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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再入賈府麝月私語

  歐陽老太太以為她這根釘子在邢家扎的是天衣無縫,殊不知,岫煙在事發的第一時間里,就已經著手叫人查找內賊。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邢府上下百十來人口,誰敢保證中間就沒一個渾水摸魚的?

  這一查不要緊,牽連出來的人還真不在少數。或是擅離職守,或是陽奉陰違,或是偷懶耍滑,都被管家揪了出來。岫煙拿著花名冊子一看,除了兩個馬廄里的馬夫是從蘇州老宅帶出來的人偷著吃酒,余下七八個犯事兒的全都是后買來的奴仆。

  這些婆子媳婦們多是拖家帶口買進邢府,現在見主家生氣,要發賣了他們所有人,早已嚇得沒了主意。兩撥人的形勢立即鮮明起來,那些從老家跟來的愈發精細,不敢出岔子,那些新進府的愈發眼紅老人兒,在自家姑娘面前乖的小綿羊似的,每每經過岫煙的院門口,連腳步都刻意放輕。

  盧氏出事這段時間,賈母沒少打發人來探望,各種吃食補藥常往鳳尾胡同里送。盧氏這一痊愈,便打發了岫煙去給賈母請安。賈母見了她自然歡喜,拉著岫煙說個不停又問她的黛玉因何未來,又問福哥兒可還苦惱?事事詳細,事事暖人心肺。

  等散了丫鬟們去外面玩,賈母這才拉著岫煙道:“聽說這次是歐陽家鬮的不消停,她們的膽子也太大些,難道就不怕皇上問罪?你們家畢竟養育了五皇子那些年,沒個功勞卻也有苦勞·總不該就這么任憑歐陽家作踐吧!”

  “可見老太太說這話才真知道心疼我們的人!”岫煙面帶苦笑:“但是皇上始終難忘歐陽家的那位姑奶奶,就因為歐陽家捏住了這個命脈,所以才敢百般針對我們!我和父親商議了,實在惹不起,我們索性就出去躲躲。”

  賈母心生不妙-:“怎么個躲法兒?”

  “我父親如今在軍械所,看著是升了半級,成了正六品,殊不知是明升暗降,每日立時瑣碎東西一大堆·卻沒半點實權。”

  賈母聞言附和似的一點頭:“這也難怪,那軍械所是兵部的地盤,歷來被兵部尚書管的嚴嚴實實,外人難以插手。你父親從刑部過去,誰心里不掂量掂量?刑部尚書程子墨和兵部尚書又有點嫌隙。軍械所的人知道也不敢再重用你父親!”

  岫煙輕嘆:“就是如此,所以我父親聽吏部的人說,東南轉運司缺個實差,我父親就想疏通疏通,年前帶著我們去赴任。”

  賈母連連搖頭:“糊涂!糊涂!好險你先告訴了我,快告訴你那老爹·趁早打消念頭。東南正亂著,這仗打贏也就罷了,否則萬歲爺定先拿東南官吏開刀。你們又得罪著歐陽家,犯不著在這個時候冒險。我告訴你一句好話,你政伯父在工部還有些門生故吏,年關將近,正是調動的好時機,工部年年修繕,年年撥款,也不少好處·你家去之后,叫舅老爺細想想,若是想通了·只管來,我這老婆子做主,給你們出面走動走動。”

  岫煙見賈母說的誠懇,不禁懷疑起她的用心。

  果然,賈母笑道:“元妃娘娘這兩日身子也好了許多,二太太進宮去請安,娘娘還提到了你。”

  “老太太不說我險些忘了,聽說寶貴人生了個小皇子?”

  賈母笑的合不攏嘴:“六皇子一出生就得萬歲的喜歡·那鼻子眼睛無一處不像皇上!寶貴人身子虛·不能親自撫養,況且她那妃位也低·萬歲爺慈悲,就把六皇子養在鳳藻宮‘咱們元妃娘娘一高興,這病自然就好了。”

  岫煙看著賈母歡喜的笑容,卻知元春僅僅是回春返照。或許皇上知道,或許皇后也知道,對于一個將死之人,他們做個順水人情,這也沒什么。

  況且對于皇后來說,六皇子一出世沒多久就“克死”了養母,這件事將來就會成為殿下一生的污點,如此一來,四皇子在繼承大統的面前就少了個對手。

  岫煙竊以為,賈母這樣精明的老太太,不會瞧不出來,可現在卻已經笑得開懷,可見賈家對元妃也好,對六皇子也罷,其實沒有半點感情,最終的目的只要將六皇子和榮寧二府老老實實綁在一起就好。至于將來元妃是死是活,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賈母仔細的留心邢岫煙神色變化,良久才低聲道:“我如今最著急的便是幾個丫頭的婚事。

  二丫頭年紀也不小,該是時候來說親,前一次你和我說過那位張家的少爺”

岫煙已經起身賠禮:“老太太別在提這個,我要是還瞞著你,反顯得我小人心腸。如今戰事起來,我那表哥生死不明,這個時候叫三妹妹嫁過我們家成什么人了  賈母見岫煙不想多談的樣子,忙笑道:“你三妹妹不合適,你二姐姐倒是個穩妥的人,這事兒我細想了想,宮里面也沒個準消息,三丫頭就往后推一推,舅太太要是去瞧得上,不如將你二姐姐嫁過去,她是大太太的女兒,張家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也會善待她,我這心也就放下了。”

  這是賈母深思熟慮的結果,從元妃那里賈母已經知道東南情勢的糟糕,可老太太確實見張逸不錯,又不愿意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話擱在這兒,岫煙借口要家去和父母商議商議,賈母聽了也不勉強,只說這事兒是應該的。

  岫煙辭了賈母,這才起身往大觀園里來,她雖然看不慣賈寶玉,但是那些時日確實是這小子在忙前忙后,況且岫煙還要借馬道婆查些事情,所以于情于理她來賈家,不到怡紅院便說不過去。

  彼時賈寶玉在四姑娘惜春的院子看畫兒,晴雯不知哪里玩耍,襲人往薛寶那里串門兒,只麝月領著幾個小丫鬟看家。麝月聽回報說是邢姑娘來了,慌的出來迎接。

  岫煙一把扶起她,輕笑道:“怪不得寶兄弟常說,麝月儼然又一個襲人,果然說的不假,都是一般的謙讓客套。”

  麝月抿嘴一笑:“姑娘笑話我了,我哪里比得上襲人。”

  麝月引著岫煙進了正室,春燕忙上了新茶,麝月親自端給岫煙,態度十分恭謹:“邢姑娘嘗嘗,這是寶玉吃的,說是味道極好,我們俗不懂這個,姑娘快嘗嘗,要是好,也告訴告訴我們。”

  岫煙笑著接過茶盅,且不急著飲,只問:“寶兄弟不在家,怎么襲人也不在?她倒是煩心,照我說,也該叫你出去逛逛,沒的圈著你在這兒守著。”

  “邢姑娘誤會了,不關襲人的事兒,是我自己懶怠動彈。這園子巴掌大點的地方,該去的我也盡去夠了,且這時日又漸冷,這屋子里又是火又是香的,我哪里敢走出去半步?”麝月雖然不及襲人耐看,但渾身上下也自充斥著一種風韻。

  不是說少女的青春,而是少婦的溫婉。

  岫煙不由得在心里嘆息:這么多女孩子,卻偏偏都只圍繞則賈寶玉轉,將來跟著那少爺吃苦,這一切可是她們料到的?

  春燕又端來一疊香果兒,“園子里的果兒都落了,這是今早南邊來的新鮮物。”

  岫煙何嘗差這一口了,她故意瞧了瞧麝月,麝月會意,忙打發了春燕出去:“姑娘有話問我?”

  “真是個聰明的丫頭,”岫煙笑道:“我有幾句話不知問誰,一想到寶兄弟夸贊你的話,便起了念頭來找你!”

  麝月又驚又喜,“姑娘只管問就是,我雖粗笨,但知道什么也絕對不敢瞞著姑娘。”

  岫煙拉了麝月輕笑:“你這樣直白,反而叫我不好意思開口去問了。”岫煙一頓,卻還是沉聲開口:“我聽人說,襲人常在二太太面前說林姑娘的壞話,可有這樣的事兒?”

  麝月臉色一僵,訕訕一笑:“邢姑娘快別聽這種謠言,這是哪兒跟哪兒的話?從沒影兒的事兒!襲人和林姑娘好的一個人似的,她倆又一個生日,襲人無時無刻不想著林姑娘的好,怎么可能一”

  麝月的眼睛忽然對上岫煙玩味的笑容,前者意識到自己遮掩的謊話或許太過拙劣,心下一怯,便將后面的話都吞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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