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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寶玉震怒襲人遭殃

  麝月聽了邢岫煙的話,悶了半天沒說話,但卻起身重新煙斟了熱茶。岫煙見她示好,便笑道:“你和襲人要好,這無可厚非,但是麝月,你可別忘了,怡紅院是最難站住腳的地方,別人看著你老實,常把你和襲人相提并論,時間久了,襲人能沒想法?她那人什么習性,你比我還清楚,表面里溫柔大度,可心胸并不寬廣。你細想想,便是她得重用以來,你們屋里走了多少人?”

  麝月臉色一變,她聽了邢姑娘的話,頭一個就想到去了的茜雪。

  茜雪和鴛鴦、襲人、紫鵑等一撥兒進的賈府,原在老太太的暖閣里住著的時候,大家一樣的要好,姊妹間親親熱熱的叫著,只因她把寶玉的楓露茶給李嬤嬤吃了,便被寶玉一怒之下攆了出去。

  麝月雖然不愿意多想,但細細琢磨,這里頭確實大有文章。

  茜雪是王夫人看重的人,她天生少言寡語,待主子們小心體貼,連二太太都曾夸贊她是自己身邊的得力臂膀。因茜雪的父親在賈府賬房做事,茜雪進府前就認識幾個大字兒,所以那會兒寶玉每月領的月銀散錢兒,二太太都叫茜雪管著,茜雪記明了賬冊,每月都舀去給二太太瞧,時間久了,二太太對她極為信任,竟再也不看,只叫茜雪做主。

  麝月現在想來,若是沒那碗楓露茶,現在怡紅院里被抬舉為姨娘奶奶的,未必就是襲人了。

  岫煙淡淡一笑·端起茶碗輕唾一口,又道:“大約你也想到了茜雪,我雖然沒見過,可林姑娘對她極為掛念,也叫紫鵑去探望過幾次,聽說如今嫁到了外面,過的日子很不如意。丈夫非打即罵,還曾落過一個男胎。”

  麝月急忙道:“怎么會這樣?茜雪是最溫順不過的!”

  “也不知是哪個缺德的東西,在茜雪夫家耳邊嚼舌根子·說茜雪在寶玉身邊的時候就使狐媚子手段,是被二太太發現才攆了出去。茜雪的夫家自覺上當受了騙,她婆婆更是個潑辣的東西,常變著法兒作踐這兒媳婦。茜雪的男人在衙門里當獄卒,兇神惡煞似的一個人,你想想,茜雪能有好日子?”

  麝月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扶著案角粗聲喘氣:“都是我的錯,當初要是我勸著寶玉,或許¨”

  岫煙冷然一笑:“不是我說話難聽·茜雪在的時候,你還未必說得上話。”

  麝月臉一窘,知道邢姑娘說的半點不錯,她雖然被稱作是寶玉的大丫鬟,但確確實實是在茜雪離開之后才得到重用的。

  “你可知道給茜雪做媒的是什么人?”

  麝月心情復雜的看著邢岫煙。

  “是你們那好姐妹,花襲人花姨奶奶的娘家。”岫煙不屑的一揚嘴角,“襲人的哥哥犯了點官司,正和茜雪家的打交道,便做了這個順水人情,促成了這一段婚事。麝月·我要是你,便細細想想,如今怡紅院里還有個晴雯擋在你面前·等哪時哪刻晴雯也倒了了?也被二太太攆出去了呢?屆時還有誰等著被收拾?想必除了你再沒旁人了吧?”岫煙耳朵一動,聽見了外面輕輕的腳步聲,忙又道:“林姑娘說以前你們屋子里還有個檀云,后來怎樣?不也是悄無聲息的沒了?進園子之后得寶玉喜歡的綺霰、檀云、紫綃,當初說是要升作二等丫頭的,結果一”

  麝月并不知外面有人在窺探,只苦笑道:“結果自然是莫名的借口別攆了出去。實話不瞞邢姑娘,自打襲人升了分位·連我們都不敢親近寶玉·除晴雯還撐著,我與秋紋不過做個聾子啞巴罷了。”

  麝月以前也有危機感·可從沒今天這樣嚴重過。

  現在寶玉面前端茶送水,她和秋紋也少能有機會往前湊了·每每寶玉招呼一聲,襲人總搶先一步叫春燕、碧痕和四兒去做。碧痕稍大些,與秋紋關系還好,可春燕、四兒是新進的人,只把襲人當做親奶奶,旁人的話根本不聽。

  近來寶玉又不知聽了誰的挑唆,一門心思要把小廚房里柳嫂子的女兒柳五兒弄進來,據說那柳五兒是個絕色,比晴雯還風流標致,要不是襲人一直壓著,寶玉早就稱心如意了。

  岫煙便寬慰她道:“你也不用太傷心,林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最念舊情,她知道茜雪日子不好過,早打發了紫鵑去瞧,如今給茜雪的丈夫換了差事,她婆家感激,茜雪的日子也好過許多,聽說最近又懷了胎,她婆婆也不敢再打罵了。”

  麝月才念了句“阿彌陀佛”,寶玉一甩簾子已經走了進來,二人就見寶玉滿臉的淚痕,不知在外面聽了多久。

  “邢姐姐,茜雪果真像你說的?受了那么多的苦?”寶玉是個心軟的少年,他當初不管不顧的攆了茜雪出去,后來也反悔不已,可每每在襲人面前提出把茜雪接回來的時候,

  寶玉哽咽的將襲人的話告訴了二人,麝月無奈的看著邢岫煙,岫煙便拍了拍寶玉的肩膀,輕笑道:“好了好了,你既有心彌補,不如今后多提攜提攜她們家。她那個婆嬖利的很,見你們榮國府沒忘舊情,還不寬待茜雪?”

  寶玉聽了這話,忙抹干眼淚,“我就說,那些老婆子極可惡,茜雪走的時候我只給了串念珠,不行一”寶玉聽風就是雨,忙起身叫麝月開箱子:“快取五十兩銀子,趁天色還早,我叫茗煙給茜雪送去。”

  麝月忙道:“先別著忙,那錢都是襲人奶奶管著,我們肆意動了·她回來又該說我的不是。上次給晴雯看病,咱們多給了那赤腳大夫半個銀角子,襲人奶奶回來念叨了好久。”

  寶玉狠狠一拍桌案,大怒道:“她算是哪門子的奶奶!這錢究竟是我的還是她的?太太不過是看她老成,才叫她管了我的東西,若連我也不得主,這怡紅院干脆留給她就是!”

  寶玉領著麝月去隔壁,見柜子上了鎖,在屋子里環視了一圈·見桌案上有塊青石鎮紙,想也不想抓起來就沖鎖頭砸去。那小鎖頭不過是個擺設,根本沒什么效用,輕輕一砸便開了。

  寶玉覷著大塊的元寶舀了五個,他只當是十兩一枚,殊不知都是二十兩一個的。麝月雖然看出來,眼睛眨了眨,卻沒多話。

  “你重新找個鎖頭來,鑰匙今后只歸你管。”

  寶玉悶聲悶氣的吩咐著,轉身出來送岫煙·二人走到大門口,襲人已經得了消息,急匆匆往回趕,她見面色余怒未消的寶玉,心下就是“咯噔”一聲,強笑道:“邢姑娘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多坐坐?可是去見了二姑娘、三姑娘?我才從太太那里回來,太太正念叨邢姑娘呢!”

  寶玉冷笑道:“主子的事兒也是你能打聽的?你今后少四處閑逛,咱們院子里的小丫頭子都反了天,地也不掃,水也不燒·我吃口茶都是冷的,你要是不能管,趁早回明了太太·叫她另派個得力的人過來幫忙。”

  寶玉一席話,頓時叫襲人面紅耳赤。

  這話絲毫不給自己留有情面,別說是在外人面前,就是在自己面前,寶玉也從沒說過硬氣的話,更別提為難自己了!

  都是邢岫煙!

  襲人惡毒的看著岫煙,這種毫無遮掩的仇視自然落在了寶玉眼中,寶玉氣得青筋突起·他原本還懷疑是邢姐姐夸大了些·沒想到襲人真像自己剛剛聽到的,根本妄得了老太太與太太對她的盛贊。

  “邢姐姐·我們這邊走。”寶玉一伸手就推開了擋在自己面前的襲人,襲人被推了個趔趄·根本不敢相信這樣對她的就是自己的寶玉。

  岫煙什么也不說,只帶了美櫻和兩個小丫頭跟著賈寶玉出了大門。

  將至園子小門的時候,賈寶玉停住腳步,往后看了眼,岫煙沖美櫻點點頭,后者悄悄地領著小丫鬟們往后退了數步。

  寶玉為難道:“邢姐姐別和襲人慪氣,茜雪的事兒我原不知,這下明白原委,邢姐姐放心,我再不會置之不理。”

  岫煙莞爾一笑:“這話你很該當著你林妹妹的面兒說,我和茜雪無過節,都是林妹妹說,她一進府的時候,茜雪瞧著天氣寒冷,怕林妹妹打南邊來住不慣,就連夜趕著做了一雙厚毛的襪子給她。林妹妹感動的不得了,那襪子也舍不得穿,至今還留著。我想,茜雪這樣心細,若是這些年留在你身邊,寶兄弟還有什么煩心的事兒?可惜了!”

  賈寶玉悔恨難當:“我一會兒就叫茗煙去送銀子,邢姐姐放心,等我稟了太太,肯定叫茜雪回來。”

  “快把這話打住。”岫煙忙道:“你有這份心就好,她才懷了孩子,茜雪的婆婆又不是個好脾氣的,你弄她進來,將來誰管那新生兒?要我說,你多接濟接濟也就罷了。”

  寶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是我魯莽了,竟沒邢姐姐想的細致。”

  寶玉瞥了瞥后面的美櫻,低聲與岫煙道:“其實還有件要緊的事兒,就是邢姐姐不來,我也要去鳳尾胡同的。姐姐家可有個姓盧的表哥?北靜王爺不知哪里打聽到姐姐家出了個形貌迤邐的公子,說是有一面之緣,想請邢姐姐做個中間人,引他們見上一見。”

  寶玉心下好奇,又追問道:“邢姐姐家來了人?怎么舅太太生產的時候沒見著?”

  岫煙面不改色,她已經掐算到,是當日貢院門前得月樓里的名堂弄的太大,惹來了北靜王的注意。

  自己當時假稱是宋晨的遠方堂兄,可宋晨是什么人?那家底從上三代能一絲不差的查到下三代,祖上威風赫赫,與宋家結親的也非富即貴。有沒有姓“盧”的,一查便知。

  看來北靜王專門尋賈寶玉來告訴自己·是準備見自己這個本尊了?

  賈寶玉小心翼翼的看著岫煙:“邢姐姐要是覺得為難,我便想法子回絕了。不過,聽王爺的意思,這事兒還大的很,不光和梅公子有關,似乎還跟五皇子有關。”

  賈寶玉是個熱心腸,不免告誡道:“姐姐這兄弟犯了什么事兒?王爺了從沒對什么人這樣上心過,不但細細問了邢姐姐家,還問了宋家與姐姐家有什么牽連。”

  “寶兄弟怎么說的?”

  寶玉咧嘴一笑:“邢姐姐放心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王爺待我雖然好,可怎么會出賣姐姐?”

  岫煙道了謝,略垂頭想了想,才道:“既然王爺想見我表哥,寶兄弟便代我傳個話,只說三日后午時,仍舊是老地方恭候大駕。”

  寶玉聽的一頭霧水!什么老地方?邢姐姐的兄弟見王爺,難道她可以完全做主?而且,邢姐姐怎么知道那老地方為何處?

  帶著疑惑不解寶玉將岫煙送到大門外,看著岫煙上了她家馬車,這才轉身回榮府。

  三日的功夫轉眼便到,賈寶玉早與王夫人打了招呼,今日要陪北靜王見一個要緊的客人。王夫人還只當是北靜王蘀兒子鋪路,忙站起身給寶玉理了理衣襟,細心囑咐道:“這幾日三皇子也不喚你進宮了,你見了王爺可得好好說說,至少叫他蘀你想個法子才好。”

  寶玉笑道:“太太多慮了,三皇子早告訴我最近他得了皇上給的差事,所以才沒時間讀書,等年前閑了下來自然會宣我進宮伴讀。”

  王夫人戳了戳兒子的額頭:“你就是把人心想的太好。三皇子那是舀孩子話蒙你呢!他見你大姐姐得了六皇子在名下,心里不自在才是真。”

  前幾日王夫人進宮探望元春,女兒的身子略顯好轉,抱著六皇子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意,王夫人看著心酸,如果六皇子真是女兒生的多好,當初那個孩子沒被歹毒人弄掉,今時今日也該好幾歲了。

  元春告訴她皇上準了她養活六皇子,皇后娘娘就認定當初她對中宮示弱的那些話都是計謀所以從此事事針對鳳藻宮。

  王夫人又急又氣,可卻無計可施。

  還是女兒寬慰她的心皇后只是一時氣狠了,等她小心侍奉幾年,皇后自然會記起自己的好,屆時六皇子也長大成人,榮國府就多了個強大的靠山,王夫人也不用去羨慕邢家。

  元春的話正說到王夫人的心坎里,就因為嫉妒邢家的好運氣,所以王夫人才會殷殷叮嚀寶玉,做什么也不能和三皇子分生。

  賈家將來還要靠這些皇子才能興旺起來。

  寶玉辭了王氏,領著李貴和七八個小廝隨從,騎馬來了郡王府。水溶正念叨他,二人一見,忙去了得月樓。二人一到才發現,得月樓里沒半個客人,門前紅綢緞子上寫著斗大的幾個字:歇業一日。

  水溶的隨從忙上來道:“王爺,得月樓被人包了下來。”

  水溶一愣,繼而笑道:“倒是大手筆。走,隨本王進去瞧瞧!”一行人下轎下馬,得月樓的掌柜早等在門口,見了水溶早過來打千請安:“幾日不見王爺,越發神清氣爽了,小的今兒早起便叫人燒了王爺愛吃的炙肉,起了一壇子三十年女兒紅,王爺賞臉,今兒多喝幾杯?”

  北靜王笑而不應,沖掌柜指了指寶玉:“這是榮國府的寶二爺。”

  掌柜的是個老油條,見寶玉面色青嫩,再看他站在北靜王身后,半點不拘謹外道的樣子,便以為這賈寶玉是北靜王近來的“新寵”,笑意就更深了幾分:“原來是寶二爺,失敬失敬!小店今日真是蓬蓽生輝,王爺和二爺里面請,盧公子已經恭候多時了。”

  寶玉心下一動,還真有這么個人物!

  他略略側首看了看王爺的神色,就見水溶遮掩不住的歡喜,寶玉更加好奇,邢大姐姐這個表兄究竟神呢來路,能叫王爺如此動容?

  寶玉在這兒胡亂琢磨,等一上樓,推進進去見了那位盧公子,當即傻了眼:“邢¨”

  岫煙頭上束著含珠銀冠,勒著云龍捧笀的抹額,月牙白的的箭袖小蟒,外披著竹青色大氅。

  水溶不禁在心中大贊,真是個絕色佳人!連扮著男相都是如此養眼。

  寶玉早看呆了,一時吃驚,二是驚艷:他何嘗見過這樣的邢姐姐,美艷中不乏英礀颯颯。

  岫煙兩手一抱拳,輕笑道:“草民見過郡王!”

水溶抬手就要攙扶,岫煙卻快一步起了身,二人動作都快,外人瞧著就像是北靜王親自扶了岫煙一樣,殊不知,二人的手可絲毫沒挨  岫煙側身引薦后面一人:“王爺,這是在下好友監守信官馬廷遠,素來仰慕王爺賢名,今日特來拜會。”

  馬廷遠笑瞇瞇的走上來:“多時不見郡王,郡王還是老樣子,身邊總是新人不斷啊!”

  賈寶玉臉一紅,也聽明白了馬廷遠話中的含義。

  水溶臉色不虞:什么仰慕,分明是來找自己的麻煩。馬廷遠是昭媛公主的小兒子,京城里出了名的小霸王,也是鎮撫司千戶宋晨的發小,兩個人好的一個人似的。

  水溶神色復雜的看向邢岫煙,難道她就如此的不信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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