨笨的就察覺到幾分,我不信你這精明的丫頭會瞧不出來?”

  紫鵑一臉的茫然:“姑娘說哪一個?”

  黛玉以為紫鵑明知故問,于是笑著啐道:“你只想昨兒是誰把大姐姐送回來的?”

  紫鵑垂首冥思,半晌才猛然抬起頭,又驚又喜:“姑娘是說......吏部尚書家的公子?不,這不可能,那可是尚書府啊這門不當戶不對,你就瞧著邢老爺和太太疼大姑娘的勁兒,也舍不得嫁過去不是?”

  黛玉冷笑:“尚書府怎么了?我反覺得他們高攀了才對!我這姐姐,慢說古今少有,可在偌大的京城里也是屈指可數的人物了性子好,能力強,相貌沒的挑,若真只是找個等閑的小門小戶,我才覺得是辱沒了姐姐那位宋公子我也遠遠的瞧過,一表人才不說,要緊的是難得疼惜大姐姐”

  紫鵑聽黛玉這樣講,便故意調侃道:“這天底下會疼惜女孩兒的人多著呢!遠的不說,只說寶玉那也是個癡情種!他待姑娘這些年究竟如何,姑娘可都看在眼里呢,但我怎么沒聽姑娘給寶玉這樣的評判?”

  黛玉氣得發笑:“才說你精明,你便犯起糊涂了寶玉做個富貴閑散翁尚可,叫他和宋公子一樣成就大業卻萬萬不能大姐姐和寶姐姐,和我都不同,那是個女中英杰,這些姊妹里也就三丫頭和她有幾分相仿你只管細心想想,往日三姑娘如何處世?”

  紫鵑不由沒了聲,果然在靜靜思索,不大會兒才道:“三姑娘雖然愛說笑,可發起怒來,那也是誰人也不敢惹的,她又體面又大方,尋常人見了她誰能想象的出三姑娘是姨娘養的!這位小姑奶奶往日里常說,她但凡是個男兒身,早出去闖蕩一番了”

  黛玉一拍掌:“我且在你面前撂下一句話,三姑娘還不及大姐姐十分之一前者都有如此志向,何況大姐姐?‘輟耕壠上鴻鵠志,長嘯山中鸞鳳音,’你且等著,媽醒來之后,大姐姐的婚事必定就有著落”

  紫鵑心中大喜:“那接下來不就該輪到姑娘了?”

黛玉聽了又羞又惱,一跺腳,追著紫鵑要打,紫鵑圍著灶臺連連告饒,屋外的春纖和雪雁倆不由相視一笑,也覺得自家姑娘的好事大約是將近了第二日半夜凌晨,盧氏才真正蘇醒,身子虛的一灘軟泥般,岫煙也不敢叫米太醫進來醫治,只能將身體情況一一說給米太醫聽,好在岫煙頗通醫理,那米太醫又是個老辣精煉的大夫,二人配合的倒也默契,米太醫心知邢家找對了法子,真將人救了回來,于是開了一道溫補的湯藥“姑娘,小少爺口中的異物已經吐出來了,你瞧瞧......”米太醫見左右無人,才將緊攥的手心兒攤開,內中躺著半顆花生粒兒  岫煙看的心底冰涼,福哥兒才滿月,那嗓子眼細的比針眼也大不了多少,要真如米太醫所說,這花生是從他嗓子眼里摳出來的,福哥兒要遭受多大的折磨?

  岫煙強忍眼圈的酸楚,沉聲問道:“除了這花生粒兒,米太醫可還有什么發現?”

  米太醫將花生粒兒放在鼻子尖前聞了聞:“雖然味道淡了許多,但還是隱約有一股子乳油的味道這乳油是羊里提純出來的東西,味道香滑不膩口,什么也不懂的嬰兒最喜歡這花生粒兒又是打磨過的,小少爺不留心,一口滑進食道里也不足為奇可乳油提煉方法艱難,整個京城里只內侍監掌管著這些方法,做出的乳油供皇室使用都是不夠,怎么可能流傳出宮外?”

岫煙心底陣陣冷笑:這有什么奇怪,如果真像黛玉說所,歐陽家是前面的小嘍啰,背后的真兇一定就隱身在宮廷真兇不是針對母親,而是針對正德在明白這一點之后,岫煙早打發了管家將正德堵在皇宮門口,他急著回鳳尾胡同,只會叫歐陽家狗急跳墻,也會讓真兇明白正德的軟肋究竟在何處  岫煙接過米太醫手里的花生粒兒,美櫻早將準備好的托盤呈遞上來,岫煙伸手揭開上面覆著的紅綢子:“米太醫幫了我們家大忙,這點心意不成敬意,米太醫千萬別嫌棄,只看在我們一片誠心的份兒上,收下才好”

米太醫是太醫院里的好手,除了給皇上皇后看鉑這一年往勛貴人家里跑的時候也不少,便是王府之類,一年下來也不過三五百的銀子照理說,他在太醫院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絕不該自降身份來邢家出診,且還在邢家住了一宿幫忙照顧小公子,無非就是看在宋千戶的面子上可等見了邢家一出手......米太醫才知,邢家確實像自己聽說過的,是個內富外簡的人家“既然是小姐的一片心意,我不好推拒”米太醫收了銀子,又為福哥兒開了一劑舒緩腸胃的湯藥,才起身告辭  美泳在岫煙身后,看著姑娘手里的東西:“昨兒就依著姑娘的吩咐,把福哥兒身邊的人都徹底查了一遍,事發的時候,除了奶媽和兩個小丫頭,并無多余的人在院子里有三個灑掃的婆子,不是咱們從蘇州帶來的人,領頭的那個是這宅子原來的主人費家留下的奴仆,兩外兩個是璉二爺買進來的”

  福哥兒是新生子,從奶媽到丫鬟都挑了最好的服侍,怎么可能會只留連個小丫頭在旁邊?

  美櫻忙道:“兩個大丫頭堅持稱前院婆子來回太太的話,讓她們過去拿福哥兒新做的衣裳,奶娘又在陪著福哥兒午睡,倆丫頭見左右無事,離開片刻也沒什么,便......”

  岫煙重重一哼:“蹩腳的借口,福哥兒才多大,就是做衣裳,也用不著兩個人去拿,分明就是她們覷著太太近來心情好,常嘗錢給她們,那倆丫頭眼紅正院,便搶著去領賞!”

美櫻一咽,知道姑娘說的半點不錯  “墻角墻頭也都細細查過,沒看見人踩踏的痕跡,”美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道:“不過當時后院的角門開著,看門的婆子說瞧見地上有一灘水,她恐天冷結冰,滑倒了哪位,便趕著去找掃帚,這中間大約離開了半盞茶的功夫”

  岫煙一震:“什么時候知道的?”

  美蓮見姑娘神色不對,也猜到這幾句話關系重大,情急之下,有些結結巴巴:“剛剛去請林姑娘的時候,恰好我經過后角門,那婆子正與人閑談,我偶然聽見幾句,便多問了下可我想著,半盞茶能有多久,便沒留心,難道姑娘察覺了什么?”

岫煙沒有說話,心思轉的飛快后院的角門離著花園里的小湖還有段距離,平時催水也都有力氣大的娘子去做,斷不會魯莽的將水灑在門口置之不理那就是有心為之  岫煙忙問:“那個守門的婆子平時為人如何?”

  “回姑娘,守門的是徐媽媽,咱們在吳縣的時候,她管著灶上的柴火,因做事嚴謹,所以灶房里從沒出過大亂子姑娘說過,必定要妥當的人伺候在福哥兒身邊,所以管家就點了她,我還曾寫過單子給姑娘瞧!”

岫煙點點頭,她記得這件事,徐媽媽,在蘇州老宅子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古板,可越是古板,就越是嚴謹,越是嚴謹......就越是容易叫人找出規律來徐媽媽小心謹慎,自然不會叫府里的主子們磕碰了,她轉身之際,就是賊人鉆空子的時候岫煙想起了什么似的,轉身就去看福哥兒隔壁福哥兒哭鬧了半宿,早酣睡了過去,黛玉抱著消瘦了不少的小肉丸子,正一下一下的輕拍著  “大姐姐!”黛玉低聲喊著岫煙:“才吃了奶睡下”

  小肉丸子嘴角邊兒上一圈淡淡的白印子,渾身的奶香岫煙握著那小手,黛玉忙問:“媽怎么樣?”

  “爸照顧著,倆人說話呢!”

  黛玉心中一顆大石頭這才落了地,口中念了一聲佛:“被關起來的秋月招沒招?”

  岫煙輕拍小肉丸子,嘴角嗤笑:“怎么可能會說,而且是不是秋月還未可知,先關起來,等她們受不住我再審也不遲”

黛玉沒有大驚小怪,對這個姐姐,她素來是佩服的緊雖然危機隨著蘇醒,福哥兒的漸愈有所好轉,但黛玉內心清楚,歐陽家的招數用完了,下面該輪到大姐姐發難邢家大小姐可不是那種門口吃悶虧的人  黛玉笑道:“看情形姐姐已經有了主意?”

“想了一夜,倒也有幾分眉目,不過既然要下決心整治歐陽家,就要弄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岫煙這兩日一直嚴陣以待,準備接著歐陽家的下一波出招,不過很可惜,歐陽家膽小的蜷縮在龜殼里,反而不再敢出來動手既然他們不敢,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皇上不是看中歐陽家嗎?那就先打掉這種優越感,只要孝宗對歐陽家表示出了厭惡,對方的陣腳就會大亂,亂中有錯,亂中無序,她的就能給歐陽家一個徹底不能翻身的打擊  連一個月的嬰兒都狠得下心去謀害,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話說盧氏養了三十多天后,不但身體強壯,而且連老毛病的眩暈癥都減弱了許多,等滿了癩頭和尚說的那日子,盧氏親自摘下房梁上的桃木墜子,用紫檀匣子封賺小心翼翼的鎖在柜中,只等和尚道士來取岫煙叫管家在門口點了一掛千響的爆竹,那震天徹底的聲音聽在歐陽家老太太耳中卻悶雷似的堵得慌  歐陽老太太忙打發人叫來二兒子:“你是怎么辦事兒的?人沒弄死,反把咱們家幾個得用的人給弄丟了,我就知道,你看人不準,非要重用一個姨娘的兄弟,結果怎么樣?”

  二老爺又愧又恨,強打精神道:“母親就饒了兒子吧,我已知自己的錯兒,您再說下去,兒子只有一死謝罪”

  歐陽老太太照著兒子的臉便啐了一口:“沒用的東西,出了事兒便尋死覓活的,有那精神頭不如找個法子描補回來,現在宮里面還沒準話,可我告訴你,娘娘大為光火,問罪咱們家是遲早的事兒”

  二老爺打了個寒顫,怯怯道:“娘娘慈悲,未必會難為咱們吧?況且咱們也不是有心為之”

  老太太冷笑:“慈悲?她要是慈悲,怎么一門心思要五皇子的命?若不是為了殿下,我怎么可能背著你父親和這種蛇蝎女人合作?”

  二老爺忙道:“母親!咱們家折損了這些人,又得罪了邢府,還是去封信給父親的好”

  “不必,我心里有數,你只管想辦法聯絡上五皇子,一定叫五皇子家里來次,咱們打開窗戶說明事兒,一切為了他而已,難道邢家知道后還會記恨咱們?這化干戈為玉帛的事兒不過旦夕間的功夫”

二老爺卻覺得老太太想的太簡單自己去宮里遞了幾次牌子,五皇子根本不理睬自己,二老爺也是要面子的人,去的次數多了,總覺得宮門口那些御林軍在暗暗嘲笑自己  歐陽老太太見兒子無動于衷的涅,便哼笑:“怎么,你不愿意?”

  二老爺還能說什么?還敢說什么?只好唯唯諾諾的下去歐陽老太太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氣惱的與心腹婆子道:“要是老三在這兒,我何必尋這些煩惱,他早替我料理了一切”

  心腹婆子輕輕捏著歐陽老太太的肩膀,輕笑道:“三老爺最像您,打小兒就聰明,不然也中不了舉人,當不了封疆大吏老太太再為兒孫們熬上幾年,等三老爺加官進爵上京,您享福的日子在后頭呢!”

  歐陽老太太緊閉眼瞼,聽了心腹的話不由一笑:“他那兩個哥哥倒是都不及老三強對了,邢家那邊可落下了把柄?”

  心腹婆子臉色一肅:“要說邢家的死丫頭還真有點手段,咱們買通的那個丫鬟當天就被揪了出來,聽說是關了起來”

  歐陽老太太緊鎖眉頭:“這么快?”

  “誰說不是!”心腹婆子嗔道:“好在另一根釘子沒拔起來,不然咱們前面的那些努力可都白費了只是......”

  歐陽老太太見心腹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下不喜:“有什么就說什么?”

  心腹婆子訕然一笑:“老太太教訓的是,我是聽說,邢家的那個死丫頭正瘋了似的找兇手呢,我是怕咱們那釘子自亂陣腳,先叫邢家看出漏洞不如......”心腹婆子單手抹了抹脖子,歐陽老太太想也不想就回絕道:“不可,這人我費盡心力才尋來,你不可任意行事!”

  那釘子是歐陽老太太千挑萬選的人,她諒邢家人也不會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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