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旬,楊易攜家帶口外出踏青,爬山涉水,這樣的休閑自入京尚是初次。
京城山少,一馬平川,只有北部有一座免強能算得上是高聳入云的山峰,沿著山路而上,能看到許多出來游玩的男男女女。
這樣的假日比較少有,所以楊易珍惜機會,沒讓自己在家呆著,把三個丫頭都帶了出來,當作為她們一直以來打理寶玉齋的稿賞。
最近生意很不錯,她們的零花錢也跟著水漲船高,已經舍得去買一些比較名貴的女性用品,譬如胭脂、女紅、布料、一些首飾自家店里有,有時也掏錢給自己買。
今天跟著出來,所穿戴的都不一般,幾乎都看不出是婢子。
玄魚一如既往的男裝打扮,白面如玉,豐神俊逸。自從上次在季公館下棋被欺負后,就再沒敢出去了,天天在家找兩位姐姐對弈,依然殺得她們片甲不留,楊易更覺得只有遠在金陵的陸大小姐才能當她的對手。
大概一個時辰才爬上了山頂,現是早上,登山是有益身心的活動,迎風觀云海翻騰,有美相伴,人生何求。
玄魚突然興奮的指著南天,那天上正有幾只大鶴齊飛,盤旋回蕩,頭頂上的一點紅,依稀可見。
楊易何曾見過這么大的鶴,大凡這類的動物,大都活了很大歲數,已經近精,一般獵人不會向其下手,只因為不敢吃,吃了肯定出事,輕則晦氣上身,重則小命不保。
此山較大,四處密林,偶有蟲鳴。楊易早聽說有隱士一流在此山居住,以天地精華為養,不知歲月長。
譬如此來一路上就聞一些行人稱山頂懸崖對面盤坐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家,據說每天早上都會坐在那里,四下無落腳之下,盡是深淵,而那老人卻是坐在了那里,也不知是怎么過去的,或是騰云駕霧,或是乘鶴而來,皆以為是神仙一流,以至于慕名而來的游人漸漸增多,卻只能遠遠眺望,離那邊還有幾十米遠,常人無法踏足,都是好奇看一眼就走了。
楊易本來只想在山腳下走幾圍算了,料想幾個丫頭也沒那力氣跑到山頂上,可女孩子盡是好奇的小貓,聽游人說山上有神仙,紛紛嚷著要上去瞧,累是累了點,但能看到神仙,興許能積個福緣,何樂不為。
今楊易騰云駕霧沒見著,可見天上那幾只大鶴,定是讓許多以為是仙鶴了,而那位仙長則是駕鶴而來,是以許多人都跓步不走,只為了看那位仙長如何駕鶴而去,那將是怎樣震撼人心的畫面,恐怕這輩子都難以忘記,也能為自己此番回去多了個有趣談資。
更有好事者大聲朝對面喊話,希望能傳進那仙人耳中,輕易而舉,聲音傳出十倍不止,但那名仙人卻恍若未聞,宛如定格在那里。
楊易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朝對面望著,輕說道:“這老頭該不會快要飛升了吧,搞得神神秘秘,刻意招搖。”
這話大不敬,立即招來一些游人白眼。
直至中午,那名仙長還沒有離開,所以楊易等不耐煩了,沒讓三丫頭繼續留在這里說要看什么仙人駕鶴而去,楊易覺得真有這等荒謬事,自己這些凡夫俗子也沒那福氣看到。
幾人沿著來時路下山,走到半山巔時,不知何時走錯了路,拐錯了方向,來到了一片空曠的草叢上里,四下無人。
玄魚道:“哥哥,我們這是去哪?”
楊易一拍她腦袋:“當然回家,路就在前方。”
但另兩大丫頭張眼望去,一望無際,哪里有路,心想少爺難道還有其他事不成?平時總是聽他說,野外無人的地方,總是比家里那張床更剌激,更添情趣,想到了這,不禁羞紅上耳。
忽然間,楊易聽見前面傳來童謠,小孩子的聲音清澈活潑,一聲高一聲低,組成朗朗上口的旋律。
在這種地方有小孩子并不出奇,聲音從前面傳來,則說明前面就有出口,楊易確定下來,帶著幾個丫頭徑直往前走。
約半會兒。
這空曠的草叢仍還沒有走遠,倒是越長越低,似乎全都被動物嚼食過。也就是這時,一名牽著一頭牛的垂髫童子的身影眏入楊易眼眸,這小童子約八七歲左右,一邊放牛,一邊高歌童謠,整個人直接坐在牛背上。
楊易過去向他問路。那垂髫童子道:“你們走錯路了,這里并無路下山,得往回走。”
楊易瞪著眼,沒想到自己直覺有生以來失去作用,居然迷路了,真是真活越退步,那童子笑得很天真,道:“其實這下山的路沿著走就可以下山,但我師傅今天說若有人誤入此處,定要請他到茅舍一坐,說他是有緣人,想必就是你們了。”
楊易擰眉道:“你師傅是何人?”其實楊易有點討厭這類人,自以為一副神機妙算的樣子,還說什么有緣人,跟江湖騙子同一個嘴臉。
垂髫童子指著山上道:“他每天早上都在山上打坐,你們應該見過。”
那三個丫頭聞言興奮莫名,沒想到能遇上那位仙長的高足,還能成為有緣人一聚,已經打起了找人家算命算姻緣的主意。
楊易恍然道:“那位大師想見我們?”
垂髫童子點頭,從牛背上爬了下來給楊易等人帶路,走了約摸半個時辰,穿過草叢,面前有一片樹林,里面多是參天樹木,遮天閉日,空氣也隨之清涼下來。
其實楊易也想見見那位裝得很玄忽的所謂仙長,以前卻沒聽說京城郊外有這位人物,不然早有人聞風而至,一路上楊易前那童子打聽,他是師傅云游四海時所收養的,前段時間才回到這里,師傅說這里就是家,已多年沒有回來。
來到樹林內,行了半會,一座茅屋眏入眼眸,屋頂的煙囪飲煙升騰,飯香四溢。
楊易問道:“里面有人?”
童子答道:“我師傅在里面做飯。”
楊易好奇道:“我們走之前他老人家尚在山巔,比我們還快?”
童子打個關子道:“山人自有妙計,楊公子不必多問。”
垂髫童子推開屋子,張聲道:“師傅,遺兒回來了。”
楊易跟在后面,舉目望著這家木屋子,隱約間想到了孩提時,自己就在這種地方長大,那位將他撫養成大的奶娘已逝,楊易將她安葬,自己一個人生活了半年就被帶入人世,那才是真正的人生伊始。
不知這算不算是舊地重游。
“遺兒,客人帶來了?”里面傳出很清朗的聲音,聽起來并不似一個老人家,聲音里透著一股勁力。
“是,那位客人也想見師傅。”童子回答。
“快請。”
楊易幾人走了進去,這間茅屋并不算大,但還是能容納十個八個人坐而不顯得擁擠。
楊易進入第一眼沒看到那位老人,反正把眼睛投向高堂上的一幅字畫上,下面的落款讓楊易震撼一把,卻是先皇的真跡,這可是老丈人啊,雖然此生無緣一見,但楊易還是心懷敬重的,也沒想到那個裝得跟神棍似的仙人會是先皇的舊相識!那就不能將此人當作神棍處理了。
這時一位滿身遢的白發老人從廚房走出來,一臉憨笑的走過來。
楊易跟他對視,感覺這是個很普通的老人,跟山巔上那個很裝13的背影截然相反。
楊易起身道:“小子楊易,見過老仙長。”身邊三個丫頭也跟著起身施禮。
那位老人家擺手,笑呵呵道:“什么仙長不仙長,折煞了老夫,都是那些登山的游人誤會所傳。”
楊易轉口道:“那叫張國師如何。”
那老人家笑容漸漸平復下來,道:“沒想到還有人記得我這糟老頭。”
楊易拱手道:“在下曾聽皇上提過你,聽說她的乳名也是您老給她取的。”
這位張國師撫著須,若有深意道:“看來楊公子深得圣寵,連這些都知曉。”
楊易笑道:“我還知道,張國師是因為給剛出生不久的公主算了一卦后才決定告老還鄉,云游四方。”
張國師臉容一整道:“楊公子切勿胡亂猜測,當年老夫早有退意,恰逢時機而已。”
一邊說著,張老先生已經招待楊易入坐,繼續攀談起來,就連那個叫遺兒的童子也沒料到,兩人一見面就如此多話題,心想果然是有緣人啊。
楊易胡扯道:“早聞張老先生卜算頗準,不知能否為在下算一下命數,其實在下也是怕死之人。”
張老國師望了楊易一眼,搖頭道:“楊公子面相頗奇,老夫看不出來。”
靠!果然是這萬金油說法,這老頭果然是個江湖老騙子啊,楊易心中誹腹著。
日上當午,楊易四人被留了下來吃飯,一下子來了幾個人,這老頭子似乎真有先知,早就煮多了點飯,每每都能讓楊易產生一種扯淡的感覺。不過想想也是,連重生的扯淡事都能發生,這世界還有什么不能發生的呢?首先楊易已經是個有神論者。
相信神未必是迷信,而楊易只把它當作一種理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