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翩神色頹喪,此刻心情沉重甚至絕望之下,也索性光棍起來,抬頭有些不敬地盯著扶蘇道:略帶狂傲道:“某家便是房翩,只惜敗一豎子下,不能謀于諸公。”
一旁的魚澶本還面有得色,畢竟房翩的才能他是知道一些的。而且房翩原本是從密牢被調出來的獄卒,雖說人被調出來了,可關系交情還在里面,有了房翩的反正,扶蘇到時候解救墨家諸人都都能省下很大力氣。到了那時候,房翩有功于公子所謀事,他魚澶也有舉薦之功,甚至還能從一介叛逆轉為有功之臣,期間差距何止萬里?
誰知道,魚澶面上的得色還沒停駐多久,就被房翩這句話給嚇了一大跳。好家伙,原本魚澶還對房翩有幾分期許,眼下一聽房翩竟然當場就罵起了扶蘇,其間轉變令魚澶一陣頭暈。只覺得眼前一黑,心口暗痛。倒不是魚澶對扶蘇忠心耿耿,而是魚澶擔心他魚澶給扶蘇找了個罵人敗興的強項來,他魚澶到時候就要遭殃了!就算事情做得再好,領導面前沒了好印象,再大的功勞也能打折下去少掉一大半!這一點,是魚澶積累半輩子的心得啊。
扶蘇也是一愣神,清咳一聲,面上的顏色也有些不好看起來。豎子是什么意思,扶蘇當然知曉。史記上所言范增罵項羽的時候就是“豎子不足與謀。”眼下房翩說的,不就是將扶蘇罵成了敗事之人?而且,豎子豎子,子就是小子的意思,是輩分高之人對輩分低之人的稱呼。而豎這詞,那便是豎立起來的意思,豎立起來的小子……或者說小小子……扶蘇面色有些黑青了,轉而有些摸摸頜下不多的胡須,心想是不是自己這一副年輕模樣下意識人能讓人不屑啊。還連帶以為自己好欺負嗎?
扶蘇頓時只覺得一股子怒火燃燒胸中,當下就有將此人一劍斬下的沖動。正當扶蘇一瞬間想將腦海中想法付諸行動的時候,來了一個扶蘇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扶蘇。
只見月芷儀態端莊,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來,一股子香風迎面飄來,讓扶蘇一陣子沁人心脾的舒悅。
這些天月芷也頗為忙碌,扶蘇雖說在膚施城建立了頗為簡陋的初級衛生改良,但本身不懂醫術,一眾老兵親衛也只是知道一些很簡單的緊急救治。整個武陵地下,扶蘇能找到的醫者也就月芷了。
于是,月芷也不避臟亂,領著監牢之中的婦幼老弱開始為跟獄卒廝殺下來的傷卒療傷。
自古以來傷卒都是一個讓將領十分頭疼的問題,因為醫療水平低下的緣故,傷卒根本不能得到有效治療,甚至沒有治療,只能自己挨著等到傷口自己愈合起來。所以,軍隊行軍,打過一戰之后都會盡可能要求休息,一部分是士卒的體力問題,其中更多的也許就是要處置傷卒問題。傷卒當然不能丟棄,不然對軍心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非強軍鐵軍不可為之。可若不處理好,傷卒日夜在軍營之中哀嚎,對其余士卒士氣也是一個頗為嚴重的影響,誰也不能漠視之。古代傷卒的救護大多依靠軍中好友,鄉里互助,袍澤之情。所以,傷卒的情況都會通過這些傳遞到軍中,傷卒若是處理得好,軍心可用,戰力提升;若是處理不好,甚至將傷卒漠視、忽視,對軍心士氣都是嚴重的打擊。將領若是看不到這些,胡亂以為軍中一切都在掌控,那就更是一大災難。
故而,扶蘇對月芷能夠挺身而出救治傷卒心中是十分感動和甜蜜的。當然,比起扶蘇和月芷私人感情,其余士卒對月芷的尊敬和愛戴就更是爆棚了,尤其是傷卒更甚。
月芷挺身而出,為扶蘇治療傷卒,維護傷兵營中的秩序都讓扶蘇這小小初成框架的討逆軍軍心開始凝聚,士氣有效提升。這些,都是肉眼不可見,心靈可觸摸的東西。
故此,月芷此刻已然是一個舉足輕重的角色。扶蘇就算不顧及兩人之間的感情,心中再是如何憤怒,也要考慮月芷的意見。
刀劍入鞘,扶蘇有些心疼地看著此時月芷臉上疲倦之色,將月芷拉到一旁,揮開眾人小聲道:“這般忙綠了,還不休息,跑這邊來作甚么?”
月芷嘴唇有些發白,扶蘇知道這是月芷缺乏休息的緣故。心中心疼,可也拗不過月芷,只好吩咐幾名健婦好生照顧月芷。心中這般想著,剛才激憤的情緒此刻已然平息了起來。
月芷抿著嘴微笑,面上雖帶著疲倦,可月芷心中卻是充足。月芷身在蒙氏這種頂級將門之中,自幼卻隨墨家子弟生活。身上沒有貴家子的倨傲和自大,心中藏著青山秀水中的靈氣,心底自是善良,救人性命之事當然是月芷認為醫者應該做的。而且月芷心中也藏著些心事,能為情郎做些事情,而不拖后腿,月芷當然愿意,也顧不得勞累之說。
心中這些心思流轉一下,月芷此突然俏生生道:“公子,按照原先定計,眼下是要去救墨家子弟了嗎?”
扶蘇一愣神,突然覺得有些酸意。轉而一想,月芷是墨家子弟,去救自己同門當然是理中應有之義。自己這憑空冒出來的酸意又是怎么回事。撇去這些,扶蘇點頭應道:“監牢之中,雖說隱秘,可難保不會有人發現了監牢這邊的事情。時不待我,要盡快去救出墨家子弟然后明日進攻守陵軍。”
這些是扶蘇心中藏著的事情,算是極其機密。可此刻面對月芷扶蘇沒有什么猶豫便都說了出來。月芷聽了扶蘇直言,小腦袋左右轉著,可愛得緊,顯然是怕被人聽見失了機密。扶蘇看著笑而不語,等著月芷的回話。
月芷確認了不會有人偷聽,轉身對扶蘇道:“公子,我聽得那些投降的傷卒道,這房翩是個有本事的人。在獄卒之中威望很高,比起牢頭都要高。公子若是收服了此人,降卒或許可堪一用,至少也不用擔心此時反復到時候背后一擊,功虧一簣。而且原先此人也是從密牢之中抽調出來的,想來對救出墨家諸人也有幫助。”
扶蘇聽完月芷所言,沉默許久。剛才扶蘇要見一下獄卒之中的能吏,看看能讓自己付出這般大損失才擊潰獄卒的能吏到底是個什么人。扶蘇好奇心之下潛藏的當然是有收服此人的意思,畢竟扶蘇身為皇子招降一介降卒之頭目已經是給他潑天的面子了。卻不想,這房翩一來,劈頭蓋臉兩字豎子就將扶蘇點燃了。
如此狂傲之人,扶蘇何惜之有?心中殺念一動,當然顧不得其余深層次的意思。若不是月芷勸阻,此刻房翩早就死了。眼下月芷平息了扶蘇心中的怒火,又點出了期間的意思。扶蘇怎會還不明白該怎么做?
只不過扶蘇剛才折了大面子,眼下再熱臉去貼一個降卒的冷屁股,實在心有不甘。且不說扶蘇皇子的身份讓扶蘇拉不下臉來,就是這眾人將房翩夸得再好,可第一印象折了下去,扶蘇心中這房翩已經是一個不及格的差等生了。
月芷在扶蘇身邊呆了好些天,對扶蘇的性子也算摸了個邊,而月芷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看了看扶蘇的表情,也算猜到了扶蘇在想著什么。輕輕皺著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睛一亮,湊到扶蘇耳邊對扶蘇道:“公子可有告知房翩公子的身份?”
扶蘇還在糾結著,接頭話頭也沒仔細想,說道:“還能是什么身份,隴西監察御史的身份還是皇子的身份?”
月芷轉念一想,道:“這房翩也是有志氣的人,他所言“謀事于諸公”,不知若是讓他謀事到許先生,周先生那里,他愿不愿意?”
扶蘇輕笑著搖頭道:“連我皇子之尊他都不愿意,許廷尉和周郡尉怎么……等等,月芷,你是說?”
扶蘇話說了一半,順著月芷的思路想過去,頓時明白了些。再一想,不由啞然。扶蘇以手撫額,搖頭苦笑道:“我竟然成了一介監犯?難怪……”
月芷輕輕抿著嘴輕笑,腳步細潤無聲,看到扶蘇臉上透著的疲倦之色。心想比起自己,扶蘇休息的時間可是少的可憐,而且扶蘇又是親自領人廝殺,體力消耗之下定是極其厲害的。心中泛起柔情,到了扶蘇身后,揉捏著扶蘇身上僵直的肌肉,替扶蘇放松起來。
此刻扶蘇盤膝坐下,想著如何對付房翩以及密牢墨者的事宜,想得出神,也沒注意到月芷的動作。而月芷則跪坐在扶蘇身后,給扶蘇按摩起來。
扶蘇只覺得一雙小手靈巧若游龍,在扶蘇廝殺之后疲倦的身上揉捏著,渾身無不透著舒服的味道。原本盤膝而坐下挺立的身子不由往后靠著,腦袋正好靠在兩處挺翹的柔軟之上,愜意非常,舒爽至極。弄得月芷卻是雙頰緋紅,心若跳鹿。
過了約莫一刻鐘,扶蘇身子徒然挺立起來,直起身驚喜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