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雨晴溫存了一陣之后,徐君然看看時間,坐著去縣城賣山貨的牛車,慢悠悠的朝著縣城而去。
而此時此刻,正是太陽當空照,鳥語花香的時候,武德縣委會議室之內,卻是煙霧彌漫。
當官的都愛抽煙,這是習慣,也許是因為思考問題的緣故,只要一開會,這上上下下的領導們手里都會夾著煙卷,甭管是卷煙還是旱煙,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話,同樣也你一口我一口的吸著煙,似乎不抽煙這事情就不好研究一般。
原本要開書記辦公會,沒想到縣委書記嚴望嵩改了主意,竟然提議召開常委會。他是縣委一把手,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的。別的常委雖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匆匆從各自的崗位趕到縣委來。
今天的常委會一開始,常務副縣長秦國同就氣勢高昂的打了第一炮。
“老書記,楊縣長,這幾天縣里查獲不少無證經營的小商小販,他們極大的破壞了我們縣里的經濟發展秩序,我看應該嚴肅處理!”
他今天是憋著一股氣來的,不管怎么樣,一定要讓常委會作出決定,嚴厲打擊小商小販的行為。
秦國同很清楚,老書記嚴望嵩對于這一切是最討厭的,只要自己表現的態度堅決一點,就能夠獲得嚴望嵩的支持。到時候只要嚴望嵩做出決定打擊小商小販,就等于是自己挖了一個坑掉進去。
他可是在市委張書記那里得到了消息,國家正在醞釀大力推廣個體私營經濟,到時候嚴望嵩這個老骨頭就得滾下臺去,自己就有機會爭一爭這個縣委書記的寶座了。
至于楊維天,秦國同雖然沒有掉以輕心,卻也相當的放心,楊維天不是傻子,這個時候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之所以敢設計嚴望嵩,正是因為市委有人暗示自己,否則借秦國同幾個膽子也沒那么大的本事對付盤踞武德縣幾十年的嚴望嵩。相信楊維天應該也接到了他身后的那人給予的警告,不然自己派公安局程宏達去抓人的時候,楊維天也不會保持沉默。
天時地利人和都在自己這邊,嚴望嵩只要表態,就等于踏入這個局當中,必死無疑!
秦國同表態之后,縣委常委、縣紀委書記白天佑眉頭一皺道:“秦書記,話不能這么說,這些小商小販也只是把自家的東西拿出來換點糧票、布票什么的,不用上綱上線吧?”
白天佑是轉業軍人出身,在縣委常委會當中不屬于任何人的派系,一貫是鐵面無私的典范。
六七十年代,縣委縣政府的功能盡失,縣里面的工作主要由革委會來履行,紀委等部門就更不用說了,完全失去了黨內監督的作用。一直到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才逐漸恢復了政府黨委各個部門的功能。
而現在這個時候,紀委剛剛恢復工作,白天佑是省城下來的干部,聽說跟省紀委的某位領導有著很深的關系,平時不茍言笑,也不怎么跟其他的常委來往,就連縣委的幾個領導,對這位冷面書記,都頗為忌憚。
秦國同臉色一變,很明顯對于白天佑也是極為忌憚的,只不過此時他心中卻是很有底氣,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有市里面的大人物支持,另外一方面卻是因為昨天他已經跟嚴望嵩匯報過了,在他的匯報當中,那些小商小販被描繪成了一群妄圖通過資本主義的手段來攫取國家財產的不法之徒,用秦國同的說法:“這些人,不抓不足以平民憤!”
天知道,他所謂的“民憤”究竟是從哪里來的結論。
沉吟了一下,秦國同對自己的好友,宣傳部長沈勇敢使了一個眼色,沈勇敢是秦家寨的女婿,兩個人在縣委當中一向都是同氣連枝共同進退的,這個時候自然也要靠盟友幫忙了。
沈勇敢咳嗽了一聲,看向白天佑,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語言才說道:“白書記,我看秦書記說的這個事情確實值得我們注意一下,現在中央對于計劃經濟下個體經營的方式還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各種文件上面也沒有明確下來,就連經濟特區,也僅僅是在幾個地區進行試驗。我們武德縣這個時候如果放任這些個體商販的作為,豈不是要變成舊社會那種商人滿地走的情況么?”
他也是個聰明人,知道老書記嚴望嵩最討厭的就是舊社會,因為他是苦出身,對那些盤剝農民的資本金是最為厭惡的。
果不其然,嚴望嵩的眉頭皺了起來,雖然沒有說話,可臉色卻微微有些陰沉。
沈勇敢決定趁熱打鐵,繼續說道:“要我說,對于我們縣內出現的小商販們,我看可以適當的予以教育,沒收他們的非法所得,并且讓他們保證今后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就行,但一定要動用各種手段,包括宣傳教育等等,讓全縣群眾明白,我們要堅定不移的走社會主義道路!”
這么一番正義凜然的話說出來,如果不是楊維天早就知道他們背后的陰謀,甚至于都要叫一聲好了。
白天佑卻有些不甘心,他雖然不知道這秦國同搞什么花樣,可憑著軍人的直覺和正義感,白天佑覺得,不過是販賣一點自家產的蔬菜水果什么的,根本就不必如此上綱上線,那種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社會,讓老百姓吃飽飯才是實在的。一個年年靠著國家救濟才能度過春荒的窮縣,還考慮什么亂七八糟的思想問題呢?
當然,這種想法也只是在他的心里想想罷了,白天佑雖然耿直,卻并不傻,自己心里的那個想法,放在過去那是屬于大逆不道的言論,是要被批斗的,即便是現在的這個情況之下,在一切形式都沒有明朗化之前,還是要小心謹慎一些比較好。
對于秦國同,白天佑可是揣著十二萬分小心的,這個人是靠著造反起家的,能混進干部隊伍當中,也是因為他跟市委的主要領導有些關系,在官場之上,寧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小人卻是真真得罪不起的。
官場之道在于只栽花少栽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兵戎相見,不死不休,所以白天佑也只能夠發表了自己的意見之后就閉口不言,畢竟老書記嚴望嵩還沒有表態,自己說的多了,弄不好會引起他的不快來。
其他的幾個常委大抵上都是這個態度,甚至包括李東遠這個鐵桿嚴派在內,都沒有表態,大家都清楚,這個事情最終的決定權肯定要在老書記的手上,他不開口,所有人開口都沒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嚴望嵩的身上。
嚴望嵩一直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抽著自己的旱煙,一口接著一口的,濃濃的煙味很快就彌漫著整個會議室,因為旱煙比較嗆人,有不太習慣的人聞到之后,忍不住咳嗽了起來,發出一陣陣的聲音。
伸手美美的吸了最后一口旱煙,把煙卷放到了桌上面,這桌子上有個煙灰缸,說是煙灰缸,實際上就是一個裝了半瓶子水的罐頭瓶子,這還是嚴望嵩的主意,省的萬一煙沒掐滅,再燙壞什么東西,畢竟現在這物件不多,縣里面錢也緊,有啥子東西萬一用壞了,修都沒有錢。
“我說楊縣長,你學問高,你給我說說,這小商小販屬于什么行為?”
嚴望嵩開口的第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因為他沒有問秦國同,卻把話題引向了楊維天。
難道說,老書記要找楊縣長的麻煩?
所有的常委們心里都閃過這么一個念頭,只不過大家臉上的表情和心里的想法卻各不一樣。
秦國同和沈勇敢這些人是高興,他們巴不得嚴望嵩跟楊維天發生沖突,這樣一來自己就可以渾水摸魚了。
而白天佑等人則是心里有些不解,畢竟老書記德高望重,楊縣長又是一心工作的人,他們并不希望看到兩位黨政負責人發生沖突,如果可能的話,大家最好還是把心思用在發展武德縣的經濟上面。
至于李東遠,卻是滿臉的詫異和不解了,作為嚴望嵩的心腹和徐君然的長輩,他可是親耳聽到徐君然說過,嚴書記現在和楊縣長之間沒有什么誤會,兩個人合作的很不錯。而徐君然的任命和其他的一些事情,也讓李東遠隱隱覺得徐君然說的沒錯。可就在這個時候,嚴望嵩竟然把秦國同挑起的這個事情,引向了楊維天,這是為什么?
就在大家紛紛感到十分好奇的時候,楊維天想了想說道:“這個事情,我覺得似乎有些過了,老書記您看呢?”
嚴望嵩出人意料的點點頭:“是啊,我也覺得有些過了,不但是過了,而且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說完,嚴望嵩老爺子轉頭看向了秦國同,瞪起眼睛問道:“秦國同,我問你,公安局的任務是什么?”
秦國同一呆,還沒等他回答嚴望嵩就自問自答道:“要我說,這公安局就是保護老百姓不被犯罪份子侵害,保護群眾利益的。可你看看程宏達手下的這些人,放著違法犯罪份子不去抓,沒事把眼睛盯在賣菜的、賣雜貨的身上,這不是本末倒置么?”
老爺子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秦書記,你覺得呢?”
那一刻,秦國同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剛剛在打盹,現在睜開眼睛的老虎給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