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要說,徐君然的威望還是很不錯的,在聽完了他的話之后,工人們猶豫了一會兒,幾個年紀比較大的老工人商量了一下,逐漸把原本已經堵死的躍進路給讓開了。
“縣長,俺們可相信你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工人沖著徐君然喊道。
徐君然點點頭:“走吧,我陪大家一起去白酒廠,有什么話大家都可以跟我說。”
現如今最主要的問題就是盡快把這些工人們帶走,否則等到上班的人越來越多,躍進路被堵的事情也就會傳開,到時候才是真的麻煩大了。徐君然可不希望這個事情被市委市政齤府那邊的領導給抓住把柄。
白酒廠距離躍進路的位置不算遠,徐君然跟著工人們走了十來分鐘的路就到了,走進去一看,徐君然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已經荒蕪了的廠房,就連廠門口的牌子,也已經被雨水沖刷的有些模糊了。
“你們廠長呢?”
走進工廠之后,徐君然對為首的工人問道。
工人搖搖頭:“不知道,廠長一向都是神出鬼沒的。”
徐君然啞然失笑,一個被工人稱為神出鬼沒的廠長,還真是厲害啊。
看了一眼劉華強,徐君然淡淡的吩咐道:“老劉,派人把廠長給我找來。”
劉華強連忙點頭答應著,安排人去找那個廠長。
最后酒廠的廠長在劉華強派人去找了好一陣之后才從他的一個親戚家中找了過來。
廠長叫步遠征,這人的能力一般,唯一的優點就是比較聽上級指揮。自從他當上廠長之后,這白酒廠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效益江河日下不說,工人們的工資也漸漸的發不出來。今天他早就聽說工人們要鬧事的消息了,登時就有些害怕了,畢竟酒廠走到今天的地步,他也是有責任的,所以干脆提起躲了起來。
徐君然見到他的時候,眼神都帶著一抹殺氣,這人太可恨了,一點擔當都沒有,就憑這種人要是能把企業搞好才怪了。
“老步,你說說,酒廠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徐君然對步遠征問道。
他剛剛已經問過了,這次酒廠鬧事的人里面,居然還有好幾個中層的干部,甚至還有一個主管生產的副廠長,這讓徐君然十分的生氣,連廠里面的中層領導都參與進去了,可見這酒廠實在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縣長,這事情也不能怪我們,生產出來的東西買的人越來越少,除了在縣里面能有點銷路,外面根本就沒人買啊。”步遠征一臉的頹廢,他其實也不愿意看到酒廠變成今天的這個樣子,可現在的事情根本就由不得他。
徐君然擺擺手:“算了,這個事情我來解決吧。”
事到如今,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關鍵是如何讓酒廠渡過難冇關,解決這幾百人的吃飯問題。
站在酒廠的廠房外面,徐君然挑了一個高處,拿起大喇叭喊道:“同志們,工人師傅們,酒廠的困難縣委縣政齤府是知道的,我們也一直都在尋求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不管怎么說,今天大家的做法,有些不合適。你們這是要干什么?”
下面有人喊道:“徐縣長,我們就是想討口飯吃……”
工人們也不是傻蛋,今天堵路的這個事情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真要是鬧起來,為首的一群人被抓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徐君然看了看眾人的表現,接著說道:“當然,縣里面考慮到大家的實際情況,決定不追究這個事情。我今天到這里來,主要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來解決問題,跟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酒廠的問題。”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才是正確的處理方法,一味的退讓或者高壓政策,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工人們也明白這個道理,一聽說縣里面不打算追究這個事情,不少人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是放下心來。
“縣長,我們相信你,亞麻廠就是您給出的主意。您說說,我們該怎么辦。”
領頭鬧事的那個副廠長,對徐君然說道。
徐君然想了想:“這樣吧,大家這么說我也聽不出個一二三來,大家伙兒要是信得過我,選出幾個代表來,咱們一起聊聊,把酒廠的情況都說一下,到時候一起想辦法。”
他可不想這幾百人圍在這里,真要是情緒稍微控制不住,又沖到大街上去鬧事,自己可真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工人們對于徐君然的話也算是比較贊同,大家推選了一下,不一會兒就選出了幾個平時在人群里面有威望的代表,湊足了六個人,跟著徐君然一起來到了酒廠已經破舊不堪的會議室。
在會議室里面坐下,徐君然笑著說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說了,有什么意見,有啥想法,現在就可以告訴我。”
那個副廠長率先開口:“徐縣長,不瞞您說,我是干技術員出身的,我覺得咱們酒廠的酒不差,這釀酒的方子是建國之前就傳下來的的,幾十年的改良下來,我夸句口,雖說不必那茅臺好,但是也絕對比一般的酒強上許多。”
徐君然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你覺得,酒廠的問題出在什么地方呢?”
副廠長遲疑了一下,最后咬著牙說道:“要我看,這酒廠的問題,就是在經營和資金上面。”
另一個老工人也開口說道:“徐縣長,不是我們這些老家伙自吹自擂,咱們仁川酒廠的酒在各項工藝上真的非常好,只要好好的加大對工廠的投入,這廠子還是有希望的。”人們一個個的大談仁川酒廠的優勢,徐君然還是能夠從中感受到職工們對這酒廠的感情。
等到工人代表們都結束了發言之后,徐君然這才開口說道:“各位師傅,我聽的出來,大家對于酒廠還是很有感情的。不過現在是市場經濟,一切事情都要從市場規律出發。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咱們不能坐在功勞簿上自怨自艾,更不能陶醉于曾經的輝煌卻忘記了未來的發展,要我說,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一條適合酒廠發展的道路。”
工人代表們聽到這番話并不滿意,畢竟按照他們的想法,政齤府就是企業的爹媽,現在企業出了問題,政齤府就應該想辦法讓企業起死回生,而不是像徐君然所說的那樣。
徐君然看眾人的臉色不好,想了想說道:“我看這樣,縣里面先把大家拖欠的工作發兩個月下去,讓大家的生活有個保障。也請大家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辦法,琢磨出一套方案來,看看能不能讓酒廠維持下去。”
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徐君然也不是神仙,平白無故的他也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把酒廠的問題給解決了。真要是有那個本事,那他就不是人,是神仙了。
工人代表們聽徐君然這么說,頓時就沒了言語,人家縣長這事情做的周到無比,先給工人們發錢,讓大家可以維持生活,然后再研究解決酒廠的問題,而且也承諾了,會在最短的時間里面解決問題。平心而論,身為一縣之長,能夠把姿態放的這么低,又給大家承冇諾,已經讓人十分意外了。更何況這些工人代表清楚的很,白酒廠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真要是那么好辦,縣里面早就解決了,何至于會一直拖延到今天呢。
那個副廠長很明顯是眾人當中為首的,他聽到徐君然的話之后,想了想說道:“好!我們就沖著縣長您的面子,聽您的。自從您到了咱們仁川縣,一向都是言出必行,我覺得您也不會騙我們的。”
這話說的好聽,可實際上未嘗也沒有jī將法的意思。
徐君然微微一笑,點點說道:“大家放心,只要你們相信我,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
事情暫時這么平息下來了,徐君然并沒有休息,而是把縣政齤府的領導們都給叫到了一起,對于白酒廠的情況,大家其實都是了解的,只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比較好的解決辦法,畢竟這酒廠幾百人,再加上家屬的話足足將近兩千人,想要解決這么一大堆人吃飯的問題,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期間徐君然專門叫人把白酒廠的那個產品找來喝了一點,確實像工人們說的那樣,酒是好酒,味道、口感都不錯,就連徐君然這樣喝慣了好酒的人也覺得這酒很不錯。
平心而論,徐君然甚至考慮是不是讓林雨晴過來收購了這個酒廠,畢竟像這樣有質量的企業,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脫胎換骨,重新煥發出新的活力來。
可問題是,如果讓林雨晴來收購這個酒廠,十有八九容易讓人引起詬病,畢竟林雨晴和自己的關系,在有心人的眼中不算是什么秘密。
無奈之下,徐君然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
正在徐君然頭疼的時候,沒想到方杰打來了電話。
“徐哥,我有個朋友,想要收購你們縣的白酒廠。”方杰也沒有猶豫,直接對徐君然開門見山的說道。這個事情他是聽張飛說起的,張飛跟勞雨的關系不錯,聽勞雨說起徐縣長最近的心情不好,是因為縣里面酒廠工人鬧事。具體的情況勞雨不知道,只是偶爾打電話的時候聽父親勞德跟她提過幾句,這才對張飛說起。
徐君然知道他在省城的關系多,想了想點點頭道:“你叫人來考察一下吧,如果合適的話,可以考慮考慮。”
方杰也沒有猶豫,跟幾個在省城做生意的朋友提了提這個事情,還真就有人感興趣,他們派人研究了一下仁川縣酒廠的酒,覺得這個酒味道不錯,之所以沒能夠暢銷的原因應該在于宣傳和包裝的問題,人家覺得只要解決了這兩個問題,憑著他們的實力,把這酒賣到外地去應該沒多大問題。
徐君然聽到這個消息,便沒有再過問這個事情,讓關波和譚明福負責后續的談判工作,雙方派出代表團進行真的談判。
雙方經過談判,最終決定由政齤府接收退休職工和殘疾人員,至于在職的職工分成兩種情況,一種是由收購的公司支付給愿意買斷人員的費用,愿意留下的職工以改制補償金入股新的酒廠,成為酒廠的股東參與經營。另外,酒廠之前的設備資金作價五百萬賣給新公司,對方注入兩百萬金到酒廠中進行經營,并對酒廠的原有債務承擔責任。
酒廠就這么進行了股權改制,雖說這樣的情況有些不符合職工們的初衷,可畢竟通過這次改革,酒廠也算是起死回生了,徐君然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當然,方案公布之后,不僅在酒廠當中,縣里面也有人在討論,這是不是把國有資產賣給了私人,但徐君然一句話就把這些議論給壓了下去,用他的話來說,如果不這么做的話,誰有本事讓酒廠的工人發工資,誰來解決這個事情。
位置決定一切,位置也決定你決策的正確與否。有的位置,你作出的決策是錯誤的,別人卻說是正確的,到后來,你自己也覺得是正確的。有的位置,你作出的決策是正確的,別人說你是錯誤的,反對的聲音大了,你便也覺得是錯誤的。有的位置,你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有的位置,是揣著糊涂裝明白。他現在的位置,只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意味著別人糊涂,就會受到別人的排擠。
徐君然很清楚自己處于什么樣的位置,作為一個二把手,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該管,有些事情自己不該管。
這一天徐君然剛從縣委開完會,就聽見一陣吵嚷聲,循聲看去,只見遠處的大門口擠滿了人,十多個披麻戴孝的男女要往里面闖,門衛擋著不讓他們進,雙方你推我搡,就扭到了一起。
徐君然的頭立刻就大了。穿著喪服來上齤訪,必定是豁出去了的,不是為死者喊冤叫屈,就是來討他們認為的公道。而這公道,也不是他想給就能給的,有時候,面對多方面的制約,他也無能為力。上了車,徐君然對王曉龍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王曉龍現在是他的司機兼通訊員,聞言低聲道:“好像是桃花鎮那邊的,來找咱們白書齤記要補償金。”
徐君然哦了一聲,心里面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卻沒有多說什么。
這個事情徐君然知道一點,桃花鎮那邊有一條公路,原本是通往縣城到市區的省道來著,說白了就是剛剛進入縣城的路。前些年,市里面傳說有大領導要下來檢查,對公路進行了整修,當然,也就是把坑坑洼洼的地方平整一下。但是公路是平整完了,可路兩邊的村舍還是破舊不堪,這無疑對仁川縣的形象有所影響。當時的縣長還是徐君然的前任,縣委書齤記自然還是白林,白書齤記琢磨了一晚上,最終想出了辦法,化腐朽為神奇——把公路兩旁的民房統統拆除,統一建造兩排磚瓦房,樹立仁川縣新的形象。這項樣板工程是縣政齤府當年的十項重點工作之一,自然是縣委書齤記來主抓。誰都清楚,所謂亮點,說大了是塑造這座縣城的形象,說小了就是主要領導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有了政績,才好往上爬。這樣的想法無疑是美好的,但實施起來難度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別的不說,光這資金就夠人頭痛的。
仁川是個窮地方,沒錢自然也就不能辦事,最后這個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可隨著徐君然走馬上任,仁川縣的路修通了,財政上也寬裕了,白林就又把這個事情想起來了。
要么說領導就是領導呢,水平就是高,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好多事就是這樣,只要想到了,辦法總比困難多。今年開春之后,白林多次召開書齤記辦公會,又跟鄉鎮村各級領導班子協商,最終決定,由縣財政拿出三百萬元,被每家補貼五千元,其余資金由農戶自己解決。城建局有關部門預算表明,每戶占地近100平米的話,一套磚瓦房造價如果按照縣里面的要求最少也得一萬元。
也就是說,除了政齤府補貼的五千元,群眾自己還得想辦法籌集資金五千元,這無疑加重了群眾的經濟負擔。對于這一形象工程,徐君然心底一直持否定態度,為什么我們口口聲聲的說要從實際出發,不搞所謂的形象工程,而每任領導一上臺,又迫不及待的搞所謂的形象工程,這究竟為哪般?但是,徐君然畢竟是縣長不是縣委書齤記,是二把手,他扭轉不了局勢,也不能公然站在一把手的對立面去否定白林。
今天看到縣委大門口被桃花鎮的村民給堵住了,徐君然這心里面很不舒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要這么做,可是他清楚,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了,這些淳樸的農民,是不會選擇這條路的。