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在陳書記眼里,田總這房子造得是一無是處啊!田總,你可得好好反省反省了!”夏陽走在陳東江身邊,轉臉對田本光說。
田本光嘴里應著,心里卻對陳東江咬牙切齒。
陳東江只當聽不懂夏陽話里有話,而是笑著對夏陽說:“夏主任,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這個外行也就是瞎湊個熱鬧,關鍵還是要聽你說話啊!”
這驗收檢查,一般的道道基本都是現場走一下,大致挑些不痛不癢的毛病,讓施工單位整改了,然后也就過了,只要不是連肉眼都能發現的大毛病出現,一般誰也不會專門去挑結構上的毛病,反倒顯得一堆檢查組的人平時工作不認真似的。可今天,陳東江一上來就把能說的小毛病都說全了,讓驗收組的人不知道拿什么來說事好,最刁鉆的是,陳東江還拿自己是外行來說事,言下之意,連我這外行都能看出來的問題,你們這些內行就不要再拿來說了,還是換點新鮮點的。
夏陽青著臉不說話,其他人卻不能學他都不說話,到底驗收組的人不是施工單位就是建設單位的人,哪個不是要看陳東江的臉色拿錢吃飯的?一個個都只好硬著頭皮說自己業務水平不夠精,能看到的問題都被陳書記說了,一時也看不出其他有什么問題。
陳東江的臉上沒有任何得意之色,反倒表情越來越嚴肅,最后嚴厲地看著王鵬問:“小王,你看到些什么問題呢?你不會也跟我說,都被我講完了吧?”
王鵬從陳東江與夏陽的對話里早就感覺到,陳東江最后會把矛盾轉嫁到自己身上來,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他如果和其他人一樣什么也不說,陳東江就會像章達開轉述的那樣,名正言順地對所有人說王鵬還太年輕,還需要在下面好好鍛煉鍛煉,讓鄉里上下看到他對王鵬的失望,風向標變了,下一部的民主評議投票結果就會跟著變向。但如果王鵬說了什么不一樣的施工問題,一方面打破了平常驗收的既定規則,容易讓人記恨,另一方面也得罪了夏陽,覺得王鵬太自以為是,以后工作來往中會遇到不少的麻煩,陳東江還是可以說王鵬工作莽撞不懂得掩藏鋒芒。
短暫的時間容不得王鵬作太多的考慮,他想來想去唯有裝病避開這最蹩腳的一招了,但他的手剛剛捂到自己的肚子上,還沒來得及“哎喲”一聲喝出來,吳培觀站在陳東江身后已經開口說話:“陳書記,其實這房子結構質量真的不錯!你剛剛說的這些問題,都是建筑上的一些通病,往往都能通過肉眼、敲擊來判斷,算不上什么大問題,只要稍作整改就能解決。這幢樓在建造過程中,第一項隱蔽工程我們都參與了檢查、驗收,施工相當規范,也符合設計標準。所以,大家現在說不出什么來,也是正常的。”
吳培觀剛說完,夏陽就“啪啪啪”拍起手來,“吳主任說得好!這才是真正的內行說的話。”
夏陽一句話將陳東江頂回到墻角,陳東江狠狠地瞪了吳培觀一眼道:“培觀啊,你不要老是什么事都搶在前面做,讓年輕人多鍛煉鍛煉嘛!你看看,現在連小王都在你的庇護下,弄得不肯好好鉆研業務了,連這么簡單的話都說不出來,還要你來圓場。”
王鵬差點沒吐血,明明吳培觀已經替自己解了圍,陳東江竟然照樣把帽子往自己頭上不偏不移地扣下來,還捎帶了吳培觀作犧牲品。
現場檢驗算是結束了,一行人前往工地辦公室入座,質監辦的人開始審核施工資料的時候,由夏陽主持了驗收組會議,大家分別向施工單位提了整改建議,輪到陳東江壓軸發言的時候,他再一次把大家批評了一通,而重點批評的對象正是王鵬。到后來,誰都看得出來,陳東江今天是存心針對王鵬的,其他人只不過是城門池魚罷了。
王鵬這個時候除了虛心接受別無他途,還是夏陽看不過了,最后說:“陳書記,我們今天是工程竣工驗收,不是你們鄉里的工作批評會,還是請你講重點吧!”
陳東江這才收了話頭,讓夏陽繼續把會開下去,夏陽聽他這樣講,直接就兩字“散會”,把這個驗收會議給結束了。
田本光晚上安排了晚飯,請大家一起參加,夏陽心里有氣,本不想去,但架不住田本光等人一再的勸說,還是去了。
三柳街三味草堂,現在是曲柳鄉招待與鄉政府平級單位的定點飯店,田本光今天把飯局定在這里,原本是覺得鄉政府與縣建設局都是科級單位,招待陳東江與夏陽正合適。哪知,這又令陳東江心里有些不舒服,夏陽再怎么著也只不過是縣建設局一個部門主任,也就是相當于吳培觀現在的位置,而且在陳東江看來,夏陽還不如吳培觀的權力范圍大些,來這里吃飯,實在是太抬舉夏陽了。
一場驗收下來,大家心里都有些憋氣,于是言語里不能表示的事情,就拿酒來說事了。
才落座,菜還沒有上,陳東江就讓服務員拿酒來,“夏主任,你今天是客人,可得多喝幾杯!”夏陽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陳東江已經轉向王鵬,“小王,今天就由你負責陪夏主任吃好喝好,如果再連酒都喝不好,你可就太令我失望了!”
“陳書記,喝酒是輕松的事,干嗎搞得像政治任務似的!”夏陽可不吃陳東江這一套,“王鵬,待會隨意喝,不用有負擔。”
王鵬這會兒是叫苦不迭,傳呼機從下午開始就不停地響,他估計是張冬海找自己,可因為被陳東江一直盯著,他根本脫不了身。本以為到晚上可以借著吃飯的時候溜出去回個電話,結果卻被陳東江下了這么個任務,而且還是一廂情愿的那種任務,夏陽的話擱在那里,王鵬到時候就算喝了酒下去,夏陽也未必會接招。
酒一端上來,服務員剛要從陳東江開始,往杯子里倒酒,陳東江卻一把摁住自己的酒杯,對服務員說:“去,找兩個白酒杯來,再拿一瓶汾酒。”
服務員以為陳東江自己要喝白酒,卻不料東西一拿來,陳東江就讓服務員往王鵬和夏陽的酒杯里倒滿啤酒,自己則開了那瓶汾酒,往三錢白酒杯里也注滿了酒,然后站起來,將兩個白酒杯分別放進剛被倒滿啤酒的兩個杯子里,然后笑著說:“深水炸彈,來,小王,和夏主任來一個,看看我們曲柳鄉和建設局哪個更能喝!”
“陳書記,這是干什么啊?存心想讓我躺下就明說啊!”夏陽不滿地說。
“哪兒的話!”陳東江道,“我們是兄弟單位,你又到了曲柳的地盤上,總得入鄉隨俗吧?”
章達開等人雖然知道陳東江有針對性,可鄉村基層的風氣就是領導說什么是什么,況且現在的陳東江強勢得很,說一不二,誰敢在這時候惹他,那就是不想干了!大家不方便勸夏陽,但是能勸王鵬喝啊,王鵬若是喝了,夏陽多少總得給點面子,不喝光意思一下也比冷場好嘛。
王鵬心里有點發忤,但想想,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壯著膽子灌下這杯混酒算了。主意已定,王鵬便端著酒杯站了起來,笑對夏陽:“夏主任,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就看你給不給面子了!”話音尚在包廂里回蕩,王鵬已經仰起脖子將酒悉數倒入了自己的喉嚨,末了還倒扣了杯子讓大家檢查,他是喝得一滴不剩的。
夏陽眼見得王鵬都喝了下去,心里倒有些同情王鵬,當然也有些奇怪,外界一直風傳王鵬是陳東江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今天怎么會這般地整王鵬,他想來想去覺得除了嫌隙就別無可能了。
“夏主任,快喝啊,怎么還猶豫呢?”從下午一直沉默著的田菊花這個時候開始勸夏陽喝酒,其他人也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著。
夏陽想半天還是決定喝,一方面是他真的好酒,早被汾酒的酒香給勾引了,另一方面是真覺得王鵬可憐,這“深水炸彈”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看他倆都喝了杯里的酒,陳東江還是不罷休,干脆讓服務員取兩只扎啤杯和三兩白酒杯來,一邊說著“喝酒就要喝全套”這樣的話,一邊又將注了白酒的杯子沉入倒滿整瓶啤酒的扎啤杯,“來,‘核潛艇’!”
“,陳東江,有種你自己跟老子喝!”夏陽終于怒了。
一旁的田菊花忙說:“陳書記這兩天身體不好,醫生讓他禁酒!”她伸出小短腿在桌下踢了王鵬一腳,那意思是讓他別愣著,這可是替領導擋酒的最佳時機。
王鵬暗道,罷了罷了,今天估計是要躺著出去了!他正想舉起杯喝的時候,夏陽已經惱火地讓服務員又去找了兩個扎啤杯來,并且再叫了一瓶白酒開了,一下將這一斤酒分在了兩個扎啤杯里,又往兩個小酒杯里倒了啤酒然后沉在白酒里,將杯子分別推到王鵬和質監辦的一個小伙子跟前,“我算看出來了,這是欺負我們沒人啊!放心,質監辦多的是能喝的,這‘酒仙’你們倆拼拼吧,反正都是替領導的,喝趴了明天給你們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