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配合中紀委的案子,你不用再到處問了,我能說的就這么多,”程鵬飛一句話就堵了王鵬所有的路,
中紀委現在在天水辦的也就一個案子,王鵬真覺得有一個悶雷炸在自己的頭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公安廳的,勉強開了下午的會,他第一次早早離開辦公室回了家,
姜朝平會牽扯進社保中心的案子,這事真讓王鵬百思不得其解,
莫扶桑在近六點的時候帶著兒子一起回家,匆匆忙忙淘米摘菜做好晚飯,和兒子一起吃了又給王鵬留了飯菜,想進房換身衣服再去陪陳子蘭,推門進去才發現王鵬竟一個人趴陽臺上抽煙,
聞著滿房間的煙味,莫扶桑皺眉走到王鵬身邊,“抽了很久,”
“回來了,”王鵬問了一聲,沒有看她,
“飯都吃好了,你竟然沒聽到聲音,”莫扶桑嘆著氣,“先去吃飯吧,給你留了,”
王鵬突然轉過頭看著她問:“陳子蘭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我看她混亂得很,”莫扶桑說,“陪了她一下午,我才弄明白是朝平被抓了,其他就光聽她抱怨了,不說也罷,”
王鵬重新看著陽臺外,無聲地吸著煙,
莫扶桑想勸他少抽點,好不容易戒了這么久,這一抽怕又要上癮,但她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悄悄退出房間關上門,關照了兒子幾句,拎起包又出門了,
晚上九點多,王鵬終于離開陽臺去洗澡,而后直接上床蒙頭大睡,
連著一周,天水似乎突然變得很平靜,老百姓的生活一成不變,官場內外也突然少了傳聞,
王鵬內心卻每天都在受煎熬,他擔心姜朝平,卻不能去打聽,還要一如既往地正常工作,心里的壓力根本不能對外人道,
鄧韻這個時候又約王鵬吃飯,地點還是在沉魚湖,王鵬一個人打車前往,
“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啊,”鄧韻一見面就驚呼,說完了又趕緊拉王鵬坐下,“海濤前兩天讓我幫忙在看守所找個人,說是你的朋友,”
王鵬身子震了一下,立刻問:“姜朝平,”
“真是你朋友啊,”鄧韻眼帶憂色,“人是幫你找到了,不過……”
“不過什么,”王鵬急道,“快說啊,”
“你著急也沒用,”鄧韻說,“我沒見著他人,這是上面直接負責的案子,只不過借用了我們的人和場所,我只聽說和吳坤的案子有關系,他好像給他們從中牽線搭橋什么的,”
“牽線搭橋,”王鵬愣住了,喃喃地說,“什么線什么橋,”
“王書記,你別這個樣子,看了怪讓人擔心的,”鄧韻兩個手指扯了扯王鵬的衣袖,擔心地說,
王鵬有些歉意,總讓鄧韻幫忙,還要她替自己擔心,他想朝她笑笑,卻讓鄧韻看到一張比哭還難看的臉,
菜上來以后,鄧韻小聲問王鵬:“姜朝平會連累你嗎,”
王鵬搖搖頭說:“不會,”
鄧韻端詳他半天說:“你還是小心點吧,都說要打擊一個對手,不一定非得打擊他本人,有的時候只要打擊他重視的人,就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王鵬眉毛動了動,低聲說:“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的,”
鄧韻聽他這樣說,微微松了一口氣,
因為有心事壓著,王鵬格外沉默,鄧韻平時話再多,此刻也知道安靜比說話更讓人溫暖,
不到半小時飯就吃完了,鄧韻提議陪王鵬在沉魚湖走走,散散心,王鵬同意了,
二月的風像剪子絞過,沉魚湖畔人跡稀少,王鵬和鄧韻都將雙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縮著脖子慢慢地走著,
幾乎走了大半圈的時候,王鵬突然開口問:“他在里面精神還好吧,”
鄧韻立刻說:“說是吃得下睡得著,就是喜歡打太極,”
“打太極,”王鵬停下腳步,在他的印象里,姜朝平這個白面書生最討厭的就是運動了,
“對審訊的問題從來沒有一句正面的回答,”鄧韻直接解釋,
王鵬恍然地點點頭,這是姜朝平的性格,除了在他和余曉豐面前直率,就再沒見過姜朝平對誰直來直去的,
“不知道能不能帶到口信,”王鵬轉過身面對鄧韻問,
鄧韻的兩道細眉一下蹙緊了,
她從內心愿意幫助王鵬,但職業紀律告訴她不能這么做,而她也相信王鵬知道這一點,所以她覺得矛盾,
“沒關系,我就隨便問問,”王鵬又轉回去繼續向前走,
鄧韻停了一會兒才跟上去說:“我能先知道你想帶什么話嗎,”
“算了,還是什么也不帶更好,”王鵬說,
鄧韻抱歉地說:“對不起,”
“呵呵,傻瓜,你又沒錯,堅持原則是對的,”王鵬勉強笑了笑,
“我盡可能多讓你知道他在里面的狀態吧,”鄧韻低低地說,這已經是她在自己的職權范圍內最大的幫忙了,
王鵬果然又停下腳步,再度回身看著她,感激地說:“謝謝,真的,”
倆人直到分手,再也沒說什么,
莫扶桑當晚住在姜朝平家沒有回來,只打電話回來問了問兒子,又囑咐王鵬第二天記得早起送兒子上學,
王鵬問起陳子蘭的情況,莫扶桑還是嘆氣說,,眼淚流得就像壞了閘的水龍頭,
次日下午,高英陪著中紀委的人進了王鵬的辦公室,鄒展飛跟進去泡茶后一直沒有出來,一刻鐘后,鄒展飛陪著高英等人一起離開市委,
王鵬在他們離開后,叫來了金志毅,
“老金,幫我從辦公廳選一位政治過硬的男同志,暫時替代一下小鄒的工作,”王鵬對剛坐下的金志毅說,
金志毅是看著鄒展飛和高英他們一起離開的,一直沒打算換秘書的王鵬突然提這樣的要求,盡管說的是暫時,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金志毅,還是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漢字語意豐富,一個“出事”,可以理解為私人意義上的,也可以理解為公家層面上的,金志毅這個秘書長不是白當的,當然知道怎么問才是最技巧的,
王鵬看看他說:“嗯,他有點私事要處理,估計有段時間不能上班,你要馬上安排,這段時間要勞煩你多辛苦,很多事情估計要你親自辦了,”
“工作嘛,怎么都是個做,談不上辛苦的,”金志毅瞧著王鵬想了想有問,“他這事不嚴重吧,”
“既然是私事,我也說不上來,”王鵬說,
金志毅了解地點點頭,隨即又沉思了一陣問:“選秘書急不來,要不我先讓張遠頂一陣,找到合適的,再把他換回去,”
“也行,”
金志毅看王鵬不反對,就站起來說,“那要沒有別的事,我這就去安排,”
“好,”王鵬點頭朝金志毅笑笑,
金志毅卻說:“書記,你最近氣色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不要累壞啦,”
“呵呵,是嗎,可能最近是事多了一點,”王鵬應道,
不到十分鐘,張遠就拿著一本筆記簿、一支筆敲王鵬的門,來聽指示了,
如果換了平時,王鵬肯定是要和新秘書促膝談心的,但此刻他完全沒有心思點撥新人,只隨口鼓勵了兩句,就把張遠打發走了,
當中紀委的同志當王鵬的面,請鄒展飛跟他們去協助調查的時候,王鵬是的震驚遠超過姜朝平被抓對他的沖擊,哪怕他們的用詞是如此的客氣,但他們的行動無一不在告訴他,鄒展飛此去很難再回來,
高英走出他辦公室時,回過身來看他的那一眼,正好被他看到,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歉意,
紙永遠包不住火,哪怕從省委到市委,沒有人愿意談論鄒展飛的去向,但各種消息還是鋪天蓋地地通過網絡流傳開來,一夜之間滿城皆驚,各種猜測與謠言也越來越離譜,
傅悅聲緊急公關,動用各種力量,把網上的各種消息都封鎖住,卻堵不住那些在酒桌飯局上流傳的段子,
莫扶桑在這個時候幾乎成了王鵬的耳朵,她向他傳遞著外界各種傳言,其中最多的當數對他前途的猜測,
每回說完那些傳言,莫扶桑都會感嘆:“傳言,傳言,傳著傳著就可能成真,那些早已修成精的人,有幾個肯錯過這么好的打擊機會,就算不能把你踩死,一個引狼入室,一句用人不察,就足可以抵消你所有的成績,”
王鵬總是勸她不要跟著瞎起哄,中央會明察秋毫,如果不相信他,早就把他也逮進去了,
而事實,他的內心正經歷前所未有的失落,
從姜朝平被抓開始,王鵬周圍所有的聲音都一下消失了,包括江一山、侯向東、李澤等等的一干人,沒有批評,沒有詢問,甚至連質疑都沒有,王鵬這個省委常委、天水市委書記,突然之間變成了日日存在卻直接被所有人忽視的空氣,
這樣的感受,對于已經完全適應官場文化的王鵬來說,絕對比直接批評他犯了錯,甚至比把他也“兩規”了更讓他難受,
這種日子足足持續了半個多月,直到他第二次走進中紀委調查點,坐在周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