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君然來說,有些原則是不能變通的。
尤其是在如今這個起步的階段,徐君然絕對不允許有人把手伸進自己苦心經營的地方。
所以他在聽到胡剛要往建筑隊里面塞人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過想到對方是楊維天提拔起來的人,這才耐著性子問了一句那人是瓦工還是木工,按照徐君然的想法,哪怕這個人是普通木匠,自己都可以通融一下。
但是,很可惜,徐君然把胡剛想的太好了。
胡剛的小舅子,根本就是那種農村常見的二流子,整日里游手好閑,混吃混喝,聽說這次李家鎮公社搞了一個建筑隊,工資不少,還能去鵬飛那樣的地方工作,他的心思就活泛了起來,央求著姐姐跟胡剛說這個事情,非要加進去。
胡剛耐不住媳婦的懇求,就答應了下來。在他的想法當,這個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兒,老書記嚴望嵩和原政法委書記李東遠調走之后,李家鎮公社在縣委也沒什么說的上話的大人物了,徐君然這個家伙應該不會不給自己面子。
要知道,在縣里面,財政局這個職位,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上的。
沒想到,徐君然竟然直截了當的來了一句:“他什么都不會,過去做什么?”
這讓胡剛覺得很沒有面子,看向徐君然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起來。
“徐書記,你這是不給我老胡的臉皮啊?”胡剛看向徐君然,語氣當帶著一絲不快。在他看來,自己一個堂堂的縣財政局副局長,跟徐君然這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公社黨委副書記開口相求,已經是給足了他的面子,就算你徐君然是京華大學的高材生,那也是過去式了,現在你就是一個公社黨委副書記,憑什么在我面前擺出這么一副樣子來?
臉皮在江南省的方言當,就相當于面子的意思,胡剛這么說,明顯是對徐君然不給面子的行為不滿意了。
徐君然臉色一整,眼睛盯著胡剛的臉,平靜的說道:“胡局,你的臉皮重要,我徐君然的臉皮就不重要了?這個建筑隊是我拖了幾個京城同學的關系才搞起來的,你現在要給我塞進去一個吃閑飯的人,你說說,人家那一個月一百多塊的工資,難道是風吹來的閑錢?”
說著,他站起身干脆直接走到另外一邊坐下,再也不給胡剛開口的機會。
胡剛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剛剛兩個人之間的對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是也有人注意到了,此時正一臉古怪的看著他,那種戲謔的目光,讓他有種想要鉆到地縫里面的沖動。
第一次開口求人,結果被對方給拒絕了不說,還給損了一頓,這讓胡剛頓時就把徐君然給恨上了。
徐君然也知道,自己這么做肯定會得罪胡剛,但他別無選擇,如今李家鎮公社的發展剛剛進入正軌,要是這個時候出了問題,徐君然不敢想象后面會發生什么。
更何況,這種人情往來的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這個就好像人做壞事一樣,第一次也許覺得不怎么重要,下次不做了。但是問題是有了開頭就會有接下來的第二次、第三次,古人常說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就是這個道理。
“徐書記,怎么了?”
坐在徐君然身邊的,這次是袁建設,那位李家鎮公社派出所的所長,他也是李東遠的老戰友。
徐君然搖搖頭:“沒什么。”
袁建設看了一眼那邊臉色陰沉的胡剛,低聲道:“胡剛這家伙很記仇,縣里面都有名的。”
徐君然點點頭,知道袁建設在提醒自己。
這個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年男人一馬當先的走了進來,身后跟著楊維天等武德縣的領導。
看見這個人的一瞬間,徐君然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心暗叫一聲:“他怎么來了?”
等到領導們在主席臺上坐下之后,楊維天看了看會議室內的干部們,這才咳嗽了一聲說道:“下面,請市委副書記、組織部長黃子齊同志宣布市委市政府的人事任命。”
組織部長?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著臺上那個年男人有些發愣,有熟悉的人立刻就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徐君然看了一眼坐在楊維天身邊的縣委組織部長伏醉,臉色變了變,心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有麻煩了。
是的,臺上的那個年男人黃子齊,就是在京城被徐君然擺了一道的黃子軒的親哥哥。
如果徐君然沒記錯的話,前段時間自己剛回到武德縣的時候,黃子齊就曾經給縣委組織部長伏醉打電話,試探著看能不能壓一下自己,結果那個時候伏醉因為李東遠和嚴望嵩對自己的看重,選擇了無視他的要求。
但是現在呢?
那個時候的黃子齊只是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可現在他卻是堂堂的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的一把手,正好是伏醉的直屬上司。再加上如今嚴望嵩已經退休了,李東遠又調到了省城,此時此刻的徐君然,恰恰是最為虛弱的時候,上面沒有真正罩著他的領導,對于任何人來說,他都是一個好欺負的對象,否則的話,胡剛又怎么敢開口讓徐君然把自己小舅子放進建筑隊里面去呢?
官場就是這么現實,你得志的時候,大家都不敢輕易招惹你,甚至還要奉承你、討好你,可一旦你失意的時候,就要做好墻倒眾人推的準備了。這個世界上雪送炭的人太少了,更多的人喜歡錦上添花。
這段時間,徐君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變化,自從李東遠和嚴望嵩離開武德縣領導崗位之后,徐君然已經遇到好幾次這樣的情況了,要不是省委對于李家鎮公社搞的那些事情沒有什么評價,恐怕早就有人跳出來整自己了。
倒是金麗去市里幾次,跟曹俊明打過電話之后,回來跟徐君然說起京城的一些事情。
徐君然和曹俊明聯合發表的那篇章,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面,曹俊明跟黃子軒在報紙上發表了好幾次針鋒相對的論戰,兩個人都不是那種腹空空的無才之人,有一篇章做引子,接下來圍繞前面章的心,他們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各有千秋讓人刮目相看,一時之間,保守和改革兩派勢力都把曹俊明和黃子軒當做各自派系的“膽”。
只不過,相對黃子軒章的一呼百應,曹俊明的章,除了他自己之外,多少有些人單力孤。
這種原因,自然是跟如今的情勢有關系。
現在的京城,保守勢力抬頭的趨勢很嚴重,倡導改革的元老不過數人,在地方上也沒能形成很大的勢力,這就使得在一號首長沒有正式表態之前,大家都覺得改革開放這個事情,是沒什么希望的,畢竟前面建國幾十年都沒能搞好的事情,向西方學習,能有什么用?
所以,現在的輿論更多的是對曹俊明的批評,當然也有批評跟他一起署名的徐君然的,首都幾家報紙更是不知道從哪里挖掘出徐君然的身份,不點名批評某些大學畢業生好高騖遠,在基層工作當不能踏實工作,對國家經濟建設進行錯誤論斷。
金麗轉述這話的時候,憤憤不平的對徐君然說道:“你的消息,肯定是黃子軒那混蛋透露出去的!”
徐君然一笑,倒是沒怎么在意,他很清楚,這些事情都只是一個開始,真正的后續還要看省市領導的表態。
心里面想著自己最近得到的消息,徐君然對于臺上黃子齊的關注,反倒是沒有那么明顯了,現在是二十五號,要是不出意外的話,等到建筑隊在嶺南那邊正式開工,自己就可以開始研究一下那個鉛筆廠的事情了。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徐君然一愣,也趕忙鼓起掌來。
看了看臺上,黃子齊志得意滿的也在鼓掌,在他身邊,秦國同正一臉笑容的站起身向大家致意。
“看來,這個縣長的位置,還是落到了秦國同的手里啊。”徐君然暗暗的想到。
果不其然,從身邊袁建設口的低聲轉述,徐君然得知,黃子齊剛剛宣布了市委市政府的任命,楊維天任武德縣委書記,秦國同任縣委副書記、代縣長,至于縣里面的其他職務,也都有了相應的安排。政法委書記的人選,是從市里面空降下來的,而縣公安局局長則是由劉柳來擔任,至于這里面有沒有別的東西,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聽說,市里面這次變動也不小,好幾個常委都換人了。”袁建設小聲對徐君然說道,他在公安系統當,消息自然要比徐君然靈通一些,知道不少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徐君然點點頭,卻沒有說話,心里面卻在盤算著,黃子齊這個時候來武德縣,到底打什么主意?
要是自己沒記錯的話,此時此刻,人大會議應該已經正式開始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徐君然忽然發現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微微一愣,就聽見一個略帶京城口音的人說道:“徐君然同志,徐君然同志來了嗎?怎么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