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始皇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的時候,雁門終于收到了來自咸陽的詔書。
詔書的內容很簡單,一方面是允許雁門、云中、代郡稅賦自理,讓扶蘇手中有了稅賦改革的權力。當然,這個權力只是局限在三郡之內的。第二點,自然就是將長城工程的建設交給了扶蘇,并且將不易于轉運的稅賦交給雁門地方。至于還有一個小插曲,宣布扶蘇獻上去的蘇氏紙從今以后成為貢品了!
當然,秦朝的貢品可不是后世明清那般。只是皇家御用,不準他用的。這個貢品,實際上就是始皇給了扶蘇一個皇家紙張專用供銷商的意思。也就是說,最頂級的紙張今后就送往阿房宮了。當然,贏家也不是強拿,價格自然是厚之。一張紙竟然達到一百錢一張的地步。以二十錢一石,一石一百人民幣計算。這紙張達到了驚人的五百塊一張!
當然,這只是品質最好紙張的價格。扶蘇用于面向大眾的紙張,價格則是十錢一張。以扶蘇此時手中保密手段下的生產規模,一周期五萬張紙計算。相當于扶蘇一次生產周期便可以吸金五十萬錢,這還只是雁門地區的銷售。算上皇家的御用,扶蘇光靠紙張便能吸金一百萬錢。
撇去這些。回到這詔書之上。
當扶蘇將詔書交給蕭何后,還回來的卻是蕭何更加瞠目結舌的表情。
“公子為何要攬下這等勞民傷財的工程?公子不是一直說此等事情,徒費民力,擾郡縣難以安息嗎?”蕭何有些猜不透扶蘇的安排了。這些天來,扶蘇和蕭何一直忙于郡署的改制之中。
六曹初立,夏稅將收。扶蘇新建的這個制度到底能否發揮出應有的效用,誰也猜不到。所以,扶蘇和蕭何只好盯緊一些,有問題隨時處理。好在,當扶蘇加發的薪俸送到每一個郡署公人手中后,每個人都是干凈十足。
而蕭何卻是幾欲暈了過去,差點沒被那些交代錯誤的官吏們給弄暈了過去——因為坦白的人太多,扶蘇不得不從軍營之中抽調了幾名性格嚴謹的人來分擔。不然,光是聽這些人將自己出生到現在一輩子干下的壞事說完,然后再去敲打安撫。蕭何啥事都別幫扶蘇做了,光做心理醫生了。
這期間,讓扶蘇眼前一亮的倒是李左車。這個真實歷史上做過帝師的人物的確本事不錯,蕭何身上一半的壓力都被分了過去。只不過扶蘇之后就要忙于郡兵新建,倒是不能讓李左車繼續幫蕭何分擔了。
三班六曹的建立讓郡署處理政務的能力也越發高效起來,但一個郡的行政班子能否承擔起一個戰略級的工程,實在難說。更何況,扶蘇一直以來不都是對長城持頗為反對的態度么?
面對蕭何的疑問,扶蘇不由苦笑。當長城要人手施工不得不加發徭役的時候,扶蘇自然不會對其有好感。畢竟農時加發徭役,會對雁門云中代郡產生什么影響,就是用腳趾頭都想得出。
可而今,這卻是一個契機。為扶蘇解決稅賦改革和影響滲透的機會。
“長城要修建,的確耗費國力不以數計。這一點,我從未否認過。而以當下三郡的實力去承擔長城的建設,的確不可承擔。但這個機會,我卻必須抓住。”扶蘇嘆了一聲,走向郡守府后院的池中亭:“以先生之才智,應當不難想象若是長城在我手中建起。我能拿到多大的好處!”
蕭何重重吸了一口冷氣:“公子不嫌動作太快了嗎?”
扶蘇點頭:“時不待我。”
蕭何默然點頭,道:“若是公子能夠一邊將稅賦改革做好,一邊完成長城的施工建設。自然是好極!稅賦改革做了,自然才有財力去支持公子擴軍,爭霸。而長城一旦完成,則公子也能將影響力滲入北方長城軍團。蒙帥麾下三十萬大軍,以公子至今未卸下的監軍身份。如何不能去爭一爭?這三十萬大軍,真正才是公子能過爭奪天下的倚仗啊。而非那區區三千余郡兵,至多只是公子居于一隅的護衛罷了。”
扶蘇笑了,拍手道:“先生知我,幸甚哉。”
雁門郡的稅賦改革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忙碌一天的東博回了家,這個處在南城一處平凡小院的家中。身為善無縣游徼,東博的日子卻一直都不好過。若不是東博時常領著屬下一幫子悍勇經常出關截殺了些匈奴游騎,只怕東博也只能學著那個倉勤去利用職權,弄些灰色收入了。
但前些日子,東博的生活又是艱難了。原本的外快獵殺匈奴游騎因為郡兵參與叛亂斷了來源,軍營里只剩下百十個傷兵養傷。原本用匈奴人游騎首級換取錢財的機會早就沒了。
以前豪族子弟的軍官為了維持體面,用軍功升官。自然要找些首級去做表面功夫,當然想要這些人去帶兵獵殺匈奴游騎。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邊關戰未起時,就是騎射精湛的樓煩騎也有被包抄圍殺的經歷。這些金光銀槍蠟桿頭的世家子如何舍得性命去搏殺首級賺去軍功?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上官尚且如此,郡兵的士卒自然也就不會敢于死戰。而且,有不信邪的軍士去死戰的,首級一上繳卻是半塊秦半兩都無。都叫世家子的軍官都私吞了!那士卒不服,屢次索要應有的軍功。最后卻被派去九死一生的任務,落下個尸骨無存。
軍營之中風氣敗壞,可再如何,世家子想要升官就躲不開軍功這一項。也許是這些世家子商業天賦不錯,一想自己去殺不行,買啊!
雁門邊郡,民風頗為悍勇。自然有不少那生計困難做刀口舔血生意的人物。于是世家子紛紛許以厚利收購關外匈奴人的首級。此刻關外還是林胡人、匈奴人爭鋒的時候。可笑世家子不少并不詳知,不少林胡人的首級也被當成匈奴人報上去,最后憑空惹了天大笑話。
東博祖上雖有匈奴人的血脈,可早就自認華族了。眼見身為鄉吏卻連養家糊口的錢都不夠,不得以聚集了十來號人。倒是也仗著那獵鷹之利獵殺了幾支小隊游騎。
可一等豪族叛軍覆滅,哪里還會有人收購這首級?于是前日子緊勒褲腰帶的東博委實痛苦了好一陣子,手下那十幾號人自然也被迫解散,各自回家各找各媽。
可今日,回了家的東博卻是興高采烈。一掃往日頹唐,甚至還買了一斤肉,二兩酒。
東博入了廳堂,進了門房。興高采烈的樣子著實讓東博婆姨頗為疑惑:“今日發生了甚么喜事,夫君這般歡喜?”
東博的妻子是個血統純正的漢人,也無甚瞧不起東博混血的意思。看著自家男人振作,心中高興接過酒肉,便去做菜溫酒了。
東博坐在胡床上,笑道:“前些時候憂心那刀口舔血的買賣沒了,本以為就以后便要一直這勉強糊口過日子下去。好在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前些日子聽聞使君要為我等小吏加薪酬俸祿,本以為不過是幻想。今日,卻是善無縣的司倉曹吏喊了我等過去。竟然毫不拖欠將五月份的薪俸都給發了。這且不說,今年前四月的一并按照新俸祿標準,都給補發了。”
東博之妻頓時雙眼發亮,喜道:“發了幾石祿米,可別買這酒肉都花光了!”
東博拍拍腰上的錢袋子:“說祿米俗氣。我們這等鄉里游徼此次可著實正名了啊。少吏,末等俸。你猜猜有多少月俸?月食六石!年俸七十二石!還有冬夏兩季,一共一百錢的冰炭兩費!哈哈,發達了發達了。這下子,再也不必憋氣地過活了!”
東博妻無奈地不去管這欣喜發狂的東博,而是去數東博的錢袋子。錢袋子里,是東博此次發下的冰費五十錢。除了這些卻是再也沒有了,東博妻悄悄松了口氣的時候卻是又懸起一顆心了。
東博既然沒有去浪費地將糧米換成錢,那這祿米又是到了哪里去了?
剛這般想著,門外卻是敲響了。東博一聽敲門聲,拿起溫熱的酒壺便去開門,果然十來個壯漢一人一個大包,正是補發下來的祿米。
壯漢之中當先一名面上一道淺色疤痕的男子憨厚地笑了笑,對東博妻道:“嫂子。您點點,二十石祿米。都在這里,有沒有少了缺了。”
東博卻是沒讓妻子回話,而是撿起兩大包祿米給了憨厚疤痕男子,道:“你也別跟我客氣。都是血雨里廝殺出來的過命兄弟,這兩大包米。也有十來石了,你們都拿回去,別讓伯母餓著!來,來,喝酒!”
推杯過盞,東博和一些人酒桌上說話也放開許多,道眾人:“你們也別閑著了,過些時日啊。使君的憲令一下來,你們也重新跟著我,下鄉收稅,順便也收拾收拾那些敢捋使君虎須的賊寇!”
那憨厚疤痕漢子應道:“那大哥豈不是又要賠上幾石祿米?每次這般,不去吧,大哥一個人如何收得上稅賦?去吧,這十來日小弟幾個耗費的糧米也要不少。”
東博一拍胡床,歡喜道:“當然是使君給的福澤。此次收稅,你們只要表現好了。我便是豁下這張老臉,也要求得上頭給你們個捕役快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